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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波斯人刚才的话,说得很是蹊跷,穆秀珍才这样问他的。
波斯人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呵呵”笑了几下:“请问,在两位的知识范围之内,能不能理解每一座大山,都有一个心脏?”
云、穆二人呆了一呆,事实上,任何人听了这样的问题,都不免会呆上一呆的。把“大山”和“心脏”连在一起,那实在太突兀了。
所以两人一齐摇头:“我们不明白。”
波斯人暂不出声,在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之后,穆秀珍才道:“心脏,是动物的一个器官,和大山怎么扯得上关系?”
波斯人道:“可是,心脏也有象征的意义,例如,王府井大街是北京的心脏。”
穆秀珍笑:“若是这样理解,那么一座山的主峰,可以说是山的心脏。”
波斯人摇头,眉心打结,像是很困难表达他所想的,他用力挥了一下手:“可是,在中国语言之中,`心'又不单是一个器官,心代表著人的思想、情绪,甚至灵魂,例如在中国话中,`开心'并不是真的把心打开来,而是快乐,高兴的意思。”
穆秀珍耐心解释:“中国语言得到高度发展,为时甚早,那时没有解剖学,所以把脑的功能,全都归人心脏这一部分之中了。”
由于那一次,他们三人的讨论,题材奇特无比,而且所使用的语言,也很是奇特,单是就汉语中“心”字的含义,就相当深奥,对熟悉汉语的人,自然容易明白。若是不懂汉语的,只怕要解释起来,也大费周章。
正由干这个缘故,再加上后来,云四风和穆秀珍,又再商讨过,所以对他们来说,印象深刻无比。此时穆秀珍的复述,听的人,几乎和置身于当日他们三人商讨的现场一样。
波斯人接下来又道:“那么说来,一座山的心脏,在中国话中,就等于是一座山的脑部了?”
云、穆两人都觉得波斯人在这个问题上,有点夹缠不清,可是看他的态度,却又十分认真,所以二人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云四风道:“如果大山真的有心脏,倒也可以如此理解,可是大山根本不是生物,怎么会有心?”
波斯人大摇其头,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为什么要摇头,只听得他自言自语:“大山有心,要去打开大山的心,那是什么意思?”
云、穆二人面面相觑,因为实在不知波斯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波斯人继续自言自语,“是不是说,要去开启大山的脑子呢?”
他看来虽然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显然同时,也把这些问题,向云、穆二人提出。
云、穆二人心中奇绝,因为波斯人的态度,认真之极,而且这些问题,照波斯人的意思,本来是要和我讨论的。两人无意和我争胜,但是也难免想到,我在这样的情形下,会如何应付。
穆秀珍把她当时的心情说了出来,她望向我,我想了想:“这波斯人犯一个谬误,他把大山拟人化了。大山不是人,不是任何生物,没有心,也没有脑。硬要把山拟人化,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只是比拟,并不是说山脉真有一个部分,功能或动作,一如生物。”
云、穆二人齐声道:“阁下的话,正是我们当时对波斯人说的。”
波斯人听了,没有反驳,可是仍然一面摇头,一面沉思。穆秀珍又补充:“就算大山一如生物,有心有脑,也不能去开启它。你能开一个人的心,开一个人的脑么?”
她说了之后,又加强语气:“所以,阁下提出来的问题,无法讨论,因为问题的本身,无法成立。”
波斯人确然认真地摇著头:“不,人可以开心,也可以通过脑部而产生快乐的感觉。如果山也有心脏,有脑,也就可以开心,可以快乐。”
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的耐力再好,这时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云四风道:“阁下太钻牛角尖了,希望卫斯理能和你作更深一层的讨论!”
穆秀珍忍不住挪揄:“要令大山开心,应该怎么做?带一柄快乐之钥,走进大山的心脏去,把心打开,好让大山快乐?”
波斯人对穆秀珍的讽刺,好像一点也不觉察,反倒认真在想著。
穆秀珍再道:“大山如果一快乐,不知道会什么样的表示?”
对这个分明是玩笑式的问题,波斯人居然立刻有了答案:“谁知道呢?或许它会动摇,或许它会裂开,或许它会喷出岩浆,或许它会移动,或许它只是沉默,把快乐藏在心底,不和别人分享!”
他一口气说下来,倒把云、穆二人听得呆了。云四风很认真地说:“阁下不但是出色之极的设计家,而且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波斯人苦笑:“可是解决不了疑问。”
云四风当时心想,若是从幻想的角度来讨论,那就容易多了。他笑了一下:“可以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幻想力就可以!”
波斯人居然大喜:“请教请教!”
云四风道:“你整个疑问,是在于你虽然有了一定的概念,但是在观念上却还没有大胆的突破之故。”
波斯人更虚心:“愿闻其详!”
云四风倒不是在开玩笑:“运用无比的想像力,幻想大山是有生命的,只不过那种生命形式,和人类对生命的瞭解大不相同,所以超乎人类的知识范畴之外,没有人能了解!”
波斯人像是中了邪一样,喃喃自语:“大山有生命,大山有生命!”
穆秀珍补充:“每一座山,都有它的诞生过程,自然可以想像它有生命,既然是一个生命体,那么,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被称为`心脏',也不足为奇了!”
波斯人像是豁然开朗,满面喜容,竟至于手舞足蹈,嚷叫道:“这就叫茅塞顿开了!”
他的高兴,显然绝非假装。可是这时,却轮到云、穆二人莫名其妙了。
他高兴了好一阵子,才摸著大胡子道:“我就是一直指打不破这个框框,不敢大胆地去设想大山是有生命的,所以才觉得满腹疑云,现在,经两位一点醒,好有一比,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云、穆二人心中苦笑,穆秀珍忍不住道:“可是大山又确然是……或者说,你如何证明大山是有生命的呢?”
这个问题,照云、穆二人的想法,自然是难答之至。可是波斯人却“哈哈”笑,随口答道:“只要找到大山的心脏,就自然可以知道大山的生命形式是怎样的了!”
云、穆二人追问:“大山的心脏在什么地方,如何去找到它,找到了又怎么样?”
波斯人双手一摊:“这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但是逐步去进行,总可以有结果。中国古代有一个哲人,说过:`知难行易'。我已经闯过了`知'的这个难关,`行'的方面,就容易多了!”
穆秀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球上那么多大山,你准备拣哪一座下手?”
波斯人大口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哪一座都可以!”
他说著,带著满脸欢容,迳自离去了。
穆秀珍最后说:“自此之后,不但再也没有见过他,而且多方打听,连他究竟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真是怪异莫名!”
戈壁沙漠喃喃地道:“天工大王!天工大王!只有他才如此神秘莫测,神出鬼没。”
云四风道:“我们化了一年的时间,按照波斯人的设计,制造了那架性能超卓的飞机。在制造的过程之中,所有参与工程的人,对于波斯人的创造性设计,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曾通过各种渠道和他联络,都不成功,直到这次,才有了他的消息。”
我觉得云、穆二人还有一些事,并没有说出来,而且我也感到,他们并不是要有意隐瞒,而是不知道刻如何说才好,人类的语言,日常生活是够用的了,但遇有非常的情形,很不够用。
所以我反问:“你们想和他联络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表示佩服?”
云四风一挥手:“那只是极小部分,主要是……主要是……”
他现出为难的神情,我知道我的估计没有错,他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我提示了他一个最直接的方法:“怎么想,就怎么说,说了别人不明白,再慢慢解释!”
云四风用力点头:“好,我……我们在波斯人离去之后,对他所说的,大山有志,很感到有趣,也曾假设过每一座山都是活的可是又觉得实在无法想像,我们用了一些话,使波斯人觉得他被提醒了,可是我们自己却跌进了迷雾之中!”
我吸了一口气,当日,云、穆二人对波斯人所说的话,波斯人如获至宝,但实际上,两人在说的时候,多少有点开玩笑的成份在内。
等到他们也开始认真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无法知道何以自己的话,会令波斯人欣喜若狂。他们也知道,波斯人必然是先掌握了一些资料,再把他们的话一配合,所以有了结论。
而他们根本不知道波斯人所掌握的是什么资料,自然便只好身处迷雾之中了!
云四风看到各人都有瞭解的神情,他又道:“所以我们一直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真能找到大山的心,证明山有生命,这不知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突破……那简直无法想像……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确然,大山若有生命,有心,那“心”又是中国语言中的含义,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现象?”
亿万年以来,除了火山之外,所有的山,都是静静地在地球上的表面之上,要是它们忽然都活了过来,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我思绪紊乱之极,忽然想到,古代传说之中,常有“移山倒海”之术,莫非山是自己移动的?我又忽然想到,在中国杭州的灵隐寺前,有一座小山峰,名曰“飞来峰”,据说是从印度飞来的。那么,山不但有生命,且会飞行,这真是惊人之极了!
就在我思绪紊乱之极时,温室裕忽然又冒出几句话来,他的话,更令人吃惊:“大山有生命,但是却在某种情形之下,被摧眠了,生命的作用停顿。如果能令他苏醒,他的生命就会运作!”
对于温宝裕的这种“大胆假设”,也只有红绫才会立刻有反应:“如何能令大山的生命苏醒呢?”
温宝裕居然立即有了答案:“进入大山的心脏部分,开启被封闭的大山的心,在这里,`心'或者就是`脑'的意思,我相信,那就是波斯人要做的事!”
温宝裕平时大多数都嬉皮笑脸,可是这一连串的话,却说来正经之至。
他的一连串话,乍一听,会令人失笑,因为在直觉外,那大荒诞不经了。可是一路听下来,却又不能不佩服他惊人的想像力。而且,可以在他的话中,发挥更大的想像余地。
戈壁沙漠先道:“这就是天工大王一直在探索的目标?他为了要完成这个目标,所以长期地居住在那个怪异的山洞之中?”
温宝裕摇头:“他在那个山洞之中是被困,多半是偶然发现的,但又觉得那山洞有古怪,所以留著不走,直到突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云、穆二人骇然失声:“他发现了大山的心脏,到那里去了,他到那里去……去……”
两人连说了三个“去”字,以他们的能耐,竟然也无以为继。
各人之中,温宝裕虽然肆无忌惮,但总也比不上红绫这个女野人,所以她率先叫了出来:“去开启大山的心脏了!”
红绫叫了之后,足有两分钟的沉默,可以看出,各人的思绪都很乱。
然后,是温宝裕小声问:“开启了大山的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红绫回答得很快:“那大山就活了。”
我在胡思乱想中,想起了“开窍”的故事,就咕哝了一句:“或许,大山就死了!”
别人都明白,只有红绫,对这个出自《庄子》的故事,未曾接触过,我一时之间,我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思向她作详细的解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事后再问。
温室裕神情古怪:“我的意思就是说,大山如果活了,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忽然有点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会不会它们觉得在原来的地方耽得太久了,要互相换换位置,那就不得了,巴颜喀喇山要和阿尔卑斯山换位,阿尔卑斯山却宁愿到美洲去,占洛矿山的地盘。洛矿山一怒之下,去欺侮弱小,压向比利牛斯山,那整个西班牙就没有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滔滔不绝,看来不阻止他,他能一直不停说下去。
我冲著他大喝一声,阻止了他。
可是我却也只能阻止他,不能说他的话不会发生。“大山活了”,本来就是极度匪夷所思的事,自然也可以出现任何现象。
戈壁沙漠悲观:“那就是地球末日了!”
如果真出现如温宝裕所详尽的那种情形,就算不是地球末日,至少也是地球上所有生物。
其余人都摇著头,云四风苦笑:“不致于会如此天下大乱,但是大山活了,最有可能是变成了火山,喷射岩浆,是火山的活动形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