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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燃烧的岛-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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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车夫的胸部痉挛般地高高隆起,每呼吸一次两肋就深深地陷塌下去,仿佛能贴到脊椎上去。

噢,就是说,空气稀薄得已使人有所感觉了。除此以外,还是顶风。

人力车夫通常都活不满四十岁。这个身体结实的小伙子大约二十五岁光景。那就是说,他还少活了十五岁……

车子又拉动了。

车夫停下的次数越来越多,但片岛还是没有回掉他。

虽然他们仍然走在主干道上,但周围的一切却都变了样高大的石筑楼房不见了。银座大街两旁这时尽是些平房,很少有两层楼的小木房。人力车夫仿佛把老人带回到一百年以前的情景中去了。

可怕的风使人也感觉到了。绷糊在墙框上的纸,很多地方都破了,露出了窟窿。透过这些挂着小块小块纸的窟窿,可以看到屋内的一切:柠檬色的席子、屏风以及没有阴影的画片。

片岛一下记起了其中的一个窟窿里有一张神色恐惧的妇女的脸孔,她梳着高高的发型,头发又硬又黑,黑得象黑漆。

不停歇的风破坏着周围的一切。竖挂的写满字的巨幅标语早巳被撕成碎片,许多贴标语的竿子被折断了。连那些高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电线杆也十分明显地向东南方倾斜,而且,不止是电线杆如此,还有那些矮小的裂开的日本云杉——不,还有:就连玩具似的房屋也朝同一个方向倾斜了。蓝色的有棱角的屋顶看上去也快要刮掉下来,象是凝聚的浪花被卷起了边缘。

仿佛是台风在用它那从海洋这个监狱中挣脱出来的一种非常温烈的看不见的重力使劲挤压房屋。但这并不是台风。

片岛将军十分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在又一次停下休息时,片岛问车夫:“你不怕死吗?日本人!”

“我怕失业,但我不怕死,先生。”车夫回答说,他重新拿起刷漆的车杆。

再继续向前走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吭声。

最后,人力车夫在一幢不大的二层楼房旁边停住了。片岛下了车,付了钱。

车夫瞪着吃惊的眼睛,但片岛背转过去,走到门边,开始脱皮鞋。

车夫又数了一遍钱。

“我的天哪!”他低声地说道,“他给我付了两倍的钱哪!”

车夫想奔过去跟在这个奇怪的白发老人身后,但老人在自家门坎后面消失了。

迎接片岛的是一个还不怎么年老的妇女。她深深弯着腰,前额碰到了席子。她从染成黑色的牙缝里说了句什么话。递给他—封信。

将军一手拿着皮鞋,一手拿着信,对向他弯腰的妇女没看一眼就进了屋。

信封上书写地址的很不老练的笔迹使他的心一下子高兴得收紧了。这一天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忘个精光。他并未回避妇女在场就脱下了军官的礼服和裤子,满意地穿上了递给他的和服。老人蹲下来,用他那发抖的手指把信拆开。

信是他的养女写来的,那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巴黎。片岛希望务必让她在那里受到教育。

片岛记得多么清楚啊,那个小女孩过去曾唱过的一首逗人发笑的儿歌:

乌龟,你听,你听,

乌龟太太,请你听!

片岛对一张条幅看了一眼,条幅上有他为养女写的一位古代诗人的一首诗:

子夜两点……

一轮金月挂在天上,

高高的竹林

也没有投下它的阴影。

老人拆开了信封,抽出了信。

“父亲,我一想到现在远离你,我的心就凉了。我收到了你的钱和信,你要我卖掉所有的贵重物品去买一份救生股票。我简直设法向你转述形势有多么可怕。在巴黎,人们都疯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一家名叫阿列尼达的餐厅里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那些有钱的人象是在度过‘庞贝’①的最后时日,他们力求最后再过一些日子。临终前他们失去了理智,发狂了……”

【① 庞贝:一译庞培。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古城,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全城湮没。——译者】

片岛把信放下,目光停留在那张被风吹过来即将吹破的外墙纸。

传来了尖声刺耳的、歇斯底里的狂风怒吼声。

“空气全都吹到太平洋里去了,就象进了魏尔特先生的烧瓶,到阿列尼达岛上就变成灰色的尘土。”片岛自言自语地说。

“您说什么?”日本女人问道。

“没什么。”老人回答说,他重新读信。

“……他们都疯了,他们挥金如土,就是不愿花钱买我的最值钱的贵重物品。父亲,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股票的价格每天在飞涨。我想,我永远也不会买到股票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幻想起我们的日本,想起那里清澈新鲜的美妙空气,想起那里的美好生活。父亲,我开始幻想活命,仿佛我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我跌倒在地板上,无声地哭泣。虽然,也许一个日本妇女是不应该哭泣的,但是我还是哭了。然而这不是一个日本妇女在哭阿,不,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在哭,你是那样地喜欢她,她还没有尝到过生活的欢乐,就要离开人世……”

没有落款。代替落款的,不知为什么,信的最后一些字迹化开了。

片岛的一只手垂了下来,信掉到了席子上。后来他跳起来,蹲在电视电话机旁边,开始颤抖地拨动着一个一个号码。原内阁总理大臣片岛打电话到银行,老人想取钱为自家的小姑娘买一份救生股票。

但临时内阁总理大臣片岛辞职的消息在美好的日本国里已经众所周知了。片岛作为普通老百姓在银行里已经没有存款了。

老人用发抖的手拨了两个多小时的号码,毫无用处。银行和朋友们全都知道他的方案告吹了。

片岛老人到了晚年既失去了地位,也没有了朋友,甚至失去了拯救他世界上最喜爱的孩子的一线希望。

当时老人没有脱下和服,就穿上木屐板,几乎是跑步上了街。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切身感到风的压力,这种风提醒人们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老人跑着,不知为什么低声哼起他在得到将军军衔之前早就写成的诗歌:

金币的响声和鱼儿的香味

已渐渐逝去,

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忠贞专一。

谁都知道,这绝非秘密,

谁又能做出别的答复使我满意?

日复一日,未不停息,

日复一日,犹如梦幻;

它轻轻触摸我们一下

便匆匆离去,不留痕迹。

有一个人力车夫赶过了片岛,但片岛没有叫住车夫,而是跳上了电车。

老人在电车上苦笑了一下。他听说接替他片岛的那位新内阁总理大臣已发表广播讲话,宣称日本在同世界性灾难作斗争的事业中准备同苏维埃国家合作。

一刻钟后,片岛走近了古河大银行的富丽堂皇的入口处。看门人权颜婢膝地为他开了门:他们认出他来了。是的,古河先生现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呢!

古河穿一件坎肩坐在转椅上,一只光脚搁在办公桌的一只抽出来的抽屉上,左手扇着扇子,右手在匆匆地写什么东西。看到片岛之后,他搁下笔,将扇子移到右手里。

片岛走进银行家的办公室时变了一别模样。他根本忘了他身上已不是穿的将军礼服,而是家常的和服,还拖着木屐扳。他高傲地仰起头,张开了双肩,漫不经心地撑住桌子说道:“我的孩子!伟大的友谊将我和你父亲联结在一起。伟大的友谊将我和你联结在一起。我始终把友谊放在心上。现在,这种神圣的友谊把我带到你这儿。”

银行家斜眼望着老人,扇子扇得更起劲了。

“从这封信里你可以看出我的要求是什么。我指望你会象你父亲那样做。”

古河接过送给他的信,意味深长、满脸堆笑地说:“听说您,我最尊敬的将军,在美好的晚年得以摆脱国务活动,我十分高兴。我也很快就要结束我的各种事务了。”

片岛脸上毫无表情,但内心却感到异常空虚,他勉强控制住自己,说道:“古河,我的孩子!我指望你能记起我作为你所熟悉的方案的作者和内阁总理大臣时对你最近的银行事务所给予纯粹道义上看不见的影响。”

古河在看信,片岛站在他的面前,就这样也没有请他坐下。

银行家把信放在自己面前,仰面靠在椅子上,摇着扇子说道:“您是指在生产切腹的短剑方面您作为中间人对我的事务所产生的那种道义上的看不见的影响?您要求算账?”

“对,古河,我大胆地提醒这一点是因为……”老人停了下来,竭力保持镇静。

“将军,我想给您讲一个古老的日本故事……”未等片岛回答,银行家就开始讲了:“在东京藏前大街住着两家邻居。一家是以煮鱼的非凡手艺出名的,另一家,假如不说他是守财权,也灯以说是一个节俭的人。每当邻居家煮鱼的时候,他就耍胞来闻那妙不可言的鱼香味,一面吃自己的饭。就在吃饱他那粗茶淡饭的时候仿佛他已经吃到了美味的鱼,也得到了一种享受。”

古河用扇子稍稍遮住自己,望着老人。老人低下头,没有作声。

“这样持续了很久。突然煮鱼能手想到一个主意,他认为老是来闻鱼香味的那位邻居应该给他付钱。他毫不犹豫地开了账单。邻居接到了账单就微笑了一下,”这时古河把扇子移到一边,也微笑了。“然后他同样微笑着向妻子点了点头,要她把小钱箱拿出来。妻子听从了。于是他从钱箱里取出一捧金币,将它们扔到盘子里开始摇动,让金币发出叮当的响声。”此时,方河取出钱袋,让其中的金币发出叮当的响声,接着放回到桌上。“后来,这位邻居就用扇子碰了碰账单,施了一礼,说道:‘好了,现在我希望咱们账目两讫,谁也不欠谁的了。’那个吃惊的厨师大叫起来,他说:‘怎么!您赖账?’邻居说:‘一点也不,您要我付闻鲤鱼味的钱,我要您付给我听这金币声的钱呀!”

古河用扇子碰了碰钱袋,注视着老人弯下了腰拖着木屐板走出了房间。

第八章 城堡的统治者

在水青冈树丛外的草地上,空气灼热,阳光耀眼。但是太阳却穿不透城堡那厚实的年深月久的墙壁,照不进狭窄的尖拱窗户。窄窄的光线夹带着灰尘从每扇高高的窗户里射到地板上。它们象是一堵堵用白墙隔开昏暗的隔板。因此阴影非但散不开,反而显得更加浓密,更加昏暗。

马特罗索夫仔细地打量了那空旷的大厅,然后向门口走去。在拱顶之下,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响。

城堡的新主人独自一个人进行第一次巡视。在昏暗的大厅里他只遇到由丹麦警官预先布置在那里的警察。

因此,他就有可能毫无障碍地寻找他所需要的东西了。到底存不存在镭-德耳塔?魏尔特是否已在他之前找到了它?

马特罗索夫驱散自己这些念头。应该尽快地在这些潮湿昏暗的房间的迷宫中找到克列诺夫老人所说的那个房间。

他走近房门。样式与其他不同的那个门把手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正是汉斯把超级电池拿过去的时候弄坏的那扇门!克列诺夫曾向他讲过这件事。

马待罗索夫克制其内心的激动,把门打开。

书橱遮住了四周的墙。房间中央可以清楚地看到混凝土底座。美丽的约兰达·强尔特挑逗地站在它的旁边。

“它在这儿。”马特罗索夫低声说道,他是指的房间而不是这个女人。

“总算等到了!”约兰达感叹道。她把美丽雪白的双手放到脑后,又加了一句:“而我还以为这个东方的野蛮人不懂呢!”她不出声地笑了起来,后出了她那雪白耀眼的锋利的牙齿。

马特罗索夫对他面前站着这位外国太太十分恼火。但他得赶紧啊,于是就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决定去做他此时最需要做的事。

不错,就是这个房间。大概,这里一切照旧。就在这个书架上,大概,离窗户有一米半的地方,有几本有烫金字的精装书  克列诺夫就是这么说的。

马特罗索夫异常激动,他觉得没有能克制好自己。此刻约兰达向他走近,几乎是紧紧地靠着他了。

“您不认为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可我成天在想这件事。我觉得,在地球的最后一些日子里,我们,最后一批人,”约兰达意味深长地望着马特罗索夫,“应该不要死于窒息,而死于炽热的感情!”

马特罗索夫显出了不满的神情,毫无轻薄之意!不过,这终究还是个新奇的玩意儿,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可话又说回来,也许还得防备着点哩。

突然出现了完全意外的情况,给马特罗索夫解了围:外面响起了枪声。

约兰达突然一下子扑到窗口。德米特里越过她的肩膀往外看去。八月的太阳洒满肥嫩的草地。晃动的刺刀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闪出耀眼的反光。

武装部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坦克从长满松树的山岗后面爬行出来。军队开进了城堡敞开的大门。

确实不能浪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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