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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我也不好干涉。只是现在寒衣节要到了,兄弟们说着想给霍副将烧化一点东西过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十月一,送寒衣。天气冷下来的时候,那边应该也是会冷的吧……寒衣节是给那边的人烧化东西的日子。
当初楼辕一直死死咬牙不肯承认霍湘震已死,楼止至釜底抽薪趁他不在的时候把霍湘震给下了葬,楼辕怎么也不能再把霍湘震挖出来。
“……我知道了。”楼辕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从树梢落到了树根,微微垂着头。以往那个坚毅果决的黑虎将军,这次突然就有些像个闹别扭的少年,“你们知道他葬在哪里的,到时候去就是了,不用叫上我。”
魏康灵知道他这不是不愿意和他们一同去,而是因为陆六孤猜忌他。黑虎军旧部再和他聚首,还不知道会多惹出多少事端。
楼辕现在颇有些恃才傲物,或者说就是作死。楼宇昂已经算是改邪归正了,他却开始流连风月场所,连楼府里的事情都不过问,除了每天给八哥喂食或者是偶尔回来歇息之外,几乎都不会踏进楼府大门。
就连梦山都只能去那些风月场子里,才能找得到他。
送走了魏康灵,楼辕却也没心思再写什么治国方略了。他有些委屈,大概是明明自己尽心尽力给那人建言献策,却被猜忌,实在是憋屈吧。可是那人猜忌他却也是应该的,因为他的忠诚根本毫无来历。
楼家站在皇帝身边,除了楼轩和陆六孤的关系之外,还有楼止至和陆灭明的老交情。楼宇昂虽然曾经不良,但始终和楼止至是父子同心的。于是楼家一定是陆家天下最坚实的铠甲最锋利的刀。
可是楼辕不是。
楼辕对楼家,更多的是恨,由霍湘震而来的愤恨。
是谁用十六年把他从一个婴孩抚养到少年?是谁在剑南路一战、锦官城破之后第一个赶到他身边?是谁在渝州,不管自己的劳累守着他?是谁在天谴的时候,替他挡过劫雷?
楼家那时候在哪里?!从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一个霍湘震!
可是楼止至却又一次杀了他……是杀了他!是凶手!!
而楼轩,不就是帮凶么?
楼宇昂明明知情却未曾提醒他……不也是……一样的帮凶?
他……恨楼家。
即使这里所有的人他都曾经爱过。
楼辕站在树下,一手捂住脸颊——恍惚间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笑会是冷笑,哭,却也会是痛哭。
曾经深爱的人,曾经尊敬的父亲,曾经亲近的兄弟还有曾经像是亲生母亲一样的嫡母……
全都,没有了。
梧桐叶飒飒落下,水风清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八哥似乎感受到了楼辕的心情,落到了梧桐树上,不肯像从前那样站在楼辕肩头。
有时候,畜生比人精明。它感知到了楼辕的身上,除了天香楼那种风月场里的胭脂味儿之外,还有股邪气。
那种邪气让它恐惧,更重要的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只是那些女子蹭到楼辕身上的,邪气,却是从楼辕的心里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
这样的楼辕,它也害怕——它不知道楼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正在这样的沉默之中,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楼辕一向喜欢清静,以往是喜欢闲坐,现在做了中书门下同平章事,是每日费神太多,加上眠花宿柳,让他喜欢静养。
于是楼府里就多了条不成文的规矩,进楼辕的院子,一定是要轻声慢步。
所以这来人会是谁?楼辕看过去,却见是梦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现在整个楼府,大概也只有梦山不怕他吧。梦山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楼辕记不清他是十四五还是十六七,只是多少有些感伤,原来时候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梦山见到了楼辕,急匆匆奔了过来,带着变声沙哑的声音此时简直扯破了天:“公子!公子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楼辕皱眉不语,梦山便已经拽着他往外跑:“公子您快去帮帮七小姐!姥爷要赶她走!!”
楼玉婧?
“怎么回事?”楼辕没甩开梦山的手,反倒提气运步跟着梦山往楼玉婧母女所住的西跨院跑。
“是二夫人!”梦山急急忙忙解释,“二夫人和罗画师……有染!被老爷发现了!七小姐根本不是老爷的女儿!”
“啊?”楼辕听的一愣,什么情况?罗画师?什么罗画师??连忙叫住梦山,让他慢点说,顺势停了步。他是边疆沙场练出来的体格,梦山那点小力气怎么可能拽得动他?踉跄跟着停下来,手忙脚乱地比比划划,若不是楼辕那个超强的领悟能力,还真听不懂这小子说的是什么——
只说这二夫人本就是楼夫人的陪嫁侍妾,平素称呼一句二夫人乃是抬举之言。当年楼止至先是倾心楼辕的生母,后又收心对待正妻,这小妾的身份就始终是尴尬。而罗姓画师是转在京中给达官贵人家画美人花鸟的,一来二去也就和楼止至这颇受冷落的小妾勾搭到了一起。
今日两人厮混的时候,不巧楼止至和楼宇昂议事归来,撞破了这等事情。
第二章 业火迷途,一步浮生似狱()
楼止至此时正怒不可遏,堂堂兵马大元帅让自家小妾戴了绿帽子,哪里能轻易就算了?小妾郭薇的死活可以没人理会,然而楼玉婧要被赶出楼府,却是梦山不能坐视不理的。
当下梦山拖着楼辕要去“救驾”,其实也不是他急昏了头做事全无道理,恰恰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因为霍湘震的事情,楼止至向来觉得多少亏欠了楼辕一些,平素不论楼辕怎样地嚣张跋扈、行事怪癖,他都是能忍下去的。
若说楼家里还有谁能制住楼止至,除了正妻周蒹葭,也就只有楼辕一个了。
而楼辕听了梦山说出这楼玉婧非是楼止至所出一事,也是愣了片刻。平心而论,楼止至是赶走楼玉婧而非是杀了这孽障,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是楼玉婧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今年才十四五岁,真要给撵出去楼府——不让人给拐卖进窑子都是造化。
但是怎么救她?
楼辕跟着梦山往西跨院去,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梦山见他如此,便以为他是胸有成竹于是不疾不徐。
其实若是霍湘震或往日黑虎军的弟兄在此,恐怕会急的跳脚——楼辕慢慢走,那是还没主意,故意做出一份胸有成竹的模样给外人看的,而且走的慢也有时间思考。他要是想出办法来了,是稳步快走甚至小跑的,因为有了办法,所以才分秒必争。
楼辕此时想的是什么?想的是,楼玉婧能有什么理由留在楼府。就凭她姓楼?别闹了,楼止至没说要抓小妾去浸猪笼再打死这个孽种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可是个绿帽子好么?楼止至看着她都三尸神暴跳那种绿帽子!
楼辕忽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是报应么?呵,楼止至也终于有寝食无味的一天了?这么一想他还真舍不得楼玉婧了,除了这个小丫头,还有谁能让楼止至光是想到就不痛快?!
想到这里,楼辕的眼睛微微一眯,突然就有了个办法。他的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狞笑,身旁梦山看到的瞬间不由胆寒……
突然觉得,找五公子来,似乎是个错误。
可是这时候楼辕的脚步已经突然加快了,由不得他多想,只能急急忙忙跟上去。
西跨院里当下是鸡飞狗跳,在楼玉婧那闺房门前就已经听到了楼止至怒不可遏地呵斥。楼辕莫名有了一丝报复般的快意,他甚至觉得只有楼止至不悦他才会高兴。
他已经陷入了魔障。佛家所谓业障,便是如此。
站在门前,里面的哭声“嗡”地震得楼辕脑子疼。他是个半妖,若是常人都觉得吵闹的声音,在他听来那就是震耳欲聋了。皱着眉揉了揉眉心,脚步一停。梦山端的是机灵,立刻上前帮楼辕揉揉太阳穴。
楼辕知道梦山这是要求他救下楼玉婧,只道是两个小孩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较之他人深些,也未曾多想,只听门里的哀求声带着哭声——
“老爷啊……贱妾自知是我对不起老爷,可是玉婧她还小啊!她……”
“闭嘴!闭嘴!!”楼止至的声音沙哑里带着怒气,想来是气的不轻。听见里面楼玉婧嘤嘤的啜泣声,想来小姑娘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楼止至仍是怒火暴涨,拍桌子的一声之后就是怒喝:
“愣着干什么!!把这三个畜生给我撵出去!!”
“是,爹。”这是楼宇昂的声音。
老爷在门外听着便是一愣,转念便想通了。楼宇昂“官方认证”是楼止至亲生的,自然还是楼家的二公子。何况楼宇宁已经亡故,楼止至自然怎么都不会再舍得一个早已“改过自新”的二儿子。
所谓“三个畜生”,应该是还有那个奸夫。楼辕此时依然站在门外,冷笑一声,低低问梦山:
“你确定要把玉婧留在府里?你可想清楚了,她要是真的跟她娘离开了府邸,刚好是跟她亲爹走。想来那个奸夫既然有胆偷香,应该也薄有几分积蓄,玉婧跟着他们,或许日后有福也未可知。”
梦山急急忙忙摆摆手,也压低了声音:“公子你不知道,那个画师不是什么好人!七小姐要是跟着他走……他恐怕会把七小姐和二夫人都给卖了的!”
楼辕饶有兴味地扬眉一看梦山,他在想梦山是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的,还知道查查别人的底细。而梦山看他的眼神,却是以为楼辕已经看穿了一切,心虚万分后退了几步。
楼辕见他后退,模模糊糊猜测这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儿。但是也懒得细想,唇角依然的是带着冷笑:“要我帮她,你可别后悔。说不定她日后日子,不见得会比被卖了好到哪里去!”
说罢这一句之后,一声冷哼,不及梦山深思他是什么意思,已经一马当先推开了楼玉婧的房门走了进去:
“且慢动手。”
里面这种时候是一团混乱,而楼辕这时候突然进来,带来一股飒然冷风之余,竟然是这轻飘飘一句话便镇住了场子。
已经没人不知道,楼辕喜怒无常又极不好相处,当初钱塘之战杀人三十万,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倒是没人还能想得起来,以前赵宋新京那个平易近人,总是笑意浅浅的有礼公子。
话归此时,楼辕一眼环视了周围,见得个男子被佣人押着。这男子打眼看上去是个文文静静的书生模样,楼辕多看了几眼,这人也不敢和他对视。
刚才吵吵嚷嚷也没听见这男子说两句话,全是二夫人在求楼止至。楼辕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到不知该说这男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软骨头连说句话都不会。
而二夫人看见他进来,一抹眼泪不管不顾扑上来,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求情:
“五公子!五公子!!你救救玉婧吧!看在玉婧从小就喜欢你的份上,你帮帮她啊!我的错我死了就是,玉婧还小啊!”
为母之心……
楼辕的眸光在一瞬间有微微波动,继而却是微微笑着,弯腰扶起了她。开口那话里带着疏离的客套,却是有一股玩味:
“你既然叫我一句五公子,便是看在这一声的份上,我也该帮你一把……只是,你别后悔。”
别后悔……究竟是为什么要她别后悔??楼辕到底是在盘算什么??
梦山想不明白,小妾也想不明白,只是就算明白也别无选择了。
见楼辕来了,楼止至慢慢收敛了怒火,只看着楼辕:“这事情把你也惊动了?不过家丑,你何必来这一趟。”
自那一日在霍湘震的墓前,楼辕对楼止至拔刀相向之后,这父子两人之间,就多了一层的客套。楼辕就仿佛是个寄住在楼府的贵客,而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楼辕并不在意这样的情形,或者说往日间他都没介意过。今天却是对楼止至微微笑了起来:
“父亲这话说的,玉婧毕竟做了我快十年的妹妹。二夫人平素刻薄也就罢了,玉婧却待我极好不是?”
他这样说话,看似彬彬有礼,其实让人毛骨悚然。“父亲”和“爹”,含义虽是相同,其中的感情却是大不一样。也是自那一日后,楼辕称呼楼止至就只是父亲。他不笑的时候还好,此时笑起来却是说不出的邪气,反倒令人惊惧疑惑。
楼止至不知如何接楼辕的话,蹙眉不语,楼辕却是一样带着笑,慢慢走到楼玉婧身旁,而后慢慢半蹲下去,一手勾起了楼玉婧的脸颊,唇角有笑却笑得人心寒,开口的话语却是怜香惜玉一般:
“玉婧别哭,漂漂亮亮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