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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这是唯一的一条路,身不由己,这是我母女俩的命运。
方中信在我耳边轻轻的间:“又在魂游太虚?”
我悲哀的说:“我已经在太虚了,老方,我在大虚幻境。”
小妹叹口气,“我告辞了,恋爱中男女的对白没有人听得懂。我们改天见。”
“不送不送。”老方替她开门。
小妹转头凝视我,“你的气质真独特,完全不象我们这些俗人。”
她翩然而去。
老方将别针替我扣好,“很适合你。”他说。
现在即使有机会我也暂时不能回去,为着母亲的缘故;第二天我依着住址找到外婆家。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这是一首历史悠久的儿歌,描写祖孙温情,没想到今日我来到外婆家,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外婆与我年龄相仿,只有二十余岁。
外婆依时在家等我。
居住环境颇为恶劣,只租用一间古老大屋的头房,有窗,但对牢马路,嘈吵得很,灰尘亦大,幸亏天花板高,装一只螺旋桨,用电发动,带动空气;略见清凉。
这样小小地方,便是她们的家。社会贫富悬殊,我此刻才发觉方中信是巨富,他所住所吃所用,至为奢侈。
我这次来访,怕外婆怪我花费,只买了方中信推荐的蛋糕。
小小的爱梅在做功课,毕恭毕敬地抄写英文。
见到我,她站起来,到我跟前叫我阿姨。
外婆笑说:“你们才似两母女,长得那么象,左颊都有酒涡。”
我搂着母亲,“谁说我们不是,嗯。”
穷是穷,外婆没有自卑,极有气节。
她在一间小型工厂做会计,忙的时候可以很忙,孩子小时候,只得放在育婴院中,稍大,托好心的邻居照顾,略付茶资。
生活竟这般狼狈,幸好他们懂得守望相助。
我们这一代的女人幸福多了,国家负起养育下一代的大部分责任,不过孩子们太过刚愎自用,永远不会象依人小鸟般可爱。
我不住抚摸小爱梅的头发,她十分喜欢我,一直依偎在我身边,说许多学校中的趣事给我听,她告诉我,陆君毅是多么的顽劣,他怎么把小猫丢上半空,任由它们摔下,她说:“可怜的猫咪立刻急急摆动尾巴,一边哗哗叫,才能平安降落。”
外婆说:“小梅,阿姨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有兴趣极了。”真的有。
没想到已经是两子之母的我,第一次在母亲身上享受到弄儿之乐。
小梅的观察力非常细致,她所说的,我都爱听。
我从来没有好好听过母亲说话,我也许回不去了,现在不听,什么时候听?
“小梅,陆君毅这个人,他将来,呃,你可以对他好一点。”
外婆说:“陆家环境不错,把唯一的孩子宠坏。”
我点点头,爱梅会嫁他,她不知道,我知道。
时间过得真快,我不得不告辞,已经黄昏。
为了想更加名正言顺,我提出计划第三步,方中信说的,我可要求做爱梅的教母。
但外婆是一个高洁的人,她婉拒,“慢慢再说吧。”
我低下头。
“看得出你对小梅是真的好。”她说。
“星期六可以再来吗?”我恳求。
她点点头,也已对我产生了不能解释、浓郁的感情。
爱梅同我说:“阿姨,你给我的巧克力真好吃,我永永远远不会忘记的好滋味。”
我相信,她直到五十五岁还念念不忘巧克力,那时已没有巧克力了。我鼻子发酸,忍泪告辞。
方中信亲自驾车来接我,我一脸油腻,衣服都为汗所湿,外婆家气温与湿度两高,不到一会儿就蓬头垢面,踏进老方的车子,如进入另外一个清凉世界般。
不公平,我心底嚷:太不公平,这人凭什么可以有这么大的享受,我迁怒于他,瞪他一眼。
“有没有劝区女士进医院检查?”
“我真不知怎么开口。”
“这么重要的事,”他发急,“你还扭扭捏捏?唏,女人!”
我嚷:“她是一个非常固执廉洁高贵的人,很难接近,你不会明白。”
“你的外公呢?”
“我没问,陌陌生生,怎么问?”
“饭桶,她明明是你外婆,我看你还是把真相说明算了。”
“她能接受吗?”
“大不了不接受。”
“弄得不好的话她会当我神经不正常,以后都不让我接近爱梅,那时怎办?”
“倒也是。”
我恨方中信,“你再乱骂,同你不客气。”
“对不起。”
我挥挥手,托住头。
“你的外公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离开了她。”
“去哪里?”
“不知道,去找另外一个女人或许,我只知外婆独自把母亲带大。”方中信不再问问题。
他的表情恻然。
我的鼻子发酸,看着窗外、过很久很久,老方问:“要不要出去吃顿饭?”
我摇摇头。
他说:“我已有十多天没出去吃饭了,闷得要死。”
我纳罕,“出去呀,你为什不不出去?”
“一个人怎么去?”
“那么找朋友一起去,你那些女友呢?”
“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为什么不陪我?”
“我没有心情。”
“更要出去散心。”
“你们的食物我不爱吃。”
“你完全不会享受。”
“也许你说得对,科技越进步,生活细节越是简单。”
“今晚你打算做什么?”
“看电脑上的综合报导。”
“你指电视新闻。”
“是。”
“不出去?”
“不出去。”
他怪叫,“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成日价蹲在屋里,象老僧入定。”“老方,为什么定要我陪你?”
“你难道全没有嗜好?”
“有,开快车。”
“我把车借给你。”
“这种落后的车我不会开。”
“那我同你去取你的车。”
“老方,不行哪,叫人发现了我更难做人。”
“可是成日在家发呆不象话。”
“你的家居很舒适,我很满意,你心野,呆不住,但不能要人人都象你。”
我喃喃说:“如果我娘家有这里一半那么好,母亲就不必吃苦。”
老方说:“陆宜,我向你保证,我会照顾你母亲。”
“你真答允?”
“一定。”
“看着她好好受教育,生活上一点不欠缺?”
“我会。”
“老方,我如何报答你?可惜我没有法宝,又不懂点铁成金——”“你真想报答我也容易。”
“你这个花花公子,可不准说过不算数,三分钟热度。”
老方啼笑皆非,“陆宜,照顾她不需我亲力亲为,是,我没有耐心喂她吃饭,或在她临睡前读故事书,但是我可以雇保姆。钱虽非万能,也能做很多事。”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我可没有治秃头的方子。”
老方凝视我很久很久,我开始有点不安,胃液受惊地搅动,他是个鬼灵精,不是要把我交给国防部吧?
我此刻不能走。
“喂!”我吆喝:“在动什么脑筋?”
他笑了,很温柔的说:“你是一只蠢母牛。”
他从来没停止过侮辱我,这是他表示友善的方式,我已经习惯,把人弄得啼笑皆非是他拿手好戏,同他在一起永不愁烦闷,难怪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倒不一定是为他的钱,说是为了他的巧克力更能令人置信。
他再笑,用手拉我的面颊,“你蠢得人家卖掉你你还帮人数钱。”
“只是譬喻吧,没有人要卖我吧,”我不悦,“你别老吓我,我会多心。”
“你放心,陆宜,我断不会想害你。”他忽然说得很认真很认真。
结果晚上我们没出去。
他买一种瓜回来,冷藏之后让我吃。味道佳妙,我把脸全埋到瓜肉里去,看得他哈哈笑。他有一丝忧郁,“这种叫西瓜的东西不会绝种吧。”“这是西瓜?”我一证,“西瓜哪有这么好吃?”
老方说:“听你形容,真不要做未来世界的人,什么都没有,即使不绝种也变质,一点享受都无,活着唯一的目的便是使科技更进步,但越先进生活反而越贫乏。”
我不语。
他补一句:“而且女人越来越笨,连最可爱的敏感度都消失了。”
“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有异能?”
他又静下来,伸手在我额前点一点。
旧式电脑上的报幕员大声疾呼:“有可能爆炸的本国‘辛康’四一三型通讯卫星今天飘入大空,加入其他环绕着地球的数以千计人造太空碎片。本国太空人昨天未能把这卫星送入有用的轨道。空中防卫指挥部负责侦察对北美洲大陆的天空及太空袭击,它形容太空‘实际上是一个垃圾箱’。该指挥部计算,太空约有三千件金属物体——火箭碎片、无用的太阳能屏、‘死了’的人造卫星以及各种废金属。这些碎片有三分之二是在三万六千公里高空的一条对地静止轨道上。它们即使不是无限期逗留该处,也会逗留许多个世纪。最危险的碎片是位于距离地球二百至五百公里低轨道上。这些在低轨道的碎片,有许多在降至地球大气层时便焚毁及解体,有时则会坠在地球上。自从世界第一颗太空人造卫星,‘人造卫星一号’于一九五七年十月四日发射后,约有一万件碎片物体脱离轨道。坠到地球的比率如何却不清楚。太空总署吩咐太空人在太空漫步时,不要在太空丢弃任何东西,‘即使是一个扳手或一支笔’,因为它们可能有一天引起大灾难。”
真惊人。
侧头着看老方,他正在喝老酒,一点没有注意这段新闻,嘿,还说我笨,他自己才愚不可及,太空垃圾不加以控制,将来吃苦的还不是普通人,但一天没事发生,他们一天不去想它,大安主义。
科学家会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大胆,结果市民开快车不小心便会走到五十年前去,有家归不得。
我气愤。
是,我是不必担心孩子们,他们有国家青年营,我亦不必挂念老伴,他有电脑伴侣,我只是替自身不值,在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一切要待朋友施舍。
我说:“老方,教我用通话器,我想与母亲说话。”
他放下酒杯,“现在的母亲,还是将来的母亲?”
“小爱梅。”
“你见她已经很频密了。”
“我很紧张,不知道外婆几时发病。”
他太息一声,“所以,能知过去未来有什么好,有什么用?你根本不能改变注定的事实,反而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着。”
我不语。
“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要休息,”他说:“人家喧茜厂每日可以制造两百五十万颗巧克力,方氏远远落后,真得召开紧急会议。”他停一停,“明夭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
“抽屉里有现钞,城里有一个很精采的中国画展览,我可令司机送你去。”
“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随你。”
他进房去。
第11章
老方将来会与小爱梅亲密相处,她一定对他有印象,可恨我一向没有留意母亲的申诉。唉,瞎忙,老方骂得对,成日对牢一具电脑做事业,老板升我一级,给一点甜头便兴奋得似拣到骨头的小狗般吠叫起来,乐得团团转,把身边最宝贵的东西全忽略了。
让我看。
老方今年约三十岁,五十年后他也不过八十岁,在我出生那年,他应是五十四岁。
但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跳起来,心都凉了。
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我出生之前已经去世。
那意思再简单没有。
他没活过五十四岁。
我呆住,多么可惜,这么活泼爽朗能干的一个人才,如果能够长命百岁,一定对社会有贡献。
即使在五十年后,我们仍然可以成为好朋友,他这种性格的人,越老越可爱,越老越风趣,不但与我能玩在一起,甚至与我的孩子们也能相处。
我为老方难过起来。
“陆宜。”
我转头,老方没睡着。
我强笑,“不是说明天要开会?”
“陆宜。”他走过来,蹲在我身边。
老方的面色不甚美观,一额的汗,我一惊,他不是笨人,难道他也想到了?
他伏在我膝上,“陆宜,我不会有机会看到你出世。”
我很震动,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勉强的说:“也许你同我母亲闹翻了,也许你没有良心,在我母亲成年后就与她失去联络。”
“不。”
“别太肯定。”
“以我这种脾气,即使失散,寻到天脚底,也要把你找出来。”
“可是或许你忙着谈恋爱呢,没有空去找一个旧朋友。”
他微笑。
“是不是?”
他握着我的手,“陆宜,或许四十岁也够了,甚至三十五岁也可以,生命只要好,不要长。”
我却深深伤怀,故意找借口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我知道,后来你娶了个恶妻,不准你同任何女性交往,她如传说中的晚娘一般,把我母亲驱逐出家门……”
“我是那么愚昧的男人吗?”老方说。
“男人要为一个女人倾倒起来,是一点都没有办法的事。”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