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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对宁旭寄予厚望,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望着浓重夜色,想着难道是天绝陈州城,要这城里的百姓都不得好死么?
三个人都同时沉默了,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报告大人!”一个腰挎大刀,脸上带血的大汉单膝跪在陈止面前,他衣衫破损多处,胸前的甲胄中间破了个大洞,边缘上几道抓痕,入内三分,似乎是被尖锐物体所抓。“又有人被抓走了。”
“在哪里被抓走的,可看见是谁?”陈止肃容问。
大汉道,“在城中河边,只瞧见一道红色影子,不知道是谁……”
沈满完全没听这个大汉在说些什么,而是紧紧盯着大汉肩头的一样东西,那东西也是漆黑的,柔软的,正静静地和腥臭的血水黏在一起。
这是……
沈满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在铜盆里看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但是——
沈满看着宁旭的侧脸,心下犹豫,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呢?这连自己也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呀……
陈止道,“今晚又有无辜之人丧命,身为本地知府,本官竟无能为力,实在……太令人痛心了……若有一日,有正义之士能将这妖物捉拿,本官即使交出所有财产,或者交出这顶乌沙,甚至以死谢罪,都在所不辞。只是如今,可怜了这城中百姓……”
“陈知府,”一个颇为得意的声音从后头冒了出来,只见宁韬踏着大步一边朝着院中走,一边道,“我无聊翻阅了下州府志,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哦?”陈止困惑。
宁旭起身,背手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满咬着下唇纠结不已。
宁韬单挑右眉,道,“你们听我说,其实这不是本地头一次发现这样的事情了,其实十年之前,也出现了妖物害人、差点将这陈州城内的百姓杀光的场面,只是那时候的情况和此时稍有不同。”
“十年之前……”宁旭面色沉重,急忙追问道,“有何不同,你快说。”
宁韬道,“十年之前,那妖物也是在夜间害人,白日不曾听说。也是用一种术法封闭了城门,只能进不能出。但是不同的是——”宁韬神色内敛,神情和平时的放荡不羁完全不同,见众人听得认真,于是也不卖关子,如实地说了出来,“现在,那妖物害的都是男子,但是十年之前,死的却都是女子。”
宁旭作实了心中想法,脸色愈发难看。
沈满和陈止不明真相,变得越来越困惑。
难道十年之间,这妖物改变了口味不成?这中间的差别在哪里呢?
“既然十年之前出过此事,那时候是怎么解决的?”沈满问。
宁韬望着她,棕色的瞳孔微微放大,用一种原本不属于他的、低沉又阴暗的声音回答道,“事情根本没有解决,而是自然地消失的。”
“自然消失?”
宁韬点头,沉重道,“陈州城原本共有一万余人口,女子约四千,在那场灾难中,死了女子叁仟余人,所以到了最后,城内仅余下百人……”
“这百人下落如何?”宁旭问。
宁韬道,“根据州志记载,百人女子或疯魔,或痴傻,即使还有些正常的也都在后来迁徙出了城,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无法得知具体下落。”
宁旭听罢撩开下摆大步往知府藏书楼走去,道,“全都跟我来。”
一刻钟后。
藏书楼里凌乱一片。
宁旭面色黑沉,道,“你们那儿可有幸存女子信息?”
“没有。”沈满看得头大,揉揉眼道。
“我这里也没有。”宁韬回,样子倒也还精神。
“下官未曾看见。”陈止遗憾道。
宁旭站直了身子,看见他们一张张困惑的脸,心知此刻不是隐瞒实情的时候,还是尽早告知他们为妥,于是道,“你们都知道阴阳道的门类吧,分为天文、气象、丹、算、角徵、医等六门,其中以天文和算门最为深奥。”
沈满等一众盯着他,示意他继续。
宁旭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我朝奉行阴阳道,但是你们可知其实在建朝初期有另外一道与阴阳道并驾齐驱的……”
陈止毕竟在官场多年,知道的不算少,瞪大双眼震惊道,“二公子所言,莫非是……”
宁旭眸色一敛,低声道,“不错,我说的正是‘五行门’。”
“可这五行门与陈州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五行门乃是与阴阳道并驾齐驱的术数,我朝之所以兴盛阴阳道而不闻五行门,是因为当今朝廷乃是争战得来的天下,五行门就是当时□□皇帝遇到的最大的敌人——周朝皇帝周扬所最为擅长的术数。周扬兵败后,□□皇帝怕有余孽卷土重来,便在大肆推定阴阳道的同时,剿灭一切修行五行门的五行门徒。故而,在大丰朝,五行门是被严厉禁止的,可以说是绝迹了的。”
“二哥,你说了这么多关于五行门的事,是否和今日发生的妖物害人的事情有关?”沈满插嘴问。
“不错,”宁旭正色道,“据我所知,五行门中有一门叫做‘夺舍’的奇术,可以以他人之命换自己之命,而且,正好是十年一轮。”
“如此说来,这妖物十年出现一次,是因为它正在挑选能与它换命之人?”
“正是如此,但是,这换命的并非是妖物,而是人,一个修行五行门之人。”
“换命的话,要有什么条件,为何上一个十年死的是女子,这一次死的却是男子?”陈止继续问。
“换命之人必须与它命格契合,这种人万中无一,幸运的话一挑即中,不幸运的话等上十年也未必。上回死伤的是女子,这表明这人如今应当是个女子。而眼下,她又专门杀男子,这应当是说,下一个与她命格相同可换命之人,是个男子……”
“她为何死守陈州,不去别处?”沈满问。
宁旭摇头,“这我也不知,或许,她受了限制只能在陈州夺舍。又或许,她的能力只能控制陈州,别的地方会无能为力。”
“也可能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陈州。”
宁韬最后的一句话,让周围众人心头都冒出一股寒气,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时时刻刻要取了他们的性命一般。
沈满浑身发冷,觉得事情弄清楚之前,有必要找陈止问一问。于是在大家各自回房之后,独自找了陈止。
“陈大人,你知道不知道城内哪里有黑羽鸡?”
陈止一脸的困惑,“据说黑羽的鸡血能防妖物,城内的鸡早就被抢购一空无处可寻了,姑娘问这何用?”
沈满如实道,“我白日里弄丢了人家一只,那人要我赔。”
陈止想了想道,“下官倒是可以想些办法,姑娘要多少只?”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沈满伸出手,惴惴不安的盯着他,“十只。”
“噗——”陈止喷出一口茶。
第009章()
陈止不但凑齐了十只鸡,也同时替沈满找到了那日所遇佳人的住处。原来那佳人是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小姐,姓雅名舒。同时陈止还解释了雅舒讨要黑羽鸡的目的,可能是想用那黑羽鸡血辟邪。
原来当初在陈州城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雅府内的男子无一人被害,多方打听之下,才得知是因为雅府利用了黑羽鸡血的缘故。
所以最早能用黑羽鸡血辟邪的消息是从雅府传出去的。
沈满如今想到雅舒既亲自提着菜刀追杀黑羽鸡,看样子如今连雅府都已经黔驴技穷再没有黑羽鸡血了,故而死赖着让沈满给送去。
沈满想到雅舒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依旧是小馨陪着沈满,雅府门前人山人海,除了黑压压的人头外什么也看不清。
小馨为难地问沈满道,“姑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在此时此刻拿着黑羽鸡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周围都是一群来求生的人,若是发现她们手上就有,恐怕会将沈满和小馨拨皮拆骨来抢鸡。
幸而小馨多了个心眼,趁早将鸡笼子用黑布盖好。但即使如此,还是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动静。
沈满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叫我姑娘,而应该唤我‘公子’,我提鸡而来,自然有我的目的。”见小馨一副踟蹰的样子,沈满微笑安慰道,“你不要担心,等到问清楚了事情,我就会跟这位姑娘解释清楚,相信也不会如何的。”
小馨无奈应了。
话说这雅府,乃是陈州城内的书香世家。老爷子雅望之写的一手好书法,更有一对能辨识真假书画的犀利眼睛。但眼下老爷子正病着,据说已经病了好些时候,生病期间都是雅舒打理府内事务,也同时在病榻前伺候,人人都道雅舒是个孝顺能干的女儿。
话说这雅家小姐雅舒是城中有名的美人儿,十四岁就名动陈州城,甚至曾传到了大都城中,不少公子闻风而来,想要一睹佳人面容,可惜都被拒之门外。就连当今大皇子朱奎命人携拜帖而来,都是扫兴而归。
沈满望着门口的人群笑笑,如果当初那些贵公子看见雅舒举着菜刀追鸡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还像如今这般趋之若鹜。
小馨硬是挤进去最里层,才发现门一直留着一条缝隙,望进去会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小馨用嘴对着那缝隙,使劲了力气喊道,“老人家,我家公子要拜访雅小姐,请您通报就说是昨日河边遇见的那位公子。”
老人透过门缝瞄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毫不客气地阖上了大门。
沈满和小馨面面相觑,这是吃了闭门羹?
“等一等吧。”沈满道。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笼子,里面黑压压地关着鸡。自妖物出现以来,城内的黑羽鸡几乎被抢购一空。男子都将鸡杀了,将鸡血涂抹在身上,然后到了晚上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向各方诸神祈祷着能侥幸避过一劫。
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内的黑羽鸡一日少过一日,千金难求。
沈满这几只鸡,得来不易,若不是知府府一开始就备着,她也拿不出这许多只前来拜访。提走的时候,陈知府眼中多有不舍,一直目送沈满离开。
“进来吧。”过了会儿,老人打开了门迎了沈满等进去。外面等待的人带着艳羡和嫉妒的表情死死盯着她们,让沈满和小馨的背脊一阵发凉。
二人一入内,便觉得有凉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甚为舒爽。外面酷暑难耐,里面却像是秋天一般凉爽舒爽,空气中夹着青草香味,仔细闻着或许还有瓜果香。
“公子你快看,这里竟然有梨。”小馨突然跳到了前面,踮脚拉了一根树枝指着上面已经熟了的梨道。
沈满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里的亭台楼阁摆设甚为精妙,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刻意安排了。不禁联想起曾经的家中,夏天也不会这样炎热,隔壁的小孩都喜欢到自己家里来玩。
“大胆小贼,竟敢偷我园子里的梨!”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小石子路的尽头传了过来。
沈满和小馨同时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小路尽头一个身着红色纱衣裙的窈窕女子倩生生的立在那儿,一双大眼睛带着一丝愠怒正在打量这边一主一仆,昂扬着头走了过来。然后立定在沈满面前,视线扫过她背后的笼子,盯着她的眼睛危险地问,“你从何处找了这几只鸡?”
她的身子略微前倾,靠得分外近,鼻尖几乎碰到了沈满的鼻尖。
沈满嗅到了她身上的幽幽青草香,莫名的觉得心跳加快,又觉得鼻子有些发痒,摸了摸鼻子道:“我听说了黑羽鸡的功效,想着你家中可能有急事要用,所以便拿来了。”沈满顺往后避了避。
雅舒扫了一眼小馨,然后道,“跟我来。”
沈满带着小馨拎着鸡一同去了。经过院中,虽然花草繁盛,但是好像很久没有人清理。
来到了一间好像是雅舒的闺房的房间前,沈满停住了,“雅姑娘要带我们进去怕是不太方便吧?”
雅舒鄙夷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还怕我吃了你?这里面住的是我父亲,你带了如此厚礼,我和父亲总要谢谢你。”
沈满便跟了雅舒入屋。
室内阳光很好,家具都是上等的红木雕花。重重的帷幕后,依稀能看见暗色琉璃云纹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想必就是雅舒的父亲雅望之了。
沈满眼睛微微眯起来,低声问,“我来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府中的情况,你当初追杀黑羽鸡,是因为伯父吧。伯父床前的重帷,带了点血红,该不会是黑羽鸡血?”
雅舒睫毛眨动,一对灵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