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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出这个价钱,他们两日后就出发,离开长安不再回来。”
“咱们郭家,就连牵制一个小商贾的办法都没有?”
“有是有,可是只有两天时间,楚儿在他手里,我总不能为这个叫楚儿白白受苦。况且,你辛辛苦苦经营的名声,难道让坊间到处去传你哥哥仗势欺人抢女人么?”
事情有点棘手。念云一咬牙:“你能拿出多少钱?咱们把人先弄出来再说。”
郭鏦道:“时间太短。这几年咱们家经营的一些生意都有起色,我倾尽所有,一切能凑到现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也就能够二三成。”
她的嫁妆虽然丰厚,却赔了许多给畅儿做嫁妆,剩下的多数笨重,对方怕是不肯收的。
念云道:“外面几间铺子能够凑一些钱,也就能够凑出二三成。若是把珠宝首饰也抵作钱算,又有了二三成,但还是不太够。”
她原本还有些钱,但都垫到东宫的亏空里去了,又不好跟郭鏦说,一时有苦也说不出。
郭鏦想了想,道:“我在外头有挨着的两间铺子,被别人看中了,前几日托人来问我卖不卖。他出的价也太低,只出四十万钱,自然不能卖给他。我那两间铺子是最赚钱的,便是一百万钱我也不会卖。现如今急着筹钱,我去问问他还买不买,得这一笔钱也能够凑个数。”
“好,那便说定了,咱们分头去筹钱,明日如果能凑够,便即时去替她赎身。”
郭鏦匆匆忙忙地把铺子低价折卖,得了四十万钱的现钱,去找了念云。两人一并凑足了替薛楚儿赎身的钱物,用两辆马车载着,又挑了十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人押运。念云换了男装跟着郭鏦一起,去那沈姓商人住处,把几大箱子钱摆在他面前。
沈姓老板打着哈哈迎上来,薛楚儿咬着嘴唇站在他身后。
“两位郎君真是大手笔,沈某原打算明日启程,郎君一日就把钱筹足了,果然是不到长安不知道贵人多……”
郭鏦道:“沈老板点一点数目,看够不够钱?”
他走到钱箱子边,郭鏦的小厮将钱箱子次第打开,黄灿灿的炫目。
“够、够、够了,沈某信你们。” 即便是作为商人,走南闯北数十年,他也没一次见到过这么多现钱,神情绝非愕然所能描绘,下巴都要掉下来,心里恐怕在后悔自己没把价格再开高一点。
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看他们二人的架势,身后十余个抬钱箱子的精壮汉子整齐地排成两排,一点都不比他带的镖师逊色。
这两人能在一天之内筹到这么多钱,自然非富即贵,看来他们今日是不把人带走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郭鏦翩翩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咱们的交易就算成了?”
“成、成了。”
他看着钱的时候,肥腻的眼神令念云无比的嫌恶,心里不由得想薛楚儿怎会委身于这样的一个人物。念云不想再同他废话,上前一步:“卖身契拿来。”
沈姓商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纸,递了过来。念云从他肥胖的手里接过那张纸,见上面写着薛楚儿的姓名籍贯,盖着官府和教坊的印鉴,又给薛楚儿自己看过了,确认无误,便命人拿过纸笔,签字画押,约定沈姓商人此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干预薛楚儿的一切。
“楚儿,你过来。”念云招手叫楚儿到自己身边,又命人拿个火折子来,当着她的面将那张薄薄的卖身契望火上一放,只见一阵明亮的火光跳跃而过,只留一片灰白的灰烬,迎风而散。
“楚儿,你自由了。”
始终紧紧咬着嘴唇的薛楚儿看着卖身契化作烟尘,眼泪竟簌簌而落。她命贴身婢女从屋里拿了些钱给“沈姓商人”和镖师,打发他们走了。
念云看得目瞪口呆,薛楚儿忽然伏到地上,对念云和郭鏦行了个大礼,吓了他二人一跳:“楚儿,你这是干什么!”
“楚儿骗了郭郎和郡夫人,还请二位恕罪!”
念云跳起来:“你在闹什么!”
“楚儿有罪!其实并无沈姓商人赎身之事,是楚儿自己替自己赎了身,只想看看郭郎是不是真心要赎楚儿……”
为她担着这么多的心,原来只是她的一场游戏。郭鏦倒是个满不在乎的,一心只想着楚儿没事,准备伸手去扶她。
念云不禁怒火中烧,柳眉倒竖,一把拍开郭鏦的手:“薛楚儿!现在你高兴了,我和我哥哥被你当猴儿耍得团团转!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二十倍!为了给你筹钱,我和我哥哥昨晚几乎忙了一个通宵,变卖店铺,就差没把我自己插个草标儿拿到东市上去卖!”
“这些钱,楚儿并不需要,郭郎可原封不动拿回去……”
念云怒道:“原封不动!就为了你一句话,我折价变卖货物,我辛辛苦苦经营赚来的钱财几乎血本无归!你当我们郭家富可敌国?你以为我们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胡闹起来到底该有个限度!”
薛楚儿仍旧跪在地上,声音不高但十分沉稳:“楚儿知道郭郎和郡夫人是真心待楚儿的,楚儿一生都将感激郡夫人的大恩大德。楚儿确实胡闹了,还望郭郎和郡夫人恕罪。楚儿在平康里十余年,瞒着妈妈,背地里薄有所积。只要郭郎不嫌弃,愿意收佐中馈,楚儿便将所有积蓄作为嫁妆之资,应当足够填补亏空的钱物。”
“我早答应替你赎身,既不是为了要你感激,也不是为了替我哥哥纳妾!”
说来说去,原来是自作多情,她根本不需要帮助。可她同郭鏦既然情投意合,你又怎能对他的感情、他的人品有所怀疑?她拿钱来测试郭鏦的真心,在念云看来,这分明是一种侮辱。
念云简直不知道从哪来的怒气,愤愤然从马车上去解马的套子。
郭鏦过来拦住她,念云用力甩开他的手:“三哥哥,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别人只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够不够而已!”
郭鏦想劝劝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念云已经解下一匹马,扬声问道:“郭鏦,你跟不跟我走?”
“我……”郭鏦看看薛楚儿,又看看念云,正在两难之间,念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扬鞭策马,飞身而去。
第六十四章 知秋坞()
她不敢回头看,因为害怕知道郭鏦真的没有跟着她一起来。她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她替三哥哥觉得难受,一个女人竟这样折辱他的真心。
一路飞奔回了东宫,进了门都没下马,李淳迎面而来,吓了一大跳。好在速度不快,念云连忙勒马,睨雪的前蹄高高抬起,身体几乎立起来,总算是停住了。
念云从马背上跳下来,李淳忙命人把马牵回马厩,问道:“我一向温柔好脾气的郡夫人,小生今儿仿佛能感觉到你背后火冒三丈。怎么了?”
念云将事情大致说与李淳,说的时候仍旧是气鼓鼓的。
李淳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呢,原来是我们冰雪聪明的郡夫人被人给耍了,恼羞成怒了。”
念云哼了一声:“谁恼羞成怒了!”
李淳将她揽到怀里,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一面道:“还说不是!你自以为能救苦救难,没想到别人还不领情。咱们东宫是什么地方,你娘那个响当当的升平公主名号一摆,谁还敢抢你哥哥的铺子不成!”
回头想想也是,若昨儿同李淳一商量,命人连夜去查,自然查得出只是一出闹剧。
念云嘀咕道:“好不容易沽名钓誉,怎好还仗势欺人么!”
李淳笑道:“咱们就有这个势可仗,仗势欺人又如何?我听说你已经跟那一大群文人摊牌了,你怕什么,有他们替你宣传,你就算私底下仗势欺人了,你照样还是为人称道的郡夫人!”
念云不想理他,自己躲到后花园去,找了个树桩坐着去了。
“姑娘在这儿!可找到你了,你把奴婢一个人丢在后头……”
念云回头一看,是绿萝。今儿本是带绿萝一起出去的,刚才她赌气冲回来,竟把绿萝给忘在后头了。绿萝不会骑马,这回来得未免太快。
绿萝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是三郎送奴婢回来的。”
看来他还没完全被薛楚儿迷得神魂颠倒!
绿萝见念云的表情一时阴一时晴,小声问:“十一娘还在生三郎的气?”
念云噘着嘴没吱声。
绿萝道:“三郎已经把钱送回去了,咱们铺子里筹措的钱,三郎也叫人拿去还了,姑娘拿去的珠宝首饰都着人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念云用力扯下一根草茎:“钱不钱的也还不是大事。可是,她拿这个来考验我哥哥,我……”
绿萝道:“十一娘从小不缺吃不缺用,或许不知道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重要。依绿萝看,薛姑娘那样在平康里长大的人,对她们来说,钱虽然买不来感情,但一个男人若是连钱都舍不得为她花,压根儿算不上真心……”
念云看着她:“真的是这样吗?”
绿萝点点头:“十一娘也不要怪薛姑娘了,毕竟她也打算把她自己的全部积蓄拿来当嫁妆,也算是对三郎的一份心……”
念云将脸埋到臂弯里,闷闷地道:“谁稀罕她那点钱!其实我是担心畅儿。薛楚儿是混风月场所的人,会做人,心计又多,跟我们耍这么多花枪。三哥哥原本就对薛楚儿一见倾心,万一更偏疼她些,到时候,畅儿一无所有,你说,叫她怎么在郭家自处?”
绿萝道:“十一娘对薛姑娘发了这么大的火,只怕这一句才是真心话。”
第二天,郭鏦到东宫来求见念云。念云还未应他,李淳先出来了,叫人带他去书房。见郭鏦愁眉不展的样子,李淳打趣道:“哟,郭三,得罪你妹子了?”
郭鏦瞪了他一眼道:“等你什么时候领教了才知道,我这个妹妹,一旦认准了一个理,可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李淳赞同地点点头:“蔫倔,我已领教过。”
这时丫鬟来报说郡夫人稍后过来,李淳听见便站起来走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冲郭鏦挤挤眼睛:“祝你好运。”
不多时门帘一动,念云走进来,月白的裙子,脂粉不施,眼圈有些乌青,略显憔悴,身后跟着绿萝。郭鏦看看绿萝,绿萝偷偷的冲他眨眨眼。念云察觉,回头看了绿萝一眼:“好你个小东西,吃里扒外!”
绿萝忙低下头:“奴婢不敢。”
郭鏦向前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胳膊:“好妹妹,你别生气了,我……对不起。”
念云也不躲,任由他抓着,嘴巴却仍旧撅得老高:“你放开我,谁是你的好妹妹,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哥哥,胳膊肘专门往外拐,合着外人来坑我!”
郭鏦涎着脸皮,一副讨好的样子,拉着她不放:“可我就求着你当我妹妹啊,非你不可,反正我就要跟你相依为命了。你想干什么坏事我就帮你一起干,干完你再罩着我,咱俩说好当一条绳上的蚂蚱啊,你可不能自己咬断绳子跑了啊……”
念云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嘴上却道:“我叫你跟我走,你却不走。到现在还来找我,我很生气!”
郭鏦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了几拳:“那你打我,用力打我,消气了没有?”
念云翻了翻眼睛没做声。
郭鏦赔笑道:“我知道这天下就一个女人不管我怎么得罪了她,她都会原谅我的,对不对?所以我只好先得罪了我的好妹妹,这不就来负荆请罪了!”
念云故意道:“也没见你负荆来,好没诚意!”
郭鏦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门:“哎呀忘了,咋办,下次背着拙荆来给郡夫人请罪!”
念云正色道:“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拙荆’了!”
郭鏦也敛了笑意道:“我正要跟你商量这件事。这三年来,总归都是我对不起楚儿,所以这一次再不可委屈她。但是畅儿那边,我也答应过你,不会让她难过。所以,我思来想去,惟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楚儿安置在城南庄,互不往来。”
念云道:“你若这样办,我也就放心了。”
“楚儿跟我再三道歉,希望我能好好替她给你赔罪。说到底,都是你哥哥的错,是我从前的懦弱才让她这样没安全感,要费这么多心思来寻个安心。你要怪,就怪你哥哥吧……”
念云叹一口气:“三哥哥,你妹妹我就是个不肯大义灭亲的人,凡事都论个亲疏。你是我哥哥,所以我一切问题只可能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无论如何,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你。你什么时候娶薛楚儿,我必定提前准备一份厚礼来贺你。”
郭鏦笑道:“我新郎官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