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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昊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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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我们都是囚犯
这片原始山林刚刚受到一场大雨的洗礼。
雨过,天却没有晴,厚重的阴云压着山林。天边闷雷声隐隐作响,夹杂着山风,仿佛末日审判到来的前兆一般。
远处深山里猿猴伴着雷声嚎叫,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的愚昧。近处鸟儿叫的也很凄凉,像是在苦苦寻找被雨水打散的同伴。在那盘山国道上,丁丁当当的声响,与这原始森林极不协调。
“呀!哦~哦哦!”
山间宽敞的板油大道边,一群人中的一个声音大声嚎叫,天上似有响应般,炸起了连串响雷,惊的这一群人呆了半晌。
“武空南,别叫了,快干活。”雷声过后,一个人喊道。
武空南笑了笑,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开始同身边的人一样,清理着被泥石流冲断的国道。
武空南的表情很特别,他的剑眉总是挑着,虎眼总是瞪着,嘴角常常挂着诡异阴森的冷笑,他的眼神狂野而霸道,现代文明中很少有这种眼神了,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而这种眼神的最深处,却偏偏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除了他的妹妹,没人能看得懂他的眼神,因为很少有人敢再看他第二眼!
他的身体强壮的可怕,各处肌肉分明,没有一处多余的脂肪,深褐色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几十道伤疤,更衬的他就像只有地狱里才有的未知怪物,也让他本来不算高的身体总显得比别人高大的多。
他是个囚犯。二十二岁了,已做了四年牢。再有半个月就可以和这些犯人一起出去了。
今年全国雨水特别大,长江流域、黄河流域先后都遭了灾。要不是不少军队都调到了抗洪第一线,他们是不会来到这深山老林里的国道旁清理泥石流的。
五十七个囚犯,虽然只有六个监狱官看着,每个囚犯却都很老实,再有半个月就出狱的人是不会在这里逃跑的,再说,他们在监狱里面也受到了足以洗心革面的教育,每个人都盼望着重新做人,监狱环境再好,也没有人愿意长住下去。
这片森林大半已毁在乱砍乱伐中,泥石流堵住了长约一公里的国道路面,他们在这里已干了三天,本来六天的活他们眼看就要干完了,只剩道边上最后一部分了。八月山林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们却大多赤着上身,干的热火朝天。
他们周围有辆大客车,大客车旁边两个监狱官正在烧饭,是一大锅白菜豆腐加两个罐头,还有一大锅米饭,两个囚犯在帮着忙活着。一个监狱官看了看表,大声喊:“好啦,大家都歇歇吧,一会吃了饭,加把劲,干完了早回家呀。”
众囚犯轰然叫好,谁不想回家,不想自由?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改过自新,都坚信自己不在会做危害他人和社会的事,而再次回到监狱里去了。
众囚犯一个一个的把镐头、铁锹、铲子、锄头等工具放在车边,然后排成一排或蹲或坐的在道边,各自擦着汗水,或喝着水,畅谈出狱后的新生活。
老松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性格却像小孩一样,他在问他身边瘦高个子的年轻囚犯吴文语:“小语,你是老师,出去后还当老师么?”
吴文语不过二十五、六岁,曾当过两年英语教师,进来也有两年了。他右手摸着自己鼻子上的眼镜,轻轻说:“我还想当,我要教育别人,别在犯我的错误,只是,看看以后有没有这个机会吧。”对他来说出狱后还是要迷茫一阵子。
老松点了点头,知道吴文语是为情所困,一时冲动,又见身边三十岁的纹身大汉掩不住笑意,便问他:“你出去后干什么?笑得这样灿烂。”
大汉笑的很幸福:“我的女人还在等着我,我要让她过的比谁都好。我当然还是要做买卖。”众人哄笑。
老松又拍着身边另一个大汉问:“老解,你出去干什么?把你的木匠手艺快传给儿子吧。”
老解叫解亭民,是这里的第一彪型大汉,年过五十,干活却并不比别人慢,连一贯横行无忌的武空南也对他敬重三分,管他这个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大的人叫老哥。
解亭民叹了口气,眼神里很困苦,说:“我只想让儿子原谅我……”众人都是知道,他老婆背着他偷汉子,他一怒之下把那人打成重伤致残,才来到这里的,老婆却和那人跑了,只剩下儿子和老父在堂。
老松笑着做过去,双手搭上他双肩摇了摇,要他别想伤心事,他眼神带着谢意的看了看老松,心中却更加迷茫,吴文语和他最好又同是武汉的老乡,对他说:“老哥,说好的,出去我帮你。”解亭民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老师还是很肯定的。
老松又隔着老解问武空南:“阿南,你出去了干什么?”
武空南盯着旁边的大锅,闻着香气,并没听见。
他们这些囚犯天天在一起,都知道武空南饭量巨大,早饿的发慌了,他们有规矩,众人先分饭菜,剩下的让他抱着锅吃,他们出来劳动时,做饭往往都多四人份,那都是他的。
老松又笑道:“阿南,你出去要干什么呀?”
纹身大汉笑道:“他?没几天就又会打了人进来了吧?哈哈。”
武空南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哼哼冷笑。
那纹身大汉虽然威猛,但对武空南这暴力强悍的不良少年非常惧怕,勉强笑了笑,说:“别,我可不像在医院里住一辈子。”武空南又嘿嘿冷笑,躺在地上看着天上厚重的阴云,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出去了以后干些什么。
解亭民说:“你家那么有钱,什么都不干也无所谓的,不象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得为生活而奔波。你犯了天大的错,也不用担心,自有金钱来摆平,你想善也好,恶也好,都没人管得了你。”
忽然有一囚犯唱道:“有人为你走错了路,有人为你去坐牢,钞票,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众囚犯大多被钱所累,听了这监狱里流行的歌曲都暗暗叹息。
武空南看着天空,冷冷的说:“人性本无善恶,对错别怨他人!”
老松说:“阿南,谁教你的?”武空南摇了摇头,他是忽然想起来的,就说了出来,他常会说出很意外又很有见解的言语。
他自六岁起就把打架视为自己的爱好了,入狱前那一架死了几个人,但警方也没有他的证据,当时他又没满十八岁,所以只枪毙了他的一个同伙,他被关到少年看守所,没三天打的所有少年犯哭爹喊娘,十八岁刚过就被调到劳动改造所里了,但不出三五天,还是有人被他打的满地找牙,后来他居然迷上了劳动,喜欢抢着干各种重体力活,居然成为了学习典范。刑期减了一年。
吴文语和他同样是老乡,平素也和他最好,说:“你呀,还是跟你爸爸考古吧。”老松笑道:“对呀,你父亲可是全国最著名的什么什么古生物学家。你的姑父又是当今中华第一富翁!”
武空南哼了一声,说:“他们不是考古学家,而是探险家!我才不去呢,爸爸和妈妈一忙起来,几年不回家,我和妹妹从小到大他们都没怎么管过。”众人心想:“如果你父母好好管教你,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武空南反问老松:“老头子,你出去了要干什么?”
老松苦笑道:“我?我还能干什么?”又叹道:“唉,我没什么本事,儿女又不孝顺,再过几年,我不是去养老院,就是还回这里。人呀,一生就像囚犯一样,生活在一个大监狱中……无论你是忙碌、富贵、幸福,都逃不开那个大监狱的牢笼,它禁锢的不是我们的行为,而是我们的思想……”众人都没想到,一向乐观的老松也会有苦闷的事。老松却看着武空南笑着说:“唯独你这强悍的小家伙,只有你心中没有那牢笼,我们都是囚犯,无论在监狱内,还是监狱外,只有你不是。”
武空南嘿嘿一笑,不屑的说:“每个人仿佛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宇宙’,每个人的‘宇宙’都不一样,关键是你怎么看待,这是我爸爸说的,我妹妹也说,不要去埋怨种种的不公平,而是要努力去改变它,人的一生是个逐步释然的过程,至于那牢笼,都是人们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我家有好几个养老院,出去后你直接去那里,可别再回来了。”
老松听了大为感激,跟武空南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武空南外表虽冷傲、遍身杀气,但只要他接纳了你,就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所以每个人都愿意有武空南这样的朋友,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心灵上都会觉得无比的安全——人们缺乏安全感。
一个跟武空南差不多年纪的囚犯说:“那你也给我安排一个工作吧。”
武空南冷笑着说:“好,只要你有本事。”
那人笑说:“恩,我出去后学了本事再找你,我学的本事,决不会是偷了!”
众人欢喜他的态度和决心,每个人的脸上又都对新生活更加充满了期待。走过来的监狱官听了,也微笑赞赏,说:“人人都这么想,我们的社会就进步了,现在已经是二零三五年了,我们中国人在世界上已经证明了我们的能力,祖国内部和谐建设也都逐步完善,只要人人肯努力,不要懈怠,每个人每个家庭都会幸福的,大家出去以后不但不能再犯错误,而且还要教育那些有潜在犯罪思想的人不犯错误!这可是教育那些人的好机会,对社会的好贡献呀。”众人点头称是,这个监狱官四十来岁,家庭幸福,心中充满了对社会的感激,只是看着被人类糟蹋的大自然,充满希望的脸上又多了层顾虑。
只见别的犯人高谈阔论,有的说的很诚恳,有的却不着边际,但是都说说笑笑的一团和气,他们相处久了,彼此都是朋友,有那被武空南打过的人,也早都不计较了,武空南背景那么大,他不招惹别人就是万幸了,还有谁敢招惹他?
不一会,一大锅饭一大锅菜都熟了,众人排了队分配,最后把剩下的饭都倒入菜锅中,由武空南一人包办。
武空南擦干净手,也不拿筷子,直接用手抓着吃,吃不到两口,只听有人说:“看天气,还要下雨呀,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泥石流……”武空南扒了两口饭,突然插口说:“我小时侯来过这里!”众人听了,都不在议论别的事,有人问:“你小时侯怎么会来过这里?”
武空南又吃了口饭,说:“我有个伯伯是爸爸的朋友,他经常来这里,我小时侯和爸爸、妈妈、妹妹、伯伯一起来过一次。”吴文语说:“你爸爸的朋友,一定也是探险家了,来这里是看什么动物、化石什么的吧?”
武空南忽然嘿嘿冷笑,其实仔细看他的冷笑是分很多种的,现在这种神秘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武空南故意压低声音冷冷说:“是呀,到这里来找一个怪物……”众人一听,都停下了吃饭,听他说着,有的人心中已经开始害怕起来,因为武空南本身就是个怪物……
武空南继续说:“那时侯我快上学了,六岁多吧,那次是伯伯开着车,黑色的越野车,沿着这条道北上,开出不远就下车上山了,爸爸背着我,妈妈背着妹妹,伯伯背着包。”吴文语问:“你们上山干什么?”
“他们到山上左看看,右看看,走走停停的,还拣东西。”
“拣什么东西?”
“毛,棕黄色的长毛。”
“长毛?谁的长毛?”监狱官也被武空南的故事所吸引,所有犯人都静静的听着,武空南是那种到哪里都是会成为交点的人。
武空南放下大锅站了起来,舔了舔他那比常人粗大的多的手上的饭粒,表情诡异的比划着:“爸爸说,那怪物有两米多高,体型比解老哥还大三倍多。”众人看着虎背熊腰的解亭民,都不敢相信“它们身上都是长毛,跑起来像汽车,叫起来像打雷……”
森林里忽然传来一段仿佛天上雷鸣般的长啸,武空南压低了声音,阴森的笑道:“就是这种声音。”
众人听的心中诧异,被武空南鬼怪般的眼睛扫到,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本来他们半数都赤着上身,现在山风吹来,有几个又都穿上了监狱统一的黄橙色衣服,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冷。
老松说:“你……你,骗人的吧?”
武空南看着他冷笑,谁都知道他不骗人。
武空南说:“那怪物就在这片山里,那次回来后,爸爸妈妈就出国了,我和妹妹就没人管了,你们猜猜,那怪物是什么?”众人一阵沉默,谁也不说话,只有天边不时传来闷雷声,看来又要下雨了。
吴文语右手不经意的抬着鼻梁上的眼镜架,上大学时对于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思考时,吴文语总会这样子。大学毕业后,当上了老师,问别人问题时,他也会这样。没有人知道吴文语为什么会进来,只知道他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偷窃的,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