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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他大概是不会想着她了,也不会管她了。
那就让他相忘于江湖罢,可是她,却是忘不了了。
柳絮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跪在了棺椁旁边,抚摸着那只手上一个小小的疤痕,“这是二皇子殿下,是他,这个疤痕,就是六年前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众人都凑过来看,那人手上果然就有一道小小的疤痕。事实上,她不过是就着那个疤痕胡诌,但她是李恽身边最受宠的通房,这话,这泪流满面的模样,的确有着极大的说服力。
待众人验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太子和念云向她道谢的时候,她竟没有避开,生生地受下了这一礼。
连念云自己都有些愣住了,却见柳絮缓缓开腔道:“二皇子殿下走得太孤单,奴婢……就当是去地下陪他罢。”
话音刚落,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柳絮飞快地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那黑漆棺椁的一角撞上去。
一声闷响,待小太监连忙去扶她的时候,柳絮的身体已经倚着棺椁,软绵绵地滑落下来。额上的鲜血迅速涌出,在她的素衣上绽放出艳丽的红芍药,一股血液的腥甜气息刹那间弥漫了整个偏殿。
念云怔怔地看着这整个过程,不知不觉的,眼泪竟又流了下来。
多好,不管那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李恽,柳絮倒是死得其所了。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她身上并无什么责任,也无子女要抚育,她便可以任性而为。
而她这个贵妃,看似风光,却连在夫君的灵前毫无形象地大哭一场都要受到诸多的限制和关注。天知道,她多么想也这样不管不顾地去地下陪他!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对者们()
澧王的侍妾柳絮当众在含元殿里触棺殉情,这让原本还有些扑朔迷离的事情顿时就成了板上钉钉。澧王因涉谋逆,夺了亲王爵,以郡王礼下葬。贵妃娘娘念侍妾柳絮一往情深,追赠为贞平县君,陪葬入澧郡王墓。
三日后,太子于灵前即位,尊先帝为宪宗,改元长庆。
母郭贵妃,被尊为皇太后,仍旧居大明宫,并垂帘听政,协理朝政。郭铸为刑部尚书,连身为驸马论理不应该担大任的郭鏦都改迁了太傅。
此时郭家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但从郭家两兄弟任命的圣旨下来那天开始,反对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其中最卖力的一个,当属户部的王阁老。
这王阁老反对的态度,不仅异常的强烈,而且还听起来格外的有理有据。
朝堂之上,王阁老手里握着象牙笏,无比严肃地站出来,龙椅上的李恒便忍不住开始皱眉头,他几乎可以背得出来这位王阁老的话了。
果然不出所料,王阁老看都没看珠帘后头的郭太后一眼,张口便道:“陛下,臣有本要奏!自开辟鸿蒙,前有西汉王莽之乱,又有武周之篡朝,虽不至于效仿汉武帝留子去母,但……”
“但外戚之祸要严格杜绝,郭家在朝已有太后垂帘听政,在野又有良田、店铺无数,今又加封郭氏亲族,致使外戚权势滔天,实非良策。王阁老,你要说的可是这些?”
不等王阁老说完,李恒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学着他的语气,把他后面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事实上,不仅是李恒,紫宸殿里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能背下这段话了,毕竟每天都要听那么一两遍。即使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但王阁老的长处就在于,他以一种异于常人的执着,坚持每天对皇帝陛下复述一遍同样的内容,只要一日不被采纳,他就一日不罢休。
李恒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可以模仿了王阁老严肃而低沉的声音,却是带着一副懒洋洋的态度,使这话听起来便显得无比的滑稽。大殿里已经有人掩着嘴差点笑出来,奈何这场面实在又不太适合发笑。
连续数次义正言辞的进谏都被搁置到一边,甚至这年轻的陛下还是这样的态度,王阁老本来就拉得很长的脸现在更长了,也更黑了几分。
可他要说的,的确就是这几句。王阁老被噎得吞了一下口水,“是,臣要说的正是此话。”
李恒摆摆手,“你要说的话,朕都知道了,先退下罢。”
知道了自然是不行的,王阁老不满意,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之言,忠言逆耳,望陛下三思啊!”
李恒无奈地扶额:“朕还要怎么三思?先帝在时,也时时命朕有事要同太后商量。郭尚书和太傅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所谓任人唯贤,难道因为他们是外戚,就不能替朕分忧了么?”
王阁老犹自苦谏:“陛下!臣非贪生怕死之辈,即使陛下因此要砍了臣的脑袋,臣也必须要说,若不能防微杜渐,等到真正铸成大祸,为时晚矣!”
他当然不怕死,要不然也不会当着太和和郭家人的面说这样的话。而太后也不会杀他,他若真死了,且不管他说的到底对不对,至少这个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名声是得了的。
念云可不想成全他。
不过,这个王阁老,还真是有点麻烦,照他这个苦谏法,朝中还真有一部分臣子觉得有道理,甚至慢慢开始支持他了。
而且,他的身份,也有些特殊。因为,那个曾经因为阴谋伤害太和公主而被掖庭宫逼得自裁的王瑾襄,正是王阁老的庶出长女。
王家已经出了好几代的皇后,偏生到了宪宗这一朝,叫郭家一人独大,王家愣是连一个低级妃嫔都没能稳住。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像样的姑娘,原本以为能给李恒做正妃的,哪知道又来这么一出,结果只得了个小小的昭训,差点一败涂地。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王家和郭家这个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这王阁老素有耿直的名声,倘若他也跟自家那不成器的女儿一样背地里玩阴的,念云可不怕他。但他偏生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光明正大地与郭家作对,念云反而有些投鼠忌器了。
不处置他吧,又实在碍眼。可要真处置他,不管找什么理由都好像是在仗势欺人。如今陛下刚刚登基,社稷不稳,郭家的地位也很微妙,若因此生出什么事端来也十分不利。
等下了朝,李恒陪着郭太后在蓬莱殿里吃了一盏茶,说起那王阁老,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已经听那死老头子说同样的话一二十天了,不识趣的老竖子,朕明儿就派人去套他麻袋!”
堂堂九五之尊能想出套麻袋的办法,也是够够的了。旁边几个小宫女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背过身去低头做事。
郭太后端起茶盅,啜了一口,淡淡道:“那又如何,但凡他有半点损伤,甭管是谁做的,都得加倍算到哀家的头上。要有怎么简单,哀家早就派人套他十次麻袋了!”
李恒苦着脸,“那依母亲看,该如何是好?”
对付这种硬骨头,朝堂上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如釜底抽薪,叫他自己罢手。
郭太后道:“且再忍他几日好了,用不了几天,他自会罢手的。”
李恒不大相信,不过,他母亲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想来,应该是有好办法的罢。
那王阁老,也就是王瑾襄的父亲,在王家的处境实际上有些尴尬。
王家的族长现下是德宗昭德皇后的侄子,也就是王家的长房。而那位先前嫁入东宫为昭训、现在已经迁入大明宫并册封为才人的王家姑娘,正是长房的一个嫡女。
那王阁老乃是三房,王瑾襄她娘虽然也是庶出,但出身不低,就指望着这唯一的女儿能以名声博个好前程呢,要不然,这庶出的女儿往后还是给人做妾的命。
说起来,这王瑾襄的命也不算太差,虽然身为庶女,但王家的三房并没有嫡女,她这庶长女实际上身价也不低。
从王瑾襄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家人就想尽一切办法带她到处表现,所以等到她十岁的时候,王家族中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即使身为庶女,求亲的人也差点踏破门槛,偏生她娘又拿乔,任谁家都不肯许。
在出事之前,王瑾襄一直都是王家三房的骄傲,不说二房,就连长房的嫡女,也被她压了一头,连带着王阁老这三房的一大家子人,都扬眉吐气。特别是王瑾襄先前和东宫走得近,俨然太子妃已经是囊中之物,越发的不把长房放在眼里了。
长房那边自然早就瞧他们不顺眼了。到后来王瑾襄出事,虽然事关王家的声誉和利益,但长房实际上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特别是先帝为了安抚王家,还特地让长房的嫡女进了宫,王家就更不愿意为王瑾襄出头了,二话不说便把王瑾襄交了出来。
王阁老不敢对自家哥哥明着作对,于是他的不满就全部转移到了郭太后和太和公主身上,要不是她们这母女,自家怎么混成这样,地位一落千丈?
对付这一家子,郭家不方便亲自出面,那就只能借助王家长房的力量了。
次日早朝,郭太后便命四顺宣读了懿旨,晋王才人为王美人,另外又将王美人的哥哥,由从五品殿中丞擢升为正五品中书舍人,外加一个从四品太中大夫的散官职。
而这一天,李恒也格外配合地对王阁老的再次犯颜强谏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在宣旨之后,尽管身为户部侍郎的王家的族长对此完全不知情,只得一脸懵逼的谢恩,但珠帘后头的郭太后还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得群臣都忍不住默默地为王阁老捏了一把汗。
难道郭太后已经把王侍郎拉拢了么?
王侍郎身为族长,若他已经站到了郭家的阵营,那么王阁老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连自家的兄弟都没能说服,跟他站在一队真的没问题吗?
大家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关于王阁老和王侍郎之间面和心不合的传言,又或者,王阁老只是因为私人恩怨才要攻击郭家和太后的?
而在王阁老看来,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原本他是已经说服了王侍郎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但前些时候,王侍郎虽然嘴上说着支持他,进谏的折子也确实递上去了,但到底态度没有像他那样坚决。
现在太后给了他们长房这么多的恩典,难道说长房背地里已经背叛了他,去向太后投诚了?
实实在在的利益已经落到了长房的头上,王侍郎此时若说他对此毫不知情,谁信啊!
群臣不信,王阁老也就更不信,当王侍郎叩头谢恩的时候,王阁老的脸色瞬间黑得跟锅底一样。
郭太后在珠帘后头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扯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向四顺吩咐道:“等散朝之后,再到库房里去挑几样好东西给王侍郎的夫人送去,挑贵重的拿,别给她拒绝的机会,放下就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压力()
整个早朝时间,众人都是各怀鬼胎。而一向即使重复着同样内容也一次比一次更慷慨激昂的王阁老这回难得的沉默了。他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好像所有的人都已经抛弃了他,背叛了他,这让他渐渐的觉得如芒在背。
散朝以后,王阁老走在前面,王侍郎在他后面十步之遥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去同王阁老打招呼?
按说,他是应该上去的,而平日里也时不时的会在下朝之后打个招呼并一起坐马车回去。可是今天朝堂上的事,他也看见他这位脾气耿直的老兄弟脸色非常不好。倘若这样贸然上去解释,怕是会越抹越黑,想想还是回头再说罢。
而在前头走的王阁老早已瞧见王侍郎就在他后面,他故意将脚步放慢了几分,想看看王侍郎到底会不会上来解释今儿的事。哪知,王阁老的脚步放慢,王侍郎也跟着慢了几分,就是不跟上来。
这王阁老心里越发的犯起了嘀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长房那边当真已经把他卖给太后了,还得了不少实惠,把他给孤立了么?
王阁老等不到王侍郎,只好闷不吭声地坐上自家的马车回了府。
这王阁老在自家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到底心里还是不安稳,人家不搭理他,他可以主动去质问长房那边啊,怎么能就这样吃这么个闷亏?
他说去就去,换下朝服,穿上一身质地上好的便服,脚下踩着六合靴,便坐上一顶小轿,大摇大摆地往长房那边去了。
实际上,长房这边同三房的府邸只隔了那么一条街,走路也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但王阁老觉得自己是去讨说法的,不是去低声下气哀求人家的,自然得摆那么一点谱,得坐轿子去。
才到长房的大宅院门口,就见三四个穿着赭石色衣裳的公公从里头出来。竟还有太监往这里来?那王阁老皱了皱眉头,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