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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依磨磨牙,“哼,厚此薄彼!”
沈满被连依说得越发不好意思,坐在一边微微垂着头,余光不时瞥向唐玖月。
见着两个奇妙女子在这里斗嘴,那掌柜忍不住掩嘴笑了,直到领命退出包房嘴角还挂着笑容。
这三位贵人,初看端庄拿着架子,气派得很,却没想到会这般有趣。
包房内,还是沈满没有沉住气,问道,“大门监,连依门监,若这个掌柜的看见的果然是二哥,假如我二哥真的活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小心翼翼地观察另两位脸色。
当初为了宁旭之死伤心不已,如今却不希望他活着。沈满知道自己的想法卑鄙一些,但她的确是这样想的。相较宁旭回来翻弄风雨,她倒希望维持眼前的景象。
唐玖月神色不改,如青葱般的指尖敲着白骨瓷的浅口小盏,悠然道,“着急的不该是你……”
“这话说得好像某人就不着急似地……”连依单手支颔,旖旎地地斜靠,浓密的睫毛像是羽毛般轻轻扇着,“那宁家公子见我活着,一定会将我押回去严刑逼供,我虽然皮厚肉糙,但也大约架不住大刑。到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将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只怕整个阴阳监都要倒霉。”
沈满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唐玖月和连依怕都是有些赌气了。连依在陈州杀了不少人不假,但唐玖月此刻要做的应当是帮助她才对,为何在这当口要与连依置气?
沈满又怕这气氛莫名其妙僵着,那么三人都不会好过。瞅中了桌上一物,一人手里塞去一个,连忙岔开话题道,“来,吃吃橘子,说了这么久都渴了吧。”
唐玖月接过橘子,自己剥了起来。
连依不服气地也从沈满手中接过,剥了一瓣送到沈满面前,道,“缺水的,这橘子还真甜,你也吃一瓣。”说着便当着唐玖月之面将一瓣橘子强行喂进了沈满嘴里。
沈满鼓着腮帮,几乎是囫囵吞下的。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连大美女与唐大美女继续互相不理对方。
但论耐心,连依定然是无法胜过唐玖月的。唐玖月曾经入定三日,期间不吃不喝纹丝不动。有人问起这一件事情的具体情况,从太阁传出的原话是:“大门监和朱国高僧比试参禅,谁能入定的久便为胜者。”
这一次比试持续了整整三日,最后那位高僧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毒蝎子蛰了一口之后不得已退出比试,而大丰朝的司礼恬不知耻、毫不迟疑地宣布大门监获胜。
普天雀跃,大赦天下之后,这件事的大功臣大门监大人回到太阁之后只说了一句话,“这孽障咬得本门监动弹不得,差点半身不遂,以后不养了,饿死它……”
所以这一次,依旧是连依先忍不住问了,“如果宁旭真的回来了,我们该如何应对?”
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自然不乐意就这么死了。
唐玖月指了指桌上满满的、刚上的十八品菜稳稳道,“食不言,寝不语。”
沈满惴惴地瞄了眼连依。
连依回望她,突然撩起袖子,对着沈满颇有气势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么?大门监说了,食不言寝不语,我们要把这些东西都吃光了,她才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啊?”沈满愕然,桌上可是满满十八道菜品,她一个小鸟胃,如何能吃得光?
“不是都饿了么,还不用膳?”唐玖月悠悠然拿起玉筷,再施施然夹起一片翡翠菜叶。
连依既然已经撩起袖子,左右无人,便敞开了吃。
反正这顿也不是自己付账,若是不吃便亏了。
沈满没见过像连依这般长相斯文却又毫无吃相的女子,刚夹了一块鱼肉,便见到那整盘的松子桂鱼被连依端走了。
“这鱼……”沈满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连依一咕噜,那鱼便不见踪影。
“这鱼怎么了?”连依不忘抹掉唇边的一点污渍,问。
沈满只觉得喉咙似乎是被鱼刺卡住似地有点疼,“没……没事。”
这一桌的菜品,就这样被连依以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沈满只捡了一些近的,总算也填了几分肚子。反倒是请客的唐玖月,并没有吃上多少。
沈满在很久以后才从青柠那里得知,其实唐玖月挑食的很。她只吃牛肉和青菜,不吃猪肉、羊肉,特别是羊肉和鸡鸭鱼肉,她是闻也闻不得,看也看不得。
这一日在关楚楼,纯粹是给沈满和连依面子。当然,也是为了调查需要。
几个人一同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只有连依扶着沈满的肩膀,捂着肚子大喘气说好像有点消化不良了。
唐玖月冷不防道,“既然吃撑了,就跟本门监去宁相爷府走一走散散步罢。”
“什么?!”连依惊吓,沈满感觉到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顿时力道十足,像是掐入了自己肉里,疼的很。
“连依……连门监……你……”沈满疼得言语零碎。
“我不想去。”连依丝毫没注意到隐忍的沈满。
“为何?”唐玖月挑眉问,像是一个猎人,等待野兽进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如愿的,她从连依脸上看出一丝羞愧。方才在席间,她有意刺激连依,为的便是看她长久以来是否对以前做过的事情有过反省。从连依的表现来看,她的确后悔做了那些残杀无辜的事情。
“我怕真的见到宁旭,我怕连累你们。”连依咬了咬下唇,小声地、认真地道。
在场的人都没有发现,在连依说了这句话之后,唐玖月藏在袖子中的,略微攒紧的手此刻松了下来。
沈满肩膀上吃着疼,勉强张口道,“大门监,我也不能去。”
“你们要去都无妨,”唐玖月微眯着眼睛道,“本门监收下你们,便是要你们去惹麻烦的。”
连依道,“我去还是不妥,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
唐玖月见着路边的一个摊子,施施然领着二人走了过去,向那师傅借了两个龟壳,交给连依道,“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连依接过龟壳,秀气的眉毛颦着,“这我可不拿手。”
“凡是总有第一次,且试试。”
“成吧。”
沈满在一边云里雾里,唐玖月便解释道,“你看好了,这是五行门的龟卜,用火烧龟壳,根据龟壳上的裂纹来断定吉凶。”
沈满颔首。但心中奇怪唐玖月身为阴阳道之人,为何不用自己的本事来测算反而要用五行门的法子。在这样繁华的大街上,一个妙龄女子蹲在墙角烧乌龟壳,难道不会引人注目么?
“啊呀!”连依蹲了一会儿,腿麻了,弯着腰一边揉腿一边苦巴巴地道,“对不起,这俩龟壳都被我烧裂了,什么也没有测出来。手生,手生了……哈哈哈……”
她干巴巴笑着赔罪。
唐玖月睨了地上的龟壳一眼,然后道,“这样罢,要惹麻烦沈满一个人足矣……”
连依就等着这话,于是便急忙道,“那就是用不着我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天文门去了。”
“慢着,你还有其他事情去办,”唐玖月拦住她,一抬眼,道,“你去德成公主那儿看看,应该会有收获。”
“德成公主?那也是个麻烦的主儿。”
“公主或是相爷,你选一个。”唐玖月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留下这句话,“若是敢逃走,我必不放过你。”
连依站在原地,沉下脸思索了片刻。自己和那跋扈公主向来没有交集,无论怎么想都比相爷府好一些,于是便妥协道,“那我就去德成公主那儿。”
唐玖月露出笑容,别有深意道,“嗯,仔细一些,特别是那口井。”
沈满也上了马车,见着连依是走回去的,便问唐玖月道,“大门监,让连依门监一个人去公主府不会有事吧?”
“连依好歹也是五行门之人,她能够从五行门出来就已经表明了她的能力。况且经过陈州一事,我相信她以后行事不会轻率了。”唐玖月顿了一顿,扭头看着沈满,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身出五行门之人,出入门中也是有他们的规矩的。像连依这般已经学成出游的,必然已经经历过生死考验。再者她两世为人,论城府,你怕是再活五十年也未必及得上她。”
“但是她……”沈满欲言又止。陈州一事,她像是涉世未深的样子,竟被一个男子骗到如此地步,怎说她有城府?
唐玖月扶平了衣袖,若有深意道,“越是心性坚定之人,就越是无杂念。一旦染上了杂念,只怕会蒙蔽心眼,导致万劫不复。”
“你说的意思,我好像懂,也好像不懂。”沈满如实道。
唐玖月沉默一刻,然后道,“我的意思是,连依不傻,不是那男子骗她,而是她在自欺欺人。”
“大门监,你临别时为何要她注意那口井?”
“其实也没什么,”唐玖月发尾轻轻扬起,仿佛不经意道,“她方才好像吃的太多了,看看那血井,帮她把腹内的杂物清理出来而已。”
“……”
第041章()
又回到了门第高大的相府前,沈满停在门口仰头望着那金漆御赐牌匾良久。
她随着命运脱离了这里,却又不得不回来。但此番回来,与前几次的情况不同,她的身边有大丰朝的大门监唐玖月相陪,有她在,沈满的底气足了许多。
“大门监,等下见到外祖父,他若问起我的情况,该如何作答?”
唐玖月沿着阶梯缓缓往上边走边道,“他要质问你,先要经过本门监。你要正式脱离相府跟我回阴阳监,就必须面对这一刻。”
沈满看着她的侧影,觉得她说这话的语气不像先前那般轻松了。心想此事一定很难办妥,但同时也因为唐玖月言语之中对自己维护的意思展露无遗而觉得高兴。从今往后,若是能跟在唐玖月的身边,沈满由衷满足。
“大门监,我还有一事不明。”沈满抬起脚步也跟了上去。
“什么事?”
沈满皱眉道,“宁纯在宫中昏迷一事,大门监不是已经和宁贵妃达成了共识不让宁相知晓么?此刻来到相府,会不会让宁相起疑?若是恰好贵妃娘娘已经说了,我们不是自投罗网?”
唐玖月并不立即作答。
相府门口看房的几个小厮见着这辆马车便远远地迎了,有一个小跑着进去禀报,另外两个忙着开门。按照丰朝规矩,如果拜访之人与府中主人平级或者是高级,即使府上的主人不在也必须要迎入前厅奉茶,不能让这朝中重臣在外候着。
唐玖月走过第一道阙楼的时候,观赏了下方景色。与尚书令家中毫不遮掩的奢华相比,相府的富贵是藏在内里的。这也足以见得宁相是只老狐狸的事实。
唐玖月许是面具戴的久了,低头松了面具带子,将那骨瓷的面具拿在手中,侧对着沈满毫无语气地道,“你问过的事情,不必太过担心。因为宁贵妃也想息事宁人,她不会傻到在此时此刻就断了本门监这条便捷之路。”
此刻微风袭来,洁白的衣袂翩飞。
唐玖月续道,“而且你既已决定要和相府断绝往来,首先,就要从相府拿回一些东西,才能正了你的名分。”
沈满心中突地一跳,惊道,“户帖?”
唐玖月轻轻颔首,“嗯。”
沈满的手紧紧捏住了衣角,眼眶似乎有点红了。“多谢大门监!”
你此番回来,除了调查命案之外,还为了替我拿户帖?
唐玖月目光飘远,看着一个影子从前方道路上匆匆而来,道,“看来宁相爷并未将我们拒之门外,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走吧,别让你的外祖父等急了,说不定他挺思念你的。”
沈满苦笑,“我也挺思念他的。”
“嗯?”唐玖月脚步一滞,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若是有一天我和你的外祖父为敌,你会站在哪一方?”
沈满不假思索道,“你这方。”
唐玖月皱了皱眉继续问道,“若是我和你的父母为敌,你又会站在哪一方?”
“和我父母?”沈满稍稍一顿,摇头道,“你不可能会和我父母为敌的,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你如何能与他们为敌?”
唐玖月闻言沉默了一番,又转身继续朝着那迎接他们的人而去。
那人将他们一路带到了相府的三进会客厅内。还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庄严肃穆。屋内的檀香气味很淡,但闻着人让人心怡放松。
宁相想必要摆个架子,沈满二人入座之后又等了片刻,他还迟迟未出现。
“这屋里的香气,似乎在哪里闻过。”沈满自言自语。
“嗯?”唐玖月也仔细闻了,目中精锐的光芒一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