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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孙苏合神色一动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手腕上的天丛云手环忽然团团一转,八个蛇头松开了紧咬的剑形尾部,身躯一扭,如有生命般飞了起来,焕发出惊人的神采。
原来如此,孙苏合心想,怪不得八岐洞天那边说稍微能够感应一些状况,多半就是和它有关了。
八个栩栩如生的蛇头向着空中张口一吐,八道水流喷涌而出,汇成一处,迎风暴涨,水流中浪潮涌动,变幻不休,好似一江流水,宛转蜿蜒,隐约还有片片花瓣飘落,暗香浮动。
这是,诗情才气!
孙苏合自然生出玄妙感应,有悟于心,看来这是以天丛云手环为媒介隔空施法,好精妙的手段,施法者恐怕已是领悟了诗情才气“从心所欲”的至高境界了,而且这道诗情才气,应该就是……孙苏合不禁叹道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竟然是李后主的《浪淘沙令》吗?”
天丛云手环蛇尾一抖飞回孙苏合腕上,蛇头咬住尾部,重新变回饰品模样。一江流水猛然涌了过来,一下卷起孙苏合与谢依,浪头一抛,流水和人影同时流向虚空之中。
待到远处有人突入斗法结界,战场上已是暗香隐遁,人迹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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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1)()
刹那间,孙苏合与谢依如同两片零落的花瓣被身不由己地卷入湍急的江流之中,一时天旋地转,四周景物倏忽剧变,光怪陆离,如坠梦里。还未等二人反应过来,脚下重又传来踏足实地的安稳感觉。一江流水舍下二人奔流而去,悄然消失于虚无之中。
再看四周景物,已然换了天地。
孙苏合脚下一阵虚浮,差点没有站稳,刚才这趟随波逐流的奇异旅程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个呼吸,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狠狠坐了一整天的高强度过山车,空间感和平衡感极度紊乱,别说东南西北,就连地面天空也变得错乱混淆。孙苏合赶紧凝神静气,借助体内的魔法阵迅速平复感知。谢依却没这个能力,头晕目眩,哇的一声,直接吐了孙苏合一身,脸上涕泗横流,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孙苏合顾不得身上的呕吐物,赶紧先把谢依扶住,柔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晕……呕……”谢依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说着又是一阵乱呕。
虽然已经吐得不成样子,但如果只是晕……晕“流水”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孙苏合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一边帮谢依轻拍后背,一边定下神来察看四周。
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位于地下的地铁站台,地方不大,左右不过十余米,前方横卧着不知通向何处的地铁轨道,后方是一整面平整的墙壁,奇怪的是前方与轨道相邻一面空空荡荡,连基本的防护设施都没有修建,而另外三面却严严实实,竟没有一个明显的出入口。
墙上地上的各种装饰和设施都已经有些年头了,灰尘积得到处都是,厚厚一层,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声打扰,带着谢依推门而入,在一路的烛火指引下,穿过条条走廊,虽然知道身处地下岩层之中,但行走间竟没有半点压抑的感觉,反而渐渐平静安详。
终于,二人在一间朴素的禅室前停下,室内一灯如豆,一个小小的身影静坐灯旁。孙苏合凝神细看,只见一张圆脸白眉白胡白毛片片,身披长毛,背上棕红四肢黑褐,身后一条蓬松大尾,上有圈圈红褐环纹,赫然正是一只小熊猫。
他身着一件墨色“五条袈裟”,左肩系有一根纤长的白色“威仪”绪带,虽然裁剪与人类略有不同,但庄严的韵味绝不会叫人认错。
小熊猫法师人立而起,双手……不,准确来说该是双爪合十,用清越的声音朗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苏合先生,谢依先生,愚僧风鸾。”
孙苏合一眼看到他行礼时前爪上露出的天丛云手环,与自己左腕上的一般无二。难道他就是那位《浪淘沙令》的执掌者?孙苏合虽然心中早已做过许多设想,但做梦也料不到搭救自己的竟会是一只参禅礼佛的小熊猫。
风鸾法师面含微笑,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一派高僧大德风范,可就是有一个问题。孙苏合与谢依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句显而易见的呐喊:拜托,小熊猫法师?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孙苏合今夜始终紧绷的心在见到风鸾法师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意志一松,眼前当即便是一黑,鼻血长流不止,孙苏合再也支撑不住,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孙苏合心里蓦然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虽然我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但要是有些无聊的人在我身后掬一把廉价的眼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啊呀,你听说了吗?什么什么?我跟你讲啊,这个孙苏合啊,听说他被小熊猫萌得流鼻血。啊,然后呢?哪有什么然后啊,直接一命呜呼了。被萌死了?嘻嘻。哈哈哈……
你奶奶的,这样的人生句点未免也画得太蠢了一些。
第四百三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2)()
壶中沸水咕噜跃动,炉里炭火噼啪轻响,仅有四叠半榻榻米大小的茶室里,孙苏合与风鸾法师隔着煮水的地炉相对而坐。茶室清净简朴,通体以青竹黄泥建成,不见丝毫华丽陈设,仅在“床之间”位置依日式传统挂了一道笔势飘逸的草书条幅,上书“梦里不知身是客”,于古拙之中大见雅趣。一位身穿素雅和服的少女从旁侍奉,在地炉前正襟危坐,用小块方巾轻轻擦拭着各式各样的茶具,姿态娴雅,神情庄敬。
“南无阿弥陀佛,苏合先生,请用茶点。”风鸾法师抬爪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看上去既可亲又可爱。
孙苏合呆呆地坐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谢,多谢大师”,他微微欠身回了一礼,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团子放入嘴中。糕点甜香可口,孙苏合却没怎么在意,他此时的思绪就如天边流云一般飘忽晃荡,就连自己也说不太清自己在想些什么。需要弄得那么清楚吗?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这样信马由缰,任凭思绪飘荡吧,有一种,懒洋洋的安心感。
炉前的少女静静完成擦拭,放下方巾,用长勺舀取炉中热水,先将茶碗烫得温热,再取茶筅放入碗中徐徐搅动使其柔软,然后倒掉碗中热水,重新擦干,准备工作至此才算完成,种种讲究,半点马虎不得。
她取出茶匙,从精致的茶罐中舀取抹茶粉末放入茶碗,再以热水冲泡,茶筅调匀,手法既高明又优雅,显出深厚的茶道功力,茶汤沏成,少女双手捧起奉给孙苏合,风鸾法师则微笑着解说这只茶碗的历史和妙处。
孙苏合道了声谢,接过茶汤品了一口,清香甘醇,果然不俗,再加上先前糕点的甘甜余韵犹在,更衬得茶汤层次丰富,余味绵绵。
只是……茶汤入喉,孙苏合隐隐感觉这茶里似乎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可具体是什么,却又理不清道不明。
风鸾法师谈两句茶,讲两句禅,妙语连珠。孙苏合一边品茶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啊,怎么办,这位小熊猫法师毛茸茸的也太可爱了吧,一笑起来心都化了,真想立刻抱过来揉一揉。不行不行,和狸华老爷混了那么久,多少也懂一点人与灵之间微妙敏感的关系,对于许多灵来说,被人类视为可爱的小动物可是一项奇耻大辱,别说抱过来揉一揉了,可爱两个字一出口都是严重的冒犯,可不能乱来。
“喵的,傲慢!你们人类也不见得高贵到哪里去……”狸华老爷臭着一张脸慷慨陈词的模样悠悠浮现。明明艾丽丝就可以摸,偏偏我就不能摸,臭猫,罢了罢了,不摸就不摸,换作是我也不乐意叫人家随便乱揉乱摸,相互尊重才是正理。
孙苏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正滔滔不绝的风鸾法师,要命了,真的好想摸一摸,说起来,小熊猫也可以出家做和尚的吗?
这位风鸾法师真的是出家人?
那他要不要剃头?
人类还好说,可小熊猫哪些是头发,哪些是毛,这可怎么分啊?
孙苏合的思绪如野马脱缰,莫名其妙,胡思乱想,就在这时风鸾法师忽然话锋一转:“我辈精怪也可以参禅礼佛吗,苏合先生以为如何?”
难道风鸾法师知道我在想什么?孙苏合登时脸上一红,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起来发言的感觉,他尴尬地笑了笑:“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参禅礼佛更应该是这样吧,嘿,我不通佛理胡说八道,大师不要见怪。”
风鸾法师微笑不答,双爪在胸前合十,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四周景物骤然巨变,孙苏合惊愕地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深山的古庙中,庙外是月夜,凉风,枯叶萧萧,似是秋天模样,风鸾法师仍在对面端坐,口中诵经不止,自己手里还捧着温热的茶碗,可是刚才的茶室却已不见了半点踪影。
古庙庭中,一位容貌清丽的美人迎着秋夜冷风翩翩起舞,口中欢喜叹道:“哎呀,真是万分感谢,连我等女人,无情草木之类,得闻此经,也可成佛。”
孙苏合顿时被她吸引,紧接着又听风鸾法师宝相庄严且吟且唱:“你可曾好好听闻乎?即使只是一念随喜的信①,即使一切非情草木之类,也可成佛,何须疑乎?”
风中美人身姿优雅边舞边唱:“若果真如此,那更是感谢万分,此草木成佛的因,请开示。”
法师道:“《药草喻品》②有明示,草木国土有情无情,皆诸法实相。”
美人道:“峰之岚呀。”
法师道:“谷之水音。”
合而唱道:“皆是佛事修行。柳绿,花红,草木原有之色香,也是成佛之国土,应是成佛之国土。”
美人唱罢,芳踪杳然,庭中秋风瑟瑟,只余一树芭蕉。
风鸾法师人立而起,一振袈裟:“南无阿弥陀佛,苏合先生,此曲改编自金春禅竹所作谣曲《芭蕉》,阐释《妙法莲华经》中草木国土悉皆成佛的义理。觉悟成佛并非人类独享的特权,草木国土,悉皆成佛,何况是‘灵’呢?”
孙苏合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曲中深意,但却被一种浓烈的情感触动,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一滴泪来,他深深体会个中宏大的气魄,与之相比,人与灵之间的紧张微妙,方外之人对俗人的自高一等,以及俗人之间无处不在的相互蔑视通通都显得无聊可笑。
风鸾法师望着孙苏合大觉惊讶,长长的白眉轻轻一挑,叹道:“苏合先生,你和其他人类很不一样呢,难怪一向对人类没好脸色的狸华居然肯为你……苏合先生,你和狸华是怎么相识的呢?愚僧很是好奇。”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让我好好跟你说一说。”孙苏合捧起茶碗喝了一口,正准备润润嗓子从头说起。
可是茶汤入喉,那股理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又再度出现,到底是什么……孙苏合悚然一惊,似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划过,这茶,不是真的!
孙苏合跟在艾丽丝身边耳濡目染,对于茶道有着不浅的认识,一杯上等茶汤不但需要好茶、好水、好器具恰逢其会,更需要茶道高手以绝妙手法精心调制,正因为心血所系,其中必定蕴含一股触动人心的鲜活气韵,道理虽然玄妙,但感受却极其真切,孙苏合曾经品过艾丽丝亲手煮的茶,感触尤其深刻。
手中这碗茶虽然滋味绝佳,但却少了那份感动,得其形而失其神。我明明看见那位少女亲手沏茶,怎么会这样?如果这茶不是真的,那我……
等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明明……明明什么来着?
对了,我和谢依从战场脱身之后坐地铁到了一处建在地下岩层中的寺庙,然后在一间禅房见到风鸾法师,之后,之后我就晕倒了。
孙苏合的思绪迅速清明起来,心中一时掀起轩然大波。茶碗拿捏不稳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茶碗滚动,嗡嗡作响,在这深山古庙之中格外刺耳。
“梦里不知身是客,我是在梦里?”孙苏合的眼神骤然一厉,直直逼视着风鸾法师,怒声喝问道。要说和狸华老爷的相识,必然避不开小熊,这是孙苏合心中最大的秘密之一,可刚才几乎顺着对方话头和盘托出,而且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明明为了小熊的安全,自己还特意请狸华老爷对这段记忆施展了防备探查的封印……
我怎么会对一个初见者这样毫无防备,孙苏合越想越是心中后怕,越想越是惊怒交加,庞然剑意如潮如涌冲霄而起,剑气雪花飘然散落,古庙不堪重负,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