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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不安地嘶叫。海员不停地咒骂。发热的浓雾凝聚在空中。
很难说接下去几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从山上刮来了一股冷风,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情况。总之,不寻常的云化成了雨水。
这是场什么样的雨,我们的这些赶路的人是深有体会的。
有几分钟时间雨水简直就悬在空中。然后山崩地裂般地轰隆轰隆住下猛冲。雨水击打着,冲刷着,一个劲儿地哗哗直下……
“抱住树啊,伙伴们?”海员大声叫喊。
热气腾腾的水流向湖的凹处猛冲。水一直齐到腰部。人们慌乱地抱住了树。
“这简直是开水,谢尔德热夫先生!……救命啊!我在斯塔翁格顿还有个小妹妹……救救我吧,谢尔德热夫先生!”
“我以洋底来发誓,我的烟斗里都灌满木了!哎!左舷?把头藏在衣袋里!”
但是每个人只能自己对自己叫喊。
从天而降的瀑布的轰响声压倒了一切。
几分钟之后,暴雨停了。湖水顺着陡峭的湖岸,流回原处,树林里留下了一片片折断了的树枝和撅起的树干。装有象榴弹炮似的大储存罐的马车也翻转过来了。
可怜的浑身湿淋淋的人们,无能为力地互相对望着。
“如果这是个疯子的话,那么是个危险的疯子!”谢尔德热夫说。
“先生们!谁想吃热的?我大车上有一整包小灌肠。这些东西一定煮好了。”
“见您的鬼去吧!”詹姆斯阴沉池说,“我们不再为您干活了。”
“我们走吧!”谢尔德热夫招呼他,“老头,大车已经不能再走了。我们到最近的居民点上去找人来帮助您。”
詹姆斯把他衣服上的水拧干。他的双脚泥泞没踝。
“对啊,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需要雨鞋?”谢尔德热夫叹了口气。
谢尔德热夫和詹姆斯同海员告别后,勉强把脚从泥泞中拔出来,步履艰难地慢慢挣扎着上了路。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副十足的可怜样,活象两只异想天开地到沼泽地去游玩而被拔光了毛的小鸟。
走了几步,詹姆斯想起了爱尔兰人,便改变了主意,又回到带着储存桶的老头那儿去了。
谢尔德热夫吹着口哨,一个人走了。他仔细地考虑了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决定保持沉默。不管怎样,政治侨民还是离政治远些为好。
第三章 原形毕露
可怕的火云,几乎有性命之虞,最后又近乎奇迹般地获救,这一切都对霍尔姆斯捷德教授的女儿产生了影响:她变得较为沉静,若有所思,不再用一只脚在公园的小径上跳跃,也不再老是要求上山去滑雪散心而使魏尔特感到厌烦了。不知怎么地,她立刻由小女孩变成了大姑娘,她甚至感到自己有责任给她的救命恩人凯德上课。的确,她喜欢以最特别的方式来安排她的课;凯德得和她一起或是爬到老橡树上,或是爬到别墅的屋顶上去。
今天他们选择的上课地点是刚建立的低温实验室,那儿连压缩氢气用的压缩机上的油纸还没收拾掉。
莫德把凯德的练习本摊放在自己面前的实验室的桌上,然后可笑地挺起了胸,一本正经地说:“凯德,我对您不满意:您又是什么也没学会。”
“哦,女士!凯德事情多多的……主人派他上纽约去的。”
“哎哟,是这样吗?父亲想要妨碍我们的功课吗?我要跟他算账!我一定要强迫他亲自为你上课,你也会成为科学家的,凯德!”
凯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赫尔姆斯捷德先生已经这样做了,凯德不再是个野蛮人——他成为一个人了……”
莫德叹了口气,用手掌托住下巴,沉思起来。凯德恭敬地等待着他的女教师什么时候再想起他来。
“那你们朝鲜常下雪吗?”莫德突然问道。
“凯德不生在朝鲜——桦太岛①……萨哈林岛……那里经常下雪。”
【① 桦太岛:即库页岛,日本人称桦太岛,俄国人称萨哈林岛。】
“那您喜欢日本人吗?”
凯德变得阴郁了。
“凯德仇恨日本人。”
莫德忽然想起来了:“您怎么不回答我讲的课?”
“莫德小姐,请原谅!”传来了一个洪亮的男低音的嗓音。
“哎哟,是您啊,汉斯!”莫德高兴地叫了起来。
“莫德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您大概忘了吧,魏尔特先生在池塘边等您呢?”
莫德哈哈大笑,两手一拍说:“哎哟!我完全忘记了!”随后忽然脸红了,并开始收起练习本。“凯德,请您原谅我……”
姑娘急忙跑出实验室,刚要沿小路飞奔,可突然停了下来,接着高傲地迈步朝池边慢慢走去。
可不是!要知道,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请她去赴约会。当然,还得派司机汉斯来请她,可实在不好意思,但这也没什么!莫德向后仰着头,抖了一下头发,脚步放得更慢了。
一个带圆顶礼帽的人从铁栅栏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现在他和那个不久前洗了个那样不寻常的澡、浑身湿淋淋显得十分可怜的肮脏的伐木工人——詹姆斯虽然判若两人,然而这恰恰是他。他掏出笔记本,认真地记上,教授的女儿曾到过低温实验室。他作为私人侦探所派来的侦探,应当这样做,他们负责保卫霍尔姆斯捷德的实验室,以防不相干的人寻根究底。
魏尔特身材匀称,外表整洁。远远地看见姑娘不慌不忙地走来,他急忙迎上前去。
他拉住了她的双手,但她不自然地挣脱出来,脸蓦地红了。
“可我把自己的诺言全忘了……”她这样说,也许是表示歉意,也许有点装假。
“我们坐下好吗?”他说。
“好吧。”姑娘同意了,盘起腿坐了下来。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莫德用一只手掌托着下颏。她的心儿猛烈地跳动。要知道这毕竟是她初次的约会啊!为什么他不作声呢?在这种情况下应当讲些什么呢?大概,该谈诗吧!
“魏尔特先生,您会写诗吗?”
“我?”魏尔特先感到惊奇,然而接着又发窘了。“您从哪儿知道这个的?”他低低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美德回答。
魏尔特叹了口气。莫德也叹了口气。她渐渐感到乏味了。真的,阅读描写约会的书要有趣得多!
“莫德小姐,我这就给您朗诵我的一首诗,只不过您别对任何人讲这件事,行吗?”
“要是我对准讲的话,就让猫学会游泳,我以洋底来起誓,把铁锚塞到我的喉咙里去!”
魏尔特惊恐地看了看姑娘。
“这些我是从上星期到我父亲这儿来的那个白头发的绅士那儿听来的。”莫德为自己辩解说,“好,请朗诵吧!朗诵吧!”
魏尔特站起身来,靠在树上,望着远方,开始朗诵:
无论是痛苦烦恼
留下的不灭的印迹,
或者是你心底
无限的悲哀,
微笑象颤动的披纱
无法将它们掩埋,
内心流露出来的忧愁
在昏睡中也不能遮盖,
微笑象颤动的披纱
无法将它们掩埋,
无论是痛苦烦恼
留下的不灭的印迹,
或者是你心底
无限的悲哀。
诗的下半首,魏尔特念得声音很低,而且显得十分忧愁。
莫德竭尽全力想使自己进入抒情的意境,但毫无效果。
魏尔特在姑娘身旁坐下,莫德没有动弹,而他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她的耳边感到了他呼出的发烫的气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鼻子接连不断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非常令人讨厌。
就在这时,魏尔特用手抱住了她的头,使她朝后仰去。她看到了他的嘴唇。姑娘的苗条身子象弹簧似地拉紧了。
魏尔特先只是用滚烫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面颊,接着又使了下劲,于是莫德猛地挣脱开,一下跳了起来。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
“您怎么敢!……您怎么敢!……”她耳语般地说。
魏尔特也跳了起来。
“我们经常接近……我们常在一起散步……使我认为有希望……”他激动地说。
“您认为,您什么都可以吗?”姑娘愤怒地喊道,“您以为您父亲要是个百万富翁,您就可以在池塘边亲吻姑娘了,是吗?瞧着吧,我一定把这一切都去告诉父亲和克列诺夫先生。克列诺夫从来不令人讨厌地要接吻。”
魏尔特简直无地自容了。
“请原谅。”他一面弯起马鞭,一面说。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来,向低温实验室走去。
他离池塘愈远,愈感到愤恨。当他走近实验室时己愤怒欲狂了。
他激动的神情立刻被记在詹姆斯先生的本子上了。詹姆斯先生以办事异常认真著称,并因此而得到英国侦探机关——“英国国家侦探局”的赏识。
莫德在池塘边坐了一会儿,向水里扔着小石子。
很难确定,他父亲的两个助手中,哪一个她更中意一点,是魏尔特还是克列诺夫。要是克列诺夫也来试着亲吻她,那时,也许她就可以断定了。“然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尝试的!”她抱怨地想。
“应当去给凯德上课了!”莫德叹了口气,沿着小径走去。
詹姆斯一面注视着走过来的姑娘,一面在思索,仙怎样才能既监视在霍尔姆斯捷德教授身旁充当助手的“世界的主宰”的一言一行,同时又能打听明白那个威胁着大不列颠安宁的神秘的爱尔兰人的所在。
夹然,一件什么东西在他旁边飞过,落到了地上。詹姆斯先生本能地向上看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圆形便帽掉了下来。就在他的头顶上空,在半透明的卷层云旁边飘过一朵四周镀着紫色烟雾的火云。它的光辉使周围的浮云镶上了一道道彩色的边缘。
詹姆斯先生闻到一股焦味儿。这种特殊的现象使他激动不安。他环顾周围,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在冒烟。侦探弯下身去,他手里拿着的原来是只烧焦了的乌鸦。詹姆斯先生厌恶地把烧糊了的鸟儿往地上一扔。他的额角上冒出了冷汗。
当莫德·霍尔姆斯捷德走出实验室之后,汉斯带着鄙视的神情走到桌子跟前,一页页地查看起那些纸张来,一面满是凯德写的既不清楚又不工整的字迹。
“请放下达些纸张,汉斯先生!”凯德说。
“不,不,不!”汉斯笑起来了,“冷静一些,不然的话,胆汁流出来,你就更发黄了。”
“想干什么?想干什么?”凯德一面站起来,一面象说绕口令似地嘟哝着。
“我从来没想到,”汉斯接着说,“莫德小姐还有训练动物甚至教它们识字的爱好。”
凯德脸色变得煞白。他的颧骨周围突然泛出了红斑。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我请求主人赠给莫德小姐一只猴子。凯德就有个同学了……并且,一定是个更有才能的呢!哈,哈,哈!”
头发花白的凯德怒发冲冠,就象发怒的猛兽全身毛发直竖。
“凯德忍耐了……凯德强迫……汉斯道歉……”
“什么?”彪形大汉哈哈大笑,“哎哟,你这个黄猴儿!”
他定到矮个儿凯德跟前,用手指在对方肥大的鼻子上弹了一下。
凯德躬起身子,低声发起狠来了。
汉斯挺直身子,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
突然凯德以难以觉察的闪电般的动作,仿佛轻轻地碰了一下汉斯的喉部。彪形大汉发出嘶哑的声音,挥动了一下双手,就摔倒在地板上。
这时门开了,魏尔特走进了实验室。
“你们在干什么?”他看到凯德在掐汉斯,就大喊一声。
凯德没有回过身来。失去知觉的汉斯的嘴角上流出了白沫。
“恶棍!起来!”魏尔特脸色发白,叫了起来。
凯德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冷冷的、使人感到不愉快的东西。似乎他冷笑了一下。
魏尔特杨起鞭子,但是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指甲疼痛地扎入了手掌。凯德使劲把美国人的手甩开了。
“毛孩子!”他低声狠狠地说。
魏尔特暴怒万分。
“奴才!你这个有色人种竟敢抓白人的手?”
“您一定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凯德说,“我要求您道歉。”
魏尔特的鞭子掉到地上,人向后退去。
他的画前站着的人,他已不认识了,矮了脸上满是深红色斑点,撇着嘴,全身处于紧张状态,好象积蓄力量随时准备要扑过来似的。
“该死的东西!……凯德,您胡说什么!”
“不是凯德,而是片岛,弗雷德里克·魏尔特先生!”矮个子低声恶狠狠地说,“我要求您道歉,学者先生。您侮辱了一位日本皇军的军官!”
魏尔待一下子还没弄明白,站在他面前的是何许人。
“片岛……”他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小个子日本人向他逼近。从容不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金边眼镜。以前这个识字不多的朝鲜人凯德从未用过眼镜。
片岛变了样的脸上露出了嘲笑的神情。魏尔特看见了向外突出的稀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