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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笔,和太子一起到侧殿里批阅。
批了一会儿折子,抬起头来,见茴香正在门口站着,便随口问道:“可有什么事么?”
茴香略略迟疑,才道:“郭驸马在外头,请旨入后宫。”
这后宫自然指的是蓬莱殿了,陛下病着,他这请旨,就是请贵妃懿旨了。
李恒倒是高兴,起身就要相迎:“原来是三舅舅来了,我去看看!”
“哎——”落落迅速看了看贵妃的神色,连忙拉住他,“慢着,你这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方才朝堂上那一幕,三哥哥也在场,却始终都在听着旁人吵,他未置一言。这会又特地过来,念云知道,怕是不放心她,所以过来帮忙谋划的。
自升平公主薨了以后,念云还未单独见过郭鏦,若说不挂念那是假的。可眼下贵妃和太子监国,原本看在那些老臣眼里,就觉得好像郭家正权势熏天,此时若还同外戚联系密切,他们又该怎么说?
念云沉吟着,问茴香:“他可说了有什么事么?”
茴香偷眼看了一眼主子,见她并没有立即下旨请他进来的意思,不免也在心里唏嘘,低头道:“驸马说,无论娘娘做什么样的决定,打算要怎么做,他和御史中丞都会无条件地拥护。若是需要郭家的人,哪怕是孤军深入,子仪公的子孙亦不会有丝毫退缩。”
他说的御史中丞,是指袭了父亲代国公爵位的大哥郭铸。
念云轻叹一声,点头道:“本宫知道了,茴香,你替本宫谢过驸马。”
茴香愣了愣,“娘娘……当真不见么?”
念云咬牙摇摇头:“见了又如何!”
茴香只得去回禀郭鏦。
郭鏦虽然早就料到念云不会见他,所以才把话都托了茴香去转告,可当他确切地听到念云真的不见他时,心里仍是一阵黯然。
那是他从十八岁起就立志要好好爱护的妹妹,是他这许多年来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畸恋。如今她过得艰难,他想要帮她一把,她却拒绝了。
他已有很久没见过她了,早上于大殿上远远的惊鸿一瞥,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什么谋反什么叛乱的事,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她,一语未发。
他对她的思念超乎自己的想象,可她嫁的是大唐的帝王,她爱那个男人。
李淳是君,他是臣。可他觉得,若有一天,她不再爱那个男人,或者那个男人真正地伤了她的心,让她绝望了,他根本不会顾忌什么君臣之义。
他要的,仅仅也就是看着她安好而已。
过了数日,李淳的病依然没有明显的好转。
用梁御医的话来说,他这就是多年来夙兴夜寐,太过于操劳,所以积劳成疾。前些年年纪轻,因此症状也不十分显,到了这几年,特别是还经历了丧子之痛,所以被些偶感风寒的小病一引,多年的病症也就一并爆发出来了。
这病虽然不至于致命,可到底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过来,暂时不能操劳,不能理政。念云不得已,只得继续带着太子和太和公主监国。
回鹘的使者最开始是同李淳谈的,如今陛下病着,他们便改同贵妃交涉。本以为后宫的女人是好说话的,没想到这贵妃比陛下还强硬,不仅和亲一事始终明确地拒绝,就连两国互通有无、开放边境贸易的事,她都抓得比陛下还严。
回鹘一方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也只得按照底线同大唐约定了一些事,这边曷萨特勒便准备带着使者和随从归国了。
但那曷萨特勒到底还是不甘心,一连数日在太极宫都没见着岐阳公主,而且还听说礼部正忙着替公主准备嫁妆。
他三番五次跟李恒说好话,想要李恒帮忙让他见上一面,可李恒却连推脱都免了,直接就是拒绝,真够不客气的——啊喂,说好的大唐是礼仪之邦呢?
手下的一个随从见主子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便猜到定是为了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大唐公主,于是出主意道:“二殿下,公主这些日子都没回太极宫,想必是在蓬莱殿。殿下不如去蓬莱殿向贵妃娘娘辞行,或许有希望见一见公主?”
曷萨特勒凝神细想,觉得可行,高兴道:“若能见着公主一面,本殿定要好好赏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说做便做,这边厢念云上朝回来,正在蓬莱殿大殿里头阅折子,便听见外头来报说回鹘王子求见。
李恒听见,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落落:“你先到寝殿里去避一避。”
念云诧异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误会,只以为那回鹘王子是真看上了婉婉,所以才急着操办婉婉的婚事。
而落落就更加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她还以为自己那一番抢白把那回鹘王子给得罪大了。这可是涉及两国邦交的事,到底人家这两天就要回国了,还是该当年道个歉才好。
这两位都不着急,可把李恒一个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支开落落。
他可决不能让落落知道那回鹘王子想求娶的人其实是她!
念云见他坐立不安的,嗤笑道:“堂堂太子,在那跟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的,成什么样子!还不规规矩矩的到门口去迎回鹘王子!”
李恒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退一步想,反正是当着他的面,想必也不至于出太大的妖蛾子。而且,即使他这会儿再改口说求娶太和公主,母亲同样也不会答应。
这时已经有小太监引着曷萨特勒走进来,李恒只得上前去迎接,一面寒暄一番。
曷萨特勒上了汉白玉的石阶,走到大殿的门口,抬头往里一看,只一眼,就愣住了。
随从的计策真是妙啊,妙极了!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此刻正站在贵妃娘娘的身后,手里捧着一本什么折子,微笑着抬眸看向他。
她在看他!
脸上还带着微笑!
他顿时就忘了抬脚,面前明明横着那么高的一道门槛,可曷萨特勒就这么傻呆呆地撞了上去,然后绊得一个趔趄,噗通一下,五体着地地趴在了佳人面前。
贵妃手里本来是握着朱笔的,见了回鹘王子,本来准备搁下笔等着他见礼,没想到就这样迎来了一个大马趴,手一抖,朱笔便在折子纸上泅出一大块朱砂。
他在太极宫住了这些天,太极宫的门槛一点也不比大明宫的低,何至于毫无防备?
难道他是故意的么,这回鹘,好像也没有这样的礼节吧?
念云连忙将笔搁下了,茴香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扶,曷萨特勒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哈哈一笑化解了尴尬,朗声道:“久闻娘娘与公主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曷萨特勒果然为贵妃娘娘和岐阳公主的风采所倾倒!”
说罢轻轻掸一掸衣裳,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礼:“回鹘二王子曷萨特勒,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岐阳公主殿下!”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般的利落,果断,并且给自己这原本十分失礼的跌倒找了一个绝妙而风趣的理由,连见多识广的贵妃娘娘都不能不暗暗赞叹这位王子的睿智机敏。
不过,听他那一声又一声的“岐阳公主”,念云算是明白这其中的误会了。敢情这位王子看上的不是婉婉,而是落落啊!
他想求娶婉婉,念云都舍不得,若是求娶的是落落,她就更舍不得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为大唐培养的未来的皇后!
但既然已经用岐阳公主已经订亲这个理由拒绝了他,念云也不想节外生枝,索性也不去解释。
回头看一眼落落,她也是一脸的讶异,难道这位回鹘王子真是小肚鸡肠到想拿终身大事来报复她?
心里虽然诧异,面上的礼节一样不少,落落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大方地回了一礼。
曷萨特勒心里似泡了蜜罐子一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回头看看李恒,还朝他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如何,你不帮我,我不也一样见到了公主么!
李恒也冲他挤了挤眼睛,哼,你见着公主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抢不去!
落落见了,有些不解:“恒哥哥,你们两个人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李恒连忙干笑道:“没……没什么,刚才外头风沙大,我出去迎他,眼睛里迷了沙子呢!”
曷萨特勒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我回鹘地处西北,风沙更大。但风沙之中,又有别样美景,若有机会,真应该请公主去看一看。”
落落在这小小长安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生也就去过那么一次扬州而已,当真对塞外异域有些没来由的向往。
她带着几分真心实意,道:“多谢王子盛情,若来日有机会,定当拜会。”
想起前番的误会,又道:“早先不知是王子,多有冒犯,还望王子海涵。”
说到那一次的初见,曷萨特勒的笑容又爬满了脸颊,双手抱拳道:“公主客气了,是曷萨特勒失礼在先,还要感谢陛下的盛情款待。”
落落原本有些疑心的,但见他话说得并非敷衍,倒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或者回鹘人原本就有和亲之意,与她并无干系呢!
曷萨特勒又同他们客套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蓬莱殿,回去收拾行囊打道回国。
第二百零三章 神医()
眼见着陛下一病便是**天,仍旧没有好起来,一天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间比醒着多,连着念云都开始焦躁起来。
再三地问了梁御医,他只道陛下要好好休养,休养,也不知到底要休养到什么时候,念云差点要跳起来骂他老庸医。
但也只得慢慢地捱下去。
这一天上朝,便有一位老臣迟疑着道:“陛下今日已经是第九天不曾上朝了……”
念云知道他们是开始着急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便有人打着探望陛下的旗号,非要面见陛下,想是在疑心她谋害陛下。陛下卧病在蓬莱殿,这些年来又是她一人独宠,自然会引起这些揣测了。
即使确定陛下真的只是病了,就连梁御医也说了陛下并无性命之忧,但毕竟陛下已经**天没法上朝是实情。
那老臣见她没说什么,继续道:“臣认得一位居士,炼制的丹药特别管用,包治百病,宫中御医若是无法,不如请那位居士进宫来看一看……”
念云是不大信这个的,可朝中众臣都有些急了,急病乱投医,纷纷劝谏她试一试。
念云无法,她若是坚决不答应,岂非要落下个不给陛下医治龙体的罪名?
念云问道:“那位居士姓甚名谁?如何能够请到?”
那老臣道:“居士名柳泌,就住在这长安城外二十里处。娘娘若是愿意延请,臣愿意效犬马之劳,请那柳居士进宫面圣。”
念云点头准了。
到下午那老臣果然就再次进宫面圣,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的中年人,身量高瘦,面容清癯。那人见了贵妃,便纳头下拜:“草民柳泌,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念云令他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倒有几分书卷气。”
柳泌连忙揖道:“草民不才,少年时曾参加过进士科,只是才疏学浅,三试不中,便弃了科考。”
念云点头道:“既然说你医术高明,那么就随本宫进来吧。”
那柳居士道了句“不敢”,便跟着到了寝殿里。
李淳正醒着,这些天来总是浑身无力无法起身也让他十分焦躁,见了柳居士便道:“早就该从外头寻些好郎中来,尚药局养的这些御医都是废物,废物!”
念云令柳居士替陛下诊脉,却不叫御医出去。柳居士四下打量了一番,道:“启禀贵妃娘娘,草民才疏学浅,问诊当需环境安静,屋里不可留许多人观望……”
念云自然是对他不放心,道:“不妨,人虽多,但不发出声音干扰居士问诊便是。况且宫中御医替陛下诊断了这些时候,自然也有些见解,或可为居士提供些信息。”
柳泌道:“娘娘有所不知,医者流派甚多,譬如张仲景是伤寒派,凡病皆从伤寒入手,不同于《黄帝内经》所载,与扁鹊华佗的医理也有许多偏差。不同流派亦无法相互协同合作,草民的诊疗方法,恐同宫中御医也有差异,为免相干扰,还请诸位御医先回避才好。”
念云有些犹豫不决,李淳却早就不耐烦了,挥手叫御医们都出去。
这时柳泌才走到他的榻边,也未把脉,只是看了看他的面色,又问了些平素的饮食和这几日病倒的情形,便道:“陛下此症,乃是积劳成疾,又恰好外感寒邪,诱发了时症。”
念云蹙眉道:“御医也是这般说,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