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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仅仅是修为过人,而且博闻强识,教导人的方法也极为简单明了。公孙清扬虽然是白鹿书院的教授,但是比起这个少女,单以教学的水平,差了可不止一点。
…………
长裙少女并不知道这个少年对自己已经是崇拜到了极点,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目前的状况。
在书院休假期间,原本这二层楼,始终只有少女一人读书。
她也早已习惯了一人念书。
谁知道今天这里却闯进了一个人来。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少女警惕地看着书架那边的人,蹙眉不喜。
他是李君独的猎物,她可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昨晚只不过因为讨厌安白阳,所以才顺手救了他一次,希望对方可千万别会错意才好。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才能让他乖乖地坐在那里呢?
少女咬着嘴唇,看向手里的书——这本书还没看完呢。
突然,苏渐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敢问前辈您是符师,还是意师?”
以苏渐看来,这位姑娘既然深通意、符两道精髓,那么不是符师,便是意师,而且必定要比自己修行的时间要长得多,那么一声前辈,自然并不过分。
而在少女看来,这一句前辈简直是莫名其妙,甚至是莫大的羞辱。她恼怒地想,什么前辈前辈的,我有那么老吗?
这人真是可恶!
“都不是。”
“那你是剑师?”
“你才是耍剑的笨蛋呢!”
“呃……”
对方再次莫名其妙地顿了一顿,更让少女恼火。
一个大男人,说话拖拖拉拉,真是不洒脱。
……
不管对方是在暗讽还是怎么回事,居然连“耍剑”这样一语双关的骂人词句都用了出来,苏渐不由有些怀念起来。
苏渐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做了今天最明智的一个决定:“那么我先告辞了。对了,多谢前辈的悉心指教,苏渐感佩莫名。”
少女再不说一句话,苏渐有些没趣地走回了一楼。
他把扫帚放在一边,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颇是满意。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他本来也没把自己当作什么苏家少爷看待,扫个地什么的,也无所谓。更何况,能在书楼里扫地,那也是难得的际遇不是?君不见扫地僧、革命者,都在图书馆里待过嘛!
他微笑着走出了坐忘楼,呼吸了一口楼外清新空气,顿时觉得黄昏原来如此美丽。
只是看了几本书,就度过了一个下午,他却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比起昨天出楼时已经天黑,今天还能看见夕阳,苏渐已经是很满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就在这时,一股子香味混着柔和的夕阳光辉,随风徐徐而来。
苏渐使劲嗅了嗅空气里的菜香,陶醉地闭上眼睛,一脸满足的模样。
他虽然很想先回家洗个澡,洗掉一身的疲惫和汗臭;但是他的两脚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循着香味,往书院的深处走去。书院很大,然而那香气却仿佛能传遍整个京城一样,虽然苏渐循着那气味走了好一会,却仍然没能找到那香味的源头。好在那菜香饭香越来越是醇厚,证明他没有走错方向。
再走了一会,苏渐终于在一个小茅屋前停了下来。
小茅屋由三个部分组成,厨房,客厅,起居;从外面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屋子,却给人一种平和的感觉。仿佛它只是它,绝不因为它在白鹿书院这样神圣的所在而盛气凌人,故作洒脱;更不会刻意卑琐,隐藏自己,故作韬晦。
这是一种平和的骄傲。
这是一种骄傲的平和。
苏渐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回答,只有阵阵饭菜香味传出。苏渐咽了口唾沫,再问了一句,却仍然没有人回答。
他馋巴巴地往里面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菜,居然能香到这个地步,用“十里飘香”来形容亦不为过。他现在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别说将军府里那些形式大于内容的菜肴,就算是上辈子他吃过所有的馆子的菜加在一起,都没有这小茅屋的饭菜香味来得诱人。
就在他在离开还是进去之间两难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多么熟悉的声音?!
苏渐在以前听过无数次这种声音,在他的人生的某一阶段,这个声音甚至每天都要听上成百上千次,早已无比的亲切和熟悉。他精神一振,眸子蓦地一亮,再顾不上许多迈步走了进去。
虽然他早就猜到里面发生的事情,却仍然吓了一跳。
一张棋盘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子里,纹秤之上星罗满布,从局面来看,已经是中局。
一局棋,最吸引人的,是中局。
开局代表着棋者的构思,它往往是一个美好的蓝图,或取外势,或重实地,只为今后的发展绸缪。
官子代表着残局,在方寸之间转圜,只为在最关键的一点上谋利益。
而中局,则代表着最激烈的战斗。双方已然布置妥当,便在这经纬纵横的小天地里剑拔弩张,全力厮杀。攻击、防御、形势判断、打入、侵消、治孤、吃子、弃子……双方用尽一切手段,思绪瞬变万千,对酷爱围棋的人来说,这是一盘棋最奇妙的阶段。
这盘中局的战况,却是极其激烈。
黑子取实地,白子取外势,发展到中局之时,白棋几乎已经在败亡的边缘,却仍然苦苦挣扎。然而它的两块白棋都被黑子盯上,且都成了征子之势,必死无疑。无论它是否弃之不顾而另辟战场,最后的结果都必败无疑。因为这两块白子被吃之后,黑子会取得二十多目的优势。按照棋局来看,黑白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当这两块白棋被收拾之后,则必输无疑。
在棋盘边,有一个老人。
老人的两眼直勾勾看着棋面,像拉磨的驴一样,围着棋盘转磨似的兜来转去;他背着双手,两眼微眯,嘴里嘟囔着什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第22章 菜与棋(下)()
浑然忘我。
看着那个老人,苏渐只想到这四个字。老人注视着地面棋面,仿佛整个人都被那错综复杂的局势给吸了进去,就连呼吸都很悠长。一边做好的饭菜端放着,已经渐凉,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的指间夹着一枚白子,他的心思系于黑与白的世界,他的全部精神也全部投入那纵横的天地。而不管是饭菜,还是苏渐,都没能让他分心一丝。
苏渐很佩服这样的老人。
但是,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傻站着,等那个老人发现自己。
于是他老人靠近了些,躬身行礼之后,高声说:“晚生拜见先生。”
他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书院里的什么人,不过从装扮来看,他确实很像是一个杂役。然而,在围棋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身份的区别。他喜欢围棋,也喜欢喜欢围棋的老人。所以他以“先生”称呼他,并且认为没什么不妥——哪怕对方真的只是一个杂役甚至门房。
那个老人却根本没听见,只是蹙眉苦思,两道雪白的眉毛几乎连在一处,轻轻颤抖。
苏渐无奈,只得加大了音量,又一次高声叫道:“术科学生苏渐,拜见先生。”
那个老者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苏渐,似乎是吓了一跳,哎哟哟叫了声,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等他看清来人,才放下心来,然后却又疾言厉色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下棋?”
苏渐刚准备解释一番,对方又说:“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下棋。”
苏渐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离开。他最了解爱棋之人,知道他们嗜棋如命,甚至高于生命。古有呕血之血,便是因为胜负之争,可见一盘棋对他们来说,可比什么人都来得有意思。
他径自走到饭桌边,端起桌上的米饭,夹起一棵菜,拌着米饭,塞了一口。
桌上的菜仅三样,青菜,红烧肉,豆腐。简单至极,朴素至极,普通至极。然而,偏生是这样简单普通到了极点的家常菜肴,却偏偏散发着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诱人的香气。宛如青玉般的菜叶,还有琥珀色的红烧肉,加上雪白的小葱拌豆腐,这三样小菜凑在一处,三色缤纷,令人食指大动。
苏渐在吃桌上的饭菜,那个老者却根本不闻不问,仍然在看那盘棋,眼神也越来越是炽热,仿佛抓到了某些东西,却又如云雾里一般,不得要领,急得他眉头直皱。
此时此刻,苏渐已经吃的**分饱。他放下碗筷,在心里赞叹着做饭人的厨艺,脚步却向棋秤处移去。
那个老者正好转在苏渐前方,看了一眼少年,满是不快地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扰我下棋!走开走开,别碍事儿!”
苏渐见对方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心想别这位记性有问题,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呢?
苏渐略一思忖,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似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老者几次三番地被人打扰,终于怒不可遏地冲苏渐的耳朵吼道:“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滚滚滚滚滚滚!”
苏渐捂住耳朵,赔笑道:“先生息怒息怒,晚辈只是想看看您的这盘棋,请见谅,见谅……”
老者吹胡子瞪眼,一把抓起棋盅的盅盖,那气势如同一个一往无前的将军,眼看就要狠狠砸在苏渐的头上。瞬时间,屋子里的元气骤然如风般卷起,搅得屋顶积灰簌簌落下。
苏渐蓦然抽出插在腰带里的扇子,扇尖抵在某处,笑道:“白子落于此处,不仅死中求活,更能反败为胜。”
当他的纸扇抵在棋盘的时候,那个老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盅盖;等他说完自己的想法,老人的眼神骤变。
“你懂棋?”
苏渐微笑:“略懂。”
这是一种极为谦虚的说法,事实上,在他有数的几次棋赛之中,他的成绩很不错。在那些十五六岁就成为九段的天才面前,他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是在十八岁就成为七段的他,哪怕在围棋的历史长河中也能排进前一百甚至五十吧?
老者的态度立刻变得很宽容,他捻着胡须,眯起眼睛看向那处,绕着棋盘转了一圈,眼神渐渐亮起。
老者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变为一种恍然大悟的狂喜,一拍大腿,叫道:“哎呀,这手高啊。不仅一手就将两块征子救了下来,还能回过手来反征对方的黑子。算下来,反而能得到将近十目的优势。高啊,高啊!”
苏渐哂然一笑。这一招,便是在围棋历史上极为有名的一手“一子解双征”,亦称“镇神头”。这一手棋在高手的对决中偶尔也可以看见,虽则高明,却远算不上什么“传说中的妙棋”。只是当局者迷,往往很难看穿这一步。
老者这时才发现了苏渐似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苏渐无奈地再次介绍了自己一次,然后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老人家随口说道:“我叫冯清源。”他立刻又亲热地挽住苏渐的手,拉着他在棋盘边坐下,像个孩子似地说:“别说这个了,你给我说说,这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妙啊,妙。真是神来之笔啊!”
苏渐无奈地坐在他的身边,为他讲解自己的想法。
围棋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到了苏渐的那个年代,无论是定式、布局、还是攻击防御的理念,都在古代围棋水准之上。姑且不论孰长孰短,但是在老人冯清源的眼中,他的种种想法和棋路,都透着“新鲜”二字。
冯清源看着苏渐在棋盘上摆出的变化,如饮美酒一般,陶醉地摇头晃脑。
苏渐为他讲棋讲了个口干舌燥,端起茶碗灌了一口,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听完苏渐的讲解,冯清源突然精神一振,说:“好好,哈哈,不错不错。少年,你是这一届的学生?”
苏渐很庆幸对方终于打算了解一下自己,那种被忽略的不爽顿时冰消。
“我叫苏渐,是这一次白鹿书院的新收学生。”
冯清源眼睛一亮,精神振奋道:“哦,你是新生啊?来来来,我们先吃点饭,诶,饭怎么少了那么多……”
“刚刚我看老先生那样专心,我问了好多句,您都没有听见。而我又太饿,所以刚刚学生不问自取。还请前辈见谅。”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没关系。来,再吃点再吃点。”
苏渐听对方说还可以接着吃,哪里还会客气,一口气又吃了一大碗。
一老一少风卷残云般把那些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满足地躺在椅子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既然你是书院学生,以后只要有空,就要常来,最好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