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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宫中的另一位王牌,也就是蓬莱殿里的太后娘娘,脸陛下都对她十分敬重,可不管她们如何讨好,太后娘娘都从未流露出对任何一位妃嫔的亲近与喜欢。
谁都知道,太和公主经常住在蓬莱殿,同太后娘娘感情极好,若是有朝一日太和公主当真进了宫也成了陛下的妃嫔,那地位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压她们所有人一头?
这也成了众妃嫔们心头的一根刺。
落落并没有去蓬莱殿,这时候天色尚早,想来紫宸殿那边还没有下朝。这段时日母亲多数时候都会陪着陛下一同去上朝,没什么时间管内宫的事,所以她才不得不每天都往大明宫这边来,替母亲看着些。
她信步往尚食局走去,顺道看一看他们今日采办的食材是不是都新鲜合宜。
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午膳的时间了,尚食局里头正忙得热火朝天。落落走进去,里头几个典膳和掌膳连忙来行礼,落落免了她们的礼,吩咐她们各自去忙。
这时一个小宫女过来道:“公主殿下,方才承香殿的武婕妤来说,想吃些新鲜的野味。”
先帝宫中的旧妃嫔都已经变成了太妃太嫔,迁到兴庆宫去了,惟有郭太后因为要帮着陛下理政而留在了蓬莱殿。这后宫中的其他几处宫室,也就分别赐给了李恒的几位妃嫔,那武婕妤便住进了从前纪氏的承香殿。
这武婕妤要求未免有点高。
不是说尚食局不给做野味,其实宫中有三处御苑,都是专门用来养着些鸟兽以备尚食局日常需要的。但是如今正是四月天,刚过了惊蛰,正是百**配繁衍的时节,宫中一向有这个规矩,为了体现皇帝陛下仁爱慈悲,春夏之交是不许猎捕野兽的。
这规矩当然不是绝对的,如果是皇帝陛下或者太后亲自开口,尚食局肯定还得去办。碰上有那种非常得宠的宠妃开口,尚食局为了讨好而选择默许,也是有的。
不过,武婕妤身为一个三品婕妤,若是秋冬也使得,这个季节开这样的口,却是有些逾越了。
落落道:“咱们尚食局一向都按规矩办事,不可为一个三品婕妤坏了规矩。倘若今日开了这样的先河,明日含水殿也要,紫兰殿也要,该如何是好?只管回了她,她若想吃,叫她自己拿体己钱开小厨房去。”
宫中妃嫔自己在宫里设小厨房,也是被默许的。太后娘娘的蓬莱殿里便一向都有小厨房,她极少用尚食局的饭菜。
不过,小厨房的一应开销,包括食材和厨子都得自己想办法,那武婕妤是秀女出身,可不像王家、裴家这世家大族高门大户的,她家父亲不过是个小小七品县令,恐怕没这个余钱。
落落在心中暗笑,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不就是多承了几次宠么,家里一无后台仰仗,二无财力支持,居然也能嚣张到这等地步!
她从尚食局出来,又往尚服局去,这时又听见一个小宫女正对杜典衣道:“……承香殿那位好挑剔,送去的素锦她说颜色不喜欢,硬是不收,给退回来了……”
杜秋还没说话,落落接过话头道:“整个大明宫里的份例都是这样,偏她多事。她若是不喜欢,叫她向陛下去讨一份旨意,给她晋个一品妃,好领那蜀锦去!”
杜秋见她好似有些气不顺,连忙笑道:“她要是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在这些吃穿用度上纠缠!只是公主需要小心些才是,我看这些年轻妃嫔比先帝那会儿难伺候得多,莫要叫她们抓了小辫子。”
落落是一百个看不上这些妃嫔,颇有些不屑,“她还能把我怎的,我又不是妃子,一不同她们争宠,二不从她们身上赚名利,反倒是她们现下一个两个的都得在我手底下讨生活!”
杜秋也见着方才武婕妤来过,猜到定是那武婕妤惹她不高兴了,又劝慰了几句,同她吃了两盏茶。
落落在六尚局用过饭,估摸着母亲应该已经回蓬莱殿了,这才起身告辞,往蓬莱殿那边去了。
一进蓬莱殿,就觉得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大殿里静悄悄的,众人好像都特地屏住了呼吸似的。落落有些诧异,正要叫绿萝姑姑来问问,只听得太后的声音从内殿传出来,“可是落落来了?进来罢。”
落落走进去,却见李恒也在,还有……武婕妤。
那武婕妤一改方才耀武扬威的样子,头上的首饰也极少,看着朴素多了,正伏在李恒的膝盖上,拿袖子掩着脸,好似在哭一般,鬓发都有些乱了。
郭太后看了武婕妤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道:“这都哭诉到哀家这里来了,成什么样子!好了,太和公主也来了,哀家这便问问她,可曾克扣了你的用度罢。”
只一眼,落落已经看明白了,这武婕妤是跑到母亲这边来告状来了,而且还是当着陛下的面,也不知道方才她不在的时候委屈成什么样子。
她当真是有些佩服这个女人,小小年纪,演技就能这么出神入化。方才在六尚局还是一副嚣张傲娇得不得了的模样呢,恨不得能手撕了她这个公主,这会就来扮受尽**的小可怜了,好像碰一下都能碎似的。
这时郭太后转过脸来,问道:“落落,这个月的月钱,还有给各宫准备做夏装的衣料可都送去了?”
落落点头道:“自然。月钱是昨儿就发了的,衣料从昨儿下午开始,也都陆陆续续的支取送去了,尚服局一向有制度,若哪宫没送,或者有什么事,也都是要回禀的,落落并不曾听见说哪里没送。”
第二百四十四章 纠结()
那武婕妤微微抬起一张小脸,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把脂粉都给擦去了,此时正泪水涟涟,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妾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像旁的姐姐妹妹们家底丰厚,连家中送妾进京的盘缠都是借的,也只能用宫中供给的衣料和脂粉。少了这一点,别人无所谓,可妾不说没东西给自己宫里几个人打赏,就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法做来给陛下看……”
这演技,落落真想给个满分。要不是一个多时辰以前才见着她嚣张的样子,连落落自己都要相信了。这话也说得漂亮,不单是意指她克扣了她一个人的,倒说得好似她雁过拔毛,只是别的妃嫔家底丰厚不计较这一点罢了。
落落道:“宫中向来清明,哪一宫的份例几何,都记录在册,婕妤可以着人到六尚局来核对。只是今日听闻婕妤说尚服局给的素锦不合意,所以退了回来。宫中婕妤的份例本是如此,本公主也没办法调换。”
武婕妤抬起朦胧的泪眼,哀哀戚戚得抽噎了半天,这才一副怯懦的样子,小声道:“素锦已经是妾能得的最好的料子了,用着都不够,怎么可能不合意……”
李恒连忙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看向落落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怀疑。
落落在心里冷笑,昨日才刚刚向她剖白心意的人,今日被身边的女人哭了几声,就晕头转向,完全分不清是非了。幸亏她如今只不过是代管着大明宫的公主,倘若真应了他,做了皇后,还不成天只顾着内宅宫斗了?
她微微冷笑,没再说话。
这时郭太后将手里的茶盅搁在了桌子上,打起了圆场,“多大的事,还闹到哀家面前来。武氏,你若是觉得宫中的份例和脂粉钱不够用,只管来找哀家,也不用动宫中的,哀家手里还有些儿棺材本,待会叫玉竹送二十匹素锦到承香殿去,再寻十匹香云纱、十匹软烟罗,算是哀家给你的。哀家也乏了,武氏,你先回去罢。”
武婕妤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的,她前面哭诉了那么多,可太后不单是帮着解释说春夏之交不能捕杀野兽,就连这栽赃太和公主私下克扣妃嫔用度的罪名,太后也没说什么话。
关键是,她方才可是和陛下一起来的,太后这什么意思,是叫她一个人先回去,还把陛下和太和公主两个一起留在蓬莱殿?
但她懂得察言观色,多少知道进退,见到李恒脸上的怀疑之色,离间陛下和太和公主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因此拿帕子在眼角轻轻拭了拭,然后行礼告退。
等武婕妤走了,郭太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李恒,“恒儿,可是心里有些怪落落了?”
李恒情绪有些低落,他从来不晓得原来落落竟然还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克扣妃嫔,实在有些过火。但他又不想责备她,因道:“哪里,落落这样做想必有她的道理。”
郭太后忽然将手里的茶盅重重地搁下,砰的一下吓了他一跳,连忙道:“母亲?”
“有道理?”郭太后冷笑一声,“恒儿,你这样是非不分,可叫母亲如何放得下心!落落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不知道,就你那几个最高不过二品的小丫头,份例加起来才多少,她至于这点东西都要上手?”
“这……”他原是不信的,可武婕妤哭得那样楚楚可怜,他不由得就从心里多信了她几分。
落落知道母亲是明理的,也就放下心来。这一场闹剧下来,她只觉得心累。她站起来,“母亲,陛下,落落今天有点累,就先回太极宫休息了。”
太后道:“你若是乏了,且去偏殿里先歇着,哀家待会还有话要同你说。”
落落只得应下。郭太后望着她的背影,这才再次看向李恒,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恒儿,你叫母亲怎么说你,你在宫中这么些年,亏也不是没吃过,当真就一点内宅的手段都不懂么!”
李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武婕妤这是在离间他和落落啊!可他又有几分不解:“那落落怎么不说啊,她不说,儿子如何知晓这么多?”
郭太后也对自己的儿子是相当的无语,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她那是不屑!她堂堂公主,跟一个小小婕妤争风吃醋去,不嫌掉身价?”
说完站起来,似是自言自语,“你啊你,叫哀家怎么说你才好,凡事多动动脑子,别被些个表面现象给蒙蔽了!”
她其实更想说,亏得落落那孩子没答应他,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委屈。只是,落落如今又不肯再嫁人,又怕碰上下一个张文沅,也是叫人操碎了心啊!
李恒知道再说下去母亲只怕又要动气,既然她还有话要同落落说,索性起身告辞,太后也没有挽留。
这边送走了李恒,郭太后便起身往偏殿里去了,她的确有重要的话要问落落。
今日回鹘的使者又来了,但是在紫宸殿拜见陛下的时候,却只说了些往来通商的事。而稍后,回鹘的二王子曷萨特勒和回鹘使臣克萨亲自到蓬莱殿拜见她,却再一次提起了和亲的事。
不过,那曷萨特勒是个明白人,他说知道中原的女子都不愿意背井离乡,他想要的公主也只有太和公主一个。因此他亲自向太后来陈明心意,希望能得到太后娘娘的支持。
她的心意,自然也就是先要明白落落的心意。
当年兰心把女儿托付到她手里,也就是看在她同谊的一点情分,以及对谊的愧疚上。可如今,落落出了一次那样的事,她越发觉得对不住谊。
可惜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就算他如今已经当了皇帝,她仍是不放心把落落托付到他手上。倘若那曷萨特勒是个好的,或许,回鹘的海阔天空,对落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走进偏殿的时候,落落果然坐在桌前发呆。
她轻轻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到她肩上,落落才发现她进来了,微微侧头,将头靠在她怀里,“母亲。”
念云顿了顿,也未拐弯抹角,轻声道:“今日,曷萨特勒来蓬莱殿见了哀家。”
落落便知道了母亲所为何事。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点依恋,“母亲,落落从八岁那年来到母亲身边,母亲一直视落落如亲生,一应待遇同婉婉一样,甚至陪着落落的时间比婉婉还多。”
念云轻轻抱着她,“是,哀家一向待你如亲生,甚至胜似亲生。哀家这辈子儿女双全,可不知怎的,却同你,还有宁儿,好似前世修来的缘分一样,偏生比亲生的还要投缘。”
落落的脸轻轻蹭着郭太后的衣裳,“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母亲待落落的恩情,落落今生无以为报,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帮着母亲做些事……”
“傻孩子,母亲还有什么事需要你做?你就是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母亲的心愿,才算是了了。”郭太后抚摸着落落的鬓发,心里大概有了底。
这个孩子,大约也是不讨厌那回鹘人的,只是,背井离乡,也许这一去,就是一辈子再也不能回到中原来了,到底还是难以决定。她笑一笑,“落落,母亲只要你能过得好。母亲是太后,永远是这大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