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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们的心,却更近了!
第十六章(1)
入冬后,雪山消融的水少了,县水电厂的电有时候不稳定。十五瓦的灯泡黄荧荧的,时而突然暗下来,好一阵之后,才又恢复。
“现在的世道,变成什么样去,谁也说不清楚。才那么一个娃娃,说那个啥开枪就开枪了!三条人命哪!”晋妈妈见大家都沉默着,有意打破僵局,“我们厂里大家都在说,其实真正那个啥有罪的不是他,是他的爸爸妈妈,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当然学校老师也有好的,但坏人不能说就没有。有些人很坏很坏,如今坏人当道哇。大家都这么说。”
“什么叫也有好的,大部分都是好的!坏人只是极个别人。”晋爸爸不大爱说话,还是忍不住纠正道。
“上个月我们评那个啥,评今年全县的‘三八红旗手’,县妇联限定了名额,每人发一张表格,上面早有名字的。当时大家一看,怎么年年都那几个人?美洲狮,宋云芳她们年年都有。这是什么民主?一些年轻姑娘们气愤不过,一个个都那个啥,将表格全撕了!我也觉得那种状况太不公道,也很气愤,他们这样做也太欺人了!那不是公然在舞弊吗?其实那个啥,当不当先进也没什么,还不是人人做工挣工资吃饭?上边叫我们勾,我们就勾呗,闭了眼睛不看,胡勾一气!勾着哪个算哪个。不过,我到底那个啥没有勾到宋云芳她们。对马苛这件事,大家说,从头到尾都只怪你们那个啥这些当老师的。有人说,你们全校那个啥从领导到老师,一个个都从来只是顺着马苛,因为他爸爸是那个啥是当局长的,他家里骄惯他,你们也骄惯他,能不犯事吗?”
“这话太对了!”沙岩附和道,“就是有那么几个人在骄惯他,要不,肯定不会出这么大的事儿。岂止骄惯,甚至还有怂恿他行凶的哩!”
“我早就说过,当那个啥当个破教师有什么稀罕的,弄不好,遭千人骂万人咒……”
“妈——”玉华见她说得太离谱,人家两位老师就在跟前。她想阻止她不再说下去。
“喊什么?我就是要说,人家沙老师梅老师那个啥,都不是外人。说来你们别笑,我从来就看不上老师,年纪轻轻的,有的是力气,什么活儿不能干,偏偏要去当那个啥当什么教书匠吃粉笔灰!当然当然……当然,你们是大学生,大学生那个啥只会读书,干不了重活,只能当老师。我们厂里就没有大学生。要大学生干什么?二妹领上一个小伙子来,一开始看着怪有精神的,那嘴还真甜,帮我喂猪放羊打柴挑石子,还愿和这些小丫头们一块儿洗洗衣服。后来我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那个啥,说是团场教书的。我当时就跟二妹讲,什么人你都可以嫁,就是不准嫁教书的!她自己当初那个啥,高中毕业,我就不准她去教书,现在倒好,找了个教书的来!我就是不准!她还哭,哭得死去活来!哭死也不准!要哭只管哭,哭够了再去给我那个啥,找一个不教书的来!现在哭一哭好哩,免得以后那个啥想哭都哭不出来!我们三妹,上次本来就不想让她再去学校了,难得你梅老师亲自来找她,那么看得重她,结果那个啥又去了。现在学校出这么大的事儿,我想她是坚决不去的了!你那学校都是什么学校,没有安全感,谁愿意让那个啥,让自己的娃娃去送死?你别笑,说不定明天哪个没良心的又来那个啥,又来放上一枪,轮到谁丢命还不定呢!”
“晋妈妈,学校有了这一次教训,肯定会制定出一些安全措施出来,你放心。”
“我不放心!别看我们这几个丫头片子,一个个都还能干,人也不会那个啥丑哪里去是吧,我就留在身边放心!以前,许多人笑话我只会养丫头,我也自认没有养儿子的福气。现在想想,丫头怎么啦,丫头至少那个啥,不会拿枪去打人!我想等她大姐哪天来了,跟她说说,叫她帮三妹在团场找个工作算了。教授教授,越教越瘦!读书读书,越读越输!在学校受气不算,别到时把老命都那个啥给输掉了!”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时代在前进,没有文化知识怎么行,那会越来越赶不上时代的发展!”梅兰说。
“她大姐大姐夫都那个啥,都只读到初中毕业,如今什么不会干?姐夫在团场当场长,大姐当会计,团场哪样事缺得了他们?不是我说,小梅老师,我看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们二位都是有本事的人,我一看就那个啥看出来了,你们何不乘现在还年轻,换个工作去。你不知道这几天人们都在怎么骂你们!人活着,穷一点不要紧,就是不能那个啥受气!我这人就这样,一辈子不受人家的气,尤其是小人们的气!在我们厂里,谁也不敢那个啥给我气受的。”
沙岩道:“学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做老师的都有责任,别人要骂几句,也是应该的,我们可以理解,也应该往心里听着。就是应该让他们骂一骂嘛!惭愧啊,说起来实在是惭愧!确确实实,犯罪的不是马苛,而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我们愧对东江的父老乡亲,愧对养育我们的这一片热土啊!死去的那三个学生,他们的亲人们当时伤心的那种凄惨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当时根本不忍心看下去。我想我们学校是应该吸取教训了,早该吸取教训了!今后,我们每个教师都有责任把学校管理好的!至少要让全体东江的父母们放心!”
“若都能像你沙老师这样,还差不多!可是你们学校那些个领导,谁会往自己身上找半点原因?我们之所以不放心,就是这一点。”玉华的爸很少说话,听了半天才又插上一句。
梅兰沉默着。
他此时只想沉默,他的千言万语,早尽在与玉华那忧伤的眼神对视中说明了。他不知该说什么,玉华这次离开学校回来,本就是为逃避学校对她的无中生有的盘问。她烦那些莫须有的无聊的指责!她和梅兰老师之间,全部的秘密,真的还只是二人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点爱意萌动,那种极为真挚的情感,是一种神圣的禁区,不允许任何人来亵渎甚至摧残它的。她决意是要将这种神圣的初恋藏在心灵更深处了!这一点梅兰能感觉出来。因而她回来时甚至连梅兰的面也不见。梅兰这次来,本想还能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可是观晋妈妈一家的语气,这种努力已经没有必要了!他这次来,很有可能只是最后见一见心爱的人了。
你的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仅仅只为了我,那你就错了!我算什么,正是你妈妈那句话,年纪轻轻的,有的是力气,什么工作不能做,不教书我一样也能活下去!
眼下,心爱的人儿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手就轻轻放在自己的膝上,那一股热乎乎的暖流早传遍了梅兰的全部血管!她是决计不会去到那所该死的学校了!因为这不只是她自己的原因,就连她的父母亲刚才都已表态!她妈妈对教书的人本就有一点儿偏见,学校出了这件凶杀案,她的偏见更甚了!
哦,玉华!
你是为了梅兰!
梅兰的泪在胸腔里滚动着,男儿的泪不流在脸孔上,只溢在胸腔里!
※※※
天,早黑了,凛冽的西北风正一阵阵地吹着,远近的电线被吹得发出一阵阵尖细的“瞿——瞿——”的声响来。
玉华送他们到公路边。梅兰抬手理了理她飘散的刘海,轻轻地对她说:
“以后怎么办?我会想你的!”
“把我忘了吧,老师……”玉华低低的,哑声道。
“不!我爱你,永远永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爱!”
玉华点点头,眼眶里噙满了泪花,长长的睫毛下一汪碧色的亮光在闪烁着,她露出一丝惨白的笑来,很勉强。蓦地,她一个转身快速地跑回家去了。
梅兰立着,一直到她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夜色很深,山野更苍凉。
玉华被黑色的苍凉吞没了!梅兰的心被一种无形的手拽紧了,里面空空洞洞的,如一具不停转动的抽水机在抽他的血!
他神情恍惚起来……
“走啊,梅兰——”是沙岩在喊。
第十六章(2)
冬天的山野本来很静,但那是下雪以后。在暴风雪来到之前,山野里有风,很大的风有时候可以折断树枝,吹倒电线杆,甚至掀翻人家的房屋!
惨烈的风,有时可以卷起大石头满山跑。那种怪啸声,在空谷里回荡着,比野狼群还可怕十倍!
一阵风过后,山野苍苍,长空里一片暗灰色,一切变得更空旷,更沉寂。
人的心,有时候比夜色更灰暗更沉寂!山道上跋涉的旅人,有了这种落寞和惆怅,显得那样地孤独和凄凉!
梅兰一遍遍不停地抬头看天,可那儿什么也没有,灰黑深邃,连一惯淡漠而清冷的星星,都不见了!
心,从此注定要飘零了!
飘零的游子想念亲人,想念大地,想念最后那让人揪心的惨白的笑脸……
他和沙岩都默默地走着。无声。
听不到任何响声了,刚才还呼呼的风响没有了,东江河什么时候也安静下来,没有了千遍一律的哗哗声了。
不息的东江河就在公路一侧,怎么会,难道连它也喑哑了吗?星星呢?
其实星星一定是有的,星星在愁云深处!
浮云啊……
他们二人都有很重的心事。
梅兰想起了第一次与玉华相识,也是在这一条路上。那时候,是阿冲充当他们的保护神。可阿冲已经死了!
他们就那样默默地走。直到拐过了第四道弯,看到了县城辉煌的灯火,他们的心情才稍稍好一些。
“阿兰,你有什么预感吗?”沙岩问道。
梅兰:“说不上,只是有一种萌动,好像大家都在期待着什么似地。”
“是呀!我也有,好像期待了很久,而那种既让人担心又让人振奋的什么事物,就要揭晓了似地。昨天晚上,我和刘怀中老师谈了很久,差不多一个通宵。刘怀中老师分析,二中的局势将更加紧张,更加严峻。王承德校长其实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遗憾的是,我们都还没有见过这位精明过人的人物!听说他也是个老右派,老牌运动员了!他自己本来被人整过,最后又回过头来整别人。了解他的历史的人,都说他与二十年前相比,根本不同了。上次的‘清除精神污染’活动,就是他最先一个电话打了回来,要求他们必须将这事当一件大事来做的,县文明办的通知一下来,立即在学校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我们学校远远赶在了全地区其它学校的前面,在地区得了块金字奖牌。荣誉当然是他的,他是这个学校的当然校长!但他自己却一直躲在暗处,学校出了什么麻烦,他不要负责的。这就是城府!马副校长自己还以为校长不在,一切由他说了算,多么了不得了似地,其实他也只是个工具而已!他是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能成什么大事?申主任和宋书记都野心勃勃,而且他们在东江有社会基础,各人都有一张关系网的。
“我与社会接触较多,我了解这儿,别看这弹丸之地,其实裙带关系千丝万缕,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个家伙们,全是他妈因为人们一个个都麻木愚昧而又自私,才能生存下来。他们培育了这种土壤,这种土壤又反过来为他们的有毒肌体提供着血液和养料。在我们中国,这是一种恶性循环。就好比大自然中的食物链一样!”
“我想,应该把这称为一种文革沉渣的泛起。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所有这一切,完全是十年动乱的后遗症,是罪恶势力行将灭亡时必然的垂死挣扎。一切都可能是不可避免的。只可惜这许许多多的淳朴和善良的人们,还得继续一次次地深受其害。”
“是呀,‘战斗正未有穷期,老谱将不断被袭用’。”沙岩轻轻吟起鲁迅的名句。他的思路往往别出心裁,他所想到的问题常会让只关心现实的人所料未及。“我常常想,淳朴和善良并非都是美德。像大山里的人们,可以称得上是淳朴、善良和勤劳的典范了,可你能说他们的言行真正是美的吗?他们大小便根本不用入厕,刮屁股不用手纸而用石块土坷垃。男人们成天除了赌,就是沉浸在酒的疯狂和性的渲泄之中……
“记得有一次我在大山里和一个老乡谝传子(维族话:闲聊的意思),无意中我问:你们生在这大山沟里,下雨下雪天不干活做什么?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日!我问:日完了呢?他答:喝!喝完了呢?日!日完了呢?睡!睡完了呢?日……你看,这就是大山里的人类文明!”
“其实,大山里的人,也有大山里人的幽默。虽说你生于斯长于斯,但对这片大山,对这大山中的人们,你可能还是不真正了解他们的。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我比你了解还多。”梅兰对沙岩的说法不能苟同,“那一年,我去我姐她们学校那儿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一处峡谷的山溪里,见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白石块。当时正是旱季,溪中只有一条涓涓细流。那石上画有一幅女人的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