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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仁在转首顺指望去,亭**有七人。
蒲台叁僧?不可能;阮修竹?说笑吧!王道?打死都不会信!诸葛涵?也不会,苏州人与诸葛氏毫无交情!
「玉儿……?」于仁在喃喃自语,满是惑然不解。
但是屈戎玉听到君聆诗的话,笑了。
她笑,因为终於有一个人,看出了计中端倪!
看出为什么君弃剑得皇帝面授赏赐,却放弃了一步登天、手拥兵权的机会,却甘心当个小不拉叽的苏州县尉!
就是为了这一天!县尉有实质的权力,能够在不经县令许可的情形下,直接调动所有隶属该县的公差!他们可以不信倭族军至,却不能不服从长官的命令!他们可以不出手作战,却不能不将所见到的事实传出去!
乱世的百姓最厉害的东西,便是一张口,如此无事成小、小事喊大,民兵团想不动都得动!
君弃剑这是把屈戎玉用来对付朱的方法:众口铄金学来了!
故以,在延英殿上,君弃剑要求当县尉的时候,屈戎玉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在昨天夜里,屈戎玉已假名君弃剑,在衙里留下手书,那是一纸能够调动全苏州县衙役的县尉命令!要求不多,只让他们今日一日,完全听从任何一名林家堡人的命令便是。这是以防万一的一着,防备战火延烧到苏州时,林家堡诸人才能够自由遣派苏州府兵进行反击!
只是,一开始得回梦堂守住林家堡,形势大好,实用不到苏州府兵;在聚云堂到来时,屈戎玉完全被震住了,她忘了应该立即去县衙引兵遣将前来压住阵脚、维持有利情势。甚至她急怒之下想攻击古繁,却遭黄楼打伤、被于仁在制住。
所幸,君聆诗代她完成了这项工作。
君聆诗二十一岁离开苏州,十六年后才又回来。他有些沧桑了,但老衙役还是认出了这位苏州的老乡亲!君聆诗原本无权引领县衙兵马,却县尉是他养子、他也是林家堡的主人,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於是,苏州府兵动了。
这是君弃剑布的局、屈戎玉拉的线、君聆诗下的棋。
诚如景兵庆所言,聚云堂也注意君氏父子的动静很久了!君弃剑於延英殿所言所行,一时轰传朝野,聚云堂自有所闻。几个眨眼的时间,于仁在也想通了其中关键与牵连。
说苏州府兵是屈戎玉派来的,真也不虚!
「那么……民兵团呢?」于仁在又问。
这时,阮修竹忽然指着大门口的一位民兵,叫道:「你!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买了宇文离那把九环刀的老魏!」
被指的一人摇动手中钢刀,九环在刀背互击,当当作响。
阮修竹又指他旁边一人,再叫:「我也认得你!你是买了王道那把剑的……的……」
「我姓吕!」那人大声应道,同时双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宽刃重剑,一把又锈又钝、却花了他四千两才买到手,曾经制服赤心的诛邪剑!
这两个人,便是所谓的民兵团长了!
黄楼走近于仁在几步,嘿嘿笑道:「民是不错,兵却未必!这几百人,其实只不过是咱苏州的乡亲父老罢了!」
于仁在闻言一怔 ̄这些人,是民,不是兵?
「无忧前辈乃林家堡遗孤,这是多大的一块招牌!」亭中屈戎玉朗声道。
老魏应声:「不错!咱们身为苏州人,怎能不卖林家堡的面子?」
於是,一阵轰起,苏州人的声音!
保乡卫土、震耳欲聋的声音!
于仁在无心去听!他只知道,输了!完全输了!自诩知兵的聚云堂上下,全给君聆诗唬住了!
但是,就算知道又怎样?就算叫回聚云堂又怎样?难道能在苏州父老面前毁林家堡、杀黄楼、诛君聆诗?
于仁在也走了,灰溜溜的走了。
一支,斗败的公鸡。
忽然一声惊天大吼!
这只是单纯的嘶吼,十一名倭族武士忽然疯了,一个一个直向他们的对手扑去!
白重一呆,立即用尽所剩不多的力气荡起一剑,砍去了扑上前来的武士一臂,那武士却似不知痛,又踮一步冲上,凭着身体的重量把白重压倒在地!
白重已无力挥剑,他失血太多了!这原是取他性命的好机会,但原先合攻他的两名武士另一人却冲向林家堡大门,双手乱舞、双脚乱踢,急得蓝娇桃回头大叫:「避开!快避开!绝不能让他碰到!!!」
这名武士是放掉了白重,反攻蓝娇桃,且非攻人,乃攻杖上之蛇。攻蛇又非攻蛇,只是刻意近身去自遭蛇吻!他让赤冠鳞虺咬过一口,便转身向大门冲去,扑向围在门口的衙役、苏州父老、与苏杭叁帮的汉子!
蓝娇桃不能不急!赤冠鳞虺之毒何其厉害,就连只是碰触中毒之人,也会沾染毒性,那是无药可救的!
门口众人一听蓝娇桃惊慌之声,即知非同小可,推推挤挤总算让出一个圈子,冲向门口的武士一扑了空,便倒在地上乱叫乱滚乱抓,衣衫愈来愈是破落、声音愈来愈是凄厉、皮肉也渐渐被腐蚀了!有人注意到,他在身上乱抓的手指已非手指,只是指骨而已!
剩下的几名武士,几乎也是一般,有个被李九儿一鞭扯掉了一块臂肉,仍死抓软鞭不放;有个全身上下已中曾遂汴二叁十镖,成了短针刺猬,照样死追着曾遂汴不放;还有个被石绯一棍子打中脑门,明明该已倒地断气,双手却如同蟹钳一般夹住了石绯的齐眉棍,以石绯的力气,也抽不出来!
另外还剩六人,四个冲进了乞丐圈里,将手上的倭刀乱挥乱舞,状似疯癫;又两个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元仁右不放,纵使他们身上早就出现了两叁个透明窟窿!
只剩一个,中了赤冠鳞虺喷气之毒,无力站起的一个,跪在地上大叫大嚷,没人听懂他在吼什么,只知那声音是鬼哭、是狼嚎!
这些倭族武士或许都只是一介武夫,但武夫绝不等於白痴!他们都很清楚眼前的情势怎样,他们都知道,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他们是绝无生望了!他们的武艺,是道镜教的;他们的生命,也几乎都是道镜给的!他们是道镜的死士!如果自己已无生天,那也要死得有价值,至少要让道镜能够脱逃!
这是他们最后的办法,大门群众被驱赶开了、主要的敌人被缠住了、丐帮帮众也被打散了!他们成功的铺出了一条路!
一条尸路、血路!
以忠诚之心,为道镜铺出的复仇之路!
道镜痛哭,但没有犹豫,他背着骨灰坛,杨玉环的骨灰坛,使尽仅馀的力气,冲出林家堡。
黄楼追不上他,君聆诗根本没有去追。
眼见道镜已走,一众倭族武士们接连呼了口大气。
然后,一个一个的,倒下了。
首发
第六十六话 用兵之法 ̄之二()
仗,终於打完了。
倭族人被全歼,只剩一个道镜。道镜的确是高手、好手,一个不输屈兵专的人物,但仅此一人,已无太大威胁。
「我们赢了!」忽然有人大叫。
「我们守住林家堡、歼灭倭族了!」
「敌人都被打光了、吓跑了!我们大获全胜啊!」
於是,欢呼声此起彼落,庭中群丐、门外民兵衙役,个个抚额称幸、击掌庆贺。
这一仗终究是胜了!
在狂欢之中,蒲台叁位和尚静静地步出凉亭,来到君聆诗身前,头悟发话道:「君施主,王小兄弟内伤已化去大半,料想无什大碍,只需休养一阵即可。」
君聆诗应了一声谢,朗声道:「原本是该开个庆功宴,筵请诸君贺胜。但河北、朔方、蜀中战况未明,君某实无心设席!望请诸君见谅!」
他这一句,语调云淡风轻,但很悠远、很绵长,硬是压下了千百人声,无论庭中门外,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於是,欢呼声倏地消失了。
头悟叹道:「便是君施主真要开宴,吾师兄弟叁人也要告罪先退……」
「我们要将大师兄遗体运回蒲台山。」是悟接腔道。
他也说得很平静、很淡然,可闻者心头都是一震!
头是岸叁僧向君聆诗合什一礼后,即行出林家堡大门。
须臾,黄楼跟着说道:「众弟兄辛苦了!」
一句,仅此一句。
一句之后,黄楼领头,群丐叁叁两两离开了林家堡。
同时,苏州衙役与民兵团长、苏杭叁帮帮主也分别上来告退,各自回家了。
人潮散尽,林家堡复归平静。
剩下的,只有主人,与元仁右。
一时之间,没人出声。
万籁俱寂之时,忽闻一阵恸泣声、呼喊声:「元伯!元伯!」
仔细一看,方见阮修竹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元适的上身不住摇动。
石绯已经累得须得以棍拄地,方能站得住身,他走一步拖一步地走近阮修竹,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修竹心晓元伯是绝唤不醒了!一个转首,便伏在石绯怀中嚎啕大哭!
哭,是会传染的。
诸葛涵原也想去唤唤元伯几声,但走了几步,忽尔一个颠趄,跌了一跤。
她颤抖着撑起上身,想再站起,双腿却使不上力,便怔怔的跪在地上。
转首一望,却见屈戎玉正在身后,顿时心防崩溃,回身抱着屈戎玉哭道:「璧娴姐姐!怀怀……怀怀被毒死了!怀怀被假大夫毒死了!怎么可以这样!怀怀怎么……怎么可以丢下我!他明明……他明明……明明说过,便是要再多等几年,他也愿意……他骗我!他骗我!璧娴姐姐……呜……璧娴姐姐……」
这一哭,哭得惊天动地……
她在鄱阳剑派待了十年,从来没有哭过。不管常武怎样歧视她、羞辱她,不管派中上下是否讨厌她、排斥她,她从来不曾哭过。
可自从认兄之后,她几乎是每两个月就会哭一次。
这个环境,真的是她还无法承受的啊!
屈戎玉一直也非常疼爱诸葛涵。小涵是君弃剑的妹妹,屈戎玉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按照常理来说,屈戎玉应该要很了解这种感受,此时她应该要当先负起安慰小涵的责任。
可屈戎玉木然漠然,毫无反应,彷佛她是一截木头,彷佛诸葛涵抱着的是一截木头。
仔细瞧瞧,才发现她双眼无神的盯着一个人,一个和她一样木然的人。
元仁右。
元仁右呆呆地站着,他没有已经打胜仗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他的双眼,扫过来、瞄过去,入目皆是死人。
林家堡前庭,原就是满地的死人。
这些死人之中,有他的授业恩师、有他同窗叁十年的师兄弟、还有他拉拔教育的许多弟子……
更有他唯一的亲大哥!
元仁右身子忽然一抖,两名业已断气、却还一左一右缠抱在他身上的倭族武士,都给震出了五六丈远!
随着尸身弹出,林家堡中刮起了一阵风,但只是一阵而已,刮过之后,即复宁静。
只见元仁右仰首望天,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天,却无一言发出;而后又俯首视尸,如将大哭失声,但终无一泪之落……
元仁右没哭,屈戎玉却哭了。
不……屈戎玉也没哭,她只是静静的,没吭一声,任着眼泪不断在眼眶中盈积,再也装不下时,才掉了一滴下来……
有了第一滴,便有第二滴、第叁滴,终而两串泪不断滴下,滴在地上、滴在诸葛涵的发上……
於是,林家堡中,但闻阮修竹、诸葛涵哭声不歇;除了尸、血之外,更有遍地眼泪横流……
直到,天明……
攻心……
为上。
由君聆诗出面抖旋,林家堡之役的殉难者,不分国籍、不分种族、派门,皆由林家堡一众出力,埋到了苏州府死囚受刑后的乱葬岗。
这是个大工程,王道、白重伤势未愈,几乎是由元仁右、曾遂汴、石绯、蓝娇桃一力挑起了埋葬这百多人的粗活。君聆诗也一样,他卸琴脱剑,拿起锄头即掘地、碰到车子便运尸。后来,李九儿、阮修竹、诸葛涵、屈戎玉也一起了。
有很多年轻哥儿,看到几名美人儿居然也要搬尸掘土,大呼负负,纷纷想要上来帮忙,却都给拒绝了。
他们都刻意把自己弄得很忙碌、也很狼狈。这样,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一些事情……
可尸体再多,终会埋完。他们都忘了吃午餐,忙到晚上,林家堡前庭已经没有尸体了。
诸葛涵原本瘦弱,她回到林家堡时,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她一见再也无尸可运,顿时生出了一阵失落感。想了会儿,她提了水桶去到井边打水,极吃力地将装满了水的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