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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当然是跟在娘娘后边,娘娘往哪儿去,陛下也就跟着去呗,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哪配给陛下抬肩舆啊!
肩舆缓缓走过含元殿,走过宣政殿,走过……紫宸殿。
终于贵妃娘娘的肩舆略停了一停,回头道:“陛下,紫宸殿已经到了,陛下操劳了一整套,早些歇着罢。”
“啊?哦,早些歇着,歇着。”陛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含糊地应了,于是肩舆落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贵妃娘娘继续前行,继续……往蓬莱殿去了。
这……就这么回了紫宸殿,自己?
六福有些发蒙,显然他们的陛下脑筋也还没转过来。
当然,等他们的陛下脑筋终于转明白了,意识到自己又办了一件蠢事,愤然一甩袖子,骂了一句“蠢物!”然后,头也不回地进紫宸殿去了。
难道此时不应该死皮赖脸地跟去蓬莱殿么?就算他自己一时没转过弯来,这些个猴崽子,平日里都那么机灵一个个的,怎么今儿集体犯傻了?简直该死!
贵妃的肩舆悠悠地抬到了蓬莱殿,见陛下竟真的没有追过来,念云心里也是莫名的一阵空落落的。
他方才好似也有意道歉,可她却没给面子。
她心里带着几分郁闷,这时玉竹过来问道:“娘娘可要摆晚膳么?”
晚膳?其实她是知道的,玉竹重楼两个吃里扒外的,恐怕早就备好了陛下的份,偏生陛下今儿没跟过来。
重楼也道:“娘娘,小厨房备了些点心,好像……好像做多了。”
做多了,言外之意就是应该送点去紫宸殿。
念云嘴角抽了抽,“做多了,你们几个拿去分了吧,外头洒扫的宫女太监们也拿点去吃,今天大伙儿都辛苦了。”
玉竹和重楼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带着一点不情愿,也只得答应着下去了。
偏生这时候汉阳公主也已经回去了,看来,陛下和娘娘和好的事,好像依然任重道远啊!
服侍念云独自用过晚膳,这时宫里依旧热闹得很,整个大明宫和太极宫都挂满了灯笼,照得如同白昼。
外头太监宫女们也没急着歇下,而是借着公主大婚的彩头在外面玩闹。今儿是普天同庆的日子,陛下和贵妃都不会怪罪。
这时忽然就见六福匆匆忙忙跑进了蓬莱殿,也不通报,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念云面前:“娘娘,您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吐血了……”
念云嚯的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
六福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想是先前吃那柳泌的药,这不是已经停药好一阵子了么,每天陛下都要难受一阵子,今儿……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吐血了……”
“玉竹,快去叫梁御医!”
六福的话还没说完,念云吩咐了一声,起身便快步地出了门,往紫宸殿去了。六福和茴香、绿萝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陛下这病可当真来势汹汹,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就倒下了,面色苍白如纸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衣襟上还沾着殷红的血迹。
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他每天都很忙罢?连昏迷了躺在这里,眉头都是紧紧地锁着。
念云坐到他的榻边,禁不住一阵心疼,伸出手来,轻轻去抚他的眉心,似乎是想抚平他眉间的忧愁。
她的手指抚去,他的眉头好似真的舒展了许多。
念云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这段时日,明知道他是在慢慢地停药,明知道他忙得没有时间好好用膳,也知道尚食局的食物他其实有许多吃不惯的,可她为着同他置气,并没有再给他送点心过来。
因为心里怪他太过信任柳泌,甚至连她的话都不肯听,她好长一段时日都不同他说话。若不是婉婉大婚尚有许多事要请示陛下,她根本就连面都不肯见。
想起来,自己真是有些太不懂事了,陛下日理万机,他是天下的君王,怎经得起小儿女一般的斗气?
这时候外头有人叩门,原来是梁御医来了。念云只得起身让出位置,让梁御医诊病。
梁御医仔细地诊过,起身来朝着她拱拱手,一语不发。
念云着急,“老头,陛下到底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梁御医低着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娘娘若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同陛下说了罢。”
念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陛下……
历朝历代服食丹药中毒的帝王为数不少,难道陛下也……
念云的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梁御医收拾了药箱,和几个宫女太监们一起默默地出去了。念云哭着扑到李淳胸前,抱着他,哽咽道:“陛下,都是妾不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同陛下斗气……
陛下,你不要吓妾,陛下要是有事,可叫妾怎么活?”
她一面哭,一面握住他露在锦被之外的手,“妾这一世,挚爱惟陛下一人,心心念念的也惟有陛下,陛下不是说好要护佑妾母子一世的么,淳,你可听见我的话……”
她将李淳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滚烫的泪水落在他温热的掌心里,灼痛了他的心。
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念云愕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泪水,混着白日里尚来不及洗去的脂粉,看起来有些可笑。
他微笑着凝视着她,眼睛下面的卧蚕微微隆起,满脸都是宠溺。他轻轻抚摸她的面庞,“朕都听见了,你叫朕的名字,真好听……”
第二百一十五章 美玉陷污泥()
念云看了看李淳,又看了看门外,忽然扬声喊道:“御医!梁御医!”
老头儿背着药箱大步走进来,脸色十分平静,“娘娘……有何吩咐?”
念云从老头儿的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有些疑惑,“您方才不是说……”
老头儿面不改色:“老夫方才说,娘娘有什么话便抓紧时间同陛下说了罢,他听得见的。要是等太久……恐怕就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
“你……你们……”念云心里一松,这才意识到被陛下给耍了,又有些恼怒,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好不容易哄出了真话的女人,李淳怎么可能就这么又让她跑了!皇帝陛下这病也不装了,掀开锦被,跳下榻,鞋袜也来不及穿,便三下两下跑过去,一把将念云紧紧地抱在怀中。
念云挣扎了两下,李淳却抱得更紧了。
“念云,你知道当初朕为何笃信柳泌的话么,因为他发誓一定可以炼出两份长生不老之药,朕便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长长久久……”
念云心里一软,喉咙里依然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嗫嚅了半天,出口的话是:“陛下……用晚膳了么?”
李淳抱着她的手松了松,道:“哪来得及用晚膳,这不……不是光忙着生病了么……”说着转头不客气地朝着玉竹重楼吩咐:“去蓬莱殿,摆膳。”
念云听他又提到病,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梁御医,“陛下的病……当真无碍了?”
她是知道的,陛下先前服了那么长时间柳泌的药,肯定是中毒不浅。在这件事上她的心其实一直都悬着,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上了陛下的当。
梁御医道:“这段时日来老夫一直在替陛下排毒,本来体内还有一些余毒的,陛下为了排毒更快,就采用了放血疗法,今日陛下确实失血不少……”
他看了看李淳衣襟上的血迹,轻咳了两声,又道:“不过陛下觉得这血不能浪费了,所以……”
李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头儿,你少说几句话朕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
自婉婉顺利地嫁出去,念云心里到底少了一桩心事。当年那个梦,梦见谢自然说她的女儿有母仪天下之命,像是一根刺,在她心里梗了十几年,终于随着婉婉的出嫁而烟消云散。
那杜悰像是个可靠的人,待婉婉也很好。三朝回门的时候,她看见婉婉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十足小女人的姿态。婉婉是满意这位驸马的,她也就放下心来。
下一桩大事,就该是恒儿和落落的事了。纵然落落好像还是对恒儿有些抗拒,但这并不妨碍她着手开始准备太和公主的嫁妆以及太子的聘礼。
虽然最终这些东西也就是抬出来看一看,最终都一起抬去东宫成为太子的私产,等着以后还是要再带回大明宫的,但也不能马虎。
而且,因为这是落落自己的嫁妆,也就只能念云自己一手操办了,没见哪家未婚的女儿亲自给自己准备嫁妆的!
虽然落落身份不及岐阳庄淑长公主,但她可是太子妃,加上舒王的一份面子,这嫁妆,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念云把自己当年的嫁妆好生清点了一番,又叫七喜把外头的铺子稍微清算一番,账目也拿给她过目,大致估算能拿出多少来给落落做嫁妆。
落落知道这段时日母亲神神秘秘地在忙什么,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虽然同母亲说过再给她一点时间,可她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拒绝成为太子妃。好在这些事情母亲并不会同她商量,她也免去了许多的尴尬。
她依然经常出宫,去亲仁坊的汉阳公主府,偶尔也去城南庄看看大舅舅。还有时不时地微服去东市西市替母亲看一看郭家的铺子,顺便买几样新奇的玩意儿带回来哄母亲开心。
当然,现在她还多了一桩事,就是偶尔去一趟杜家,去探望新婚的姊姊。
不过母亲叮嘱她不可去得太频繁,毕竟婉婉嫁作了杜家妇,就应当守杜家的规矩,侍奉公婆,万不可让杜家以为落落是去拿着皇家的颜面替她撑腰的。
所以落落等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头一次进了陛下新赐的岐阳公主府,见到了婉婉。两姊妹好久不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这么一耽搁,也就到了傍晚了,婉婉又留了她用饭。
落落这次来,为了不显得排场太大,所以只带了两三个侍卫并两个宫女,车马皆从简。
用过饭,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因天气不好,外头显得格外的昏暗。
婉婉道:“不如妹妹就宿在这儿罢,明儿再回去?”
落落打开门看了一会儿,道:“还是回去罢,免得母亲又要多心。我今儿回太极宫,便是晚一些也不打紧,不会打扰母亲。”
婉婉于是提着灯笼送她出门。
岐阳公主府也是向着坊间道开了小门的,即使夜里坊门已经关闭,也能拿着宵禁腰牌畅通无阻。
落落从小门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便一路往太极宫驶去。
路上经过平康坊的坊门,听见坊墙里头载歌载舞,这才是平康坊的好时候。落落掀开马车的帘子听了一会儿,听见里头好似有人唱新近流行的《霍小玉传》传奇故事,落落一时有些怅然。
放下车帘,正要叮嘱马车夫加快速度往太极宫去,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落落有些诧异,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只见几条黑色的身影闪到马车旁边,忽然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她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努力稳住心神,却发现马车夫和坐在前边的两个侍卫都已经歪倒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
而和她一同坐在车厢里的两个宫女意识到不对,刚刚尖叫出声,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她自顾不暇,无法去探知她们到底是被杀死,被打晕过去还是被掩住了口鼻,只知道捏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似铁钳一般,她便知道是男子,而且是常年习武的男子。
她知道挣扎不过,索性也就不再用力挣扎,顺从地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然后拖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距离,最后扔进了一间屋子。
她被拖行的距离不算十分长,且脚在地上的触感可知地面铺着青石板,因此她约莫可以判断出应是一处院落。
已经入了宵禁,那么他们应是从一处坊墙上的小门进入的。寻常人家是没有资格在坊墙上任意开门的,这意味着,背后的指使之人非富即贵,绝非市井小混混一类。
她被扔在了地上,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可以把眼睛上的黑布拿下来了么?”
一个女子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未来的太子妃,呵呵,果然够胆量!”
那个声音,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落落微微蹙眉,仅仅这么一句看似什么都没说的话,实则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
有人要害她,或许,是想让她再也做不成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