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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打从心里面想,还好没有让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也一起来.奇妙的是,这名男子竟然没有想到自己是在那些为他献身的护卫保护之下而活到现在.不想要连累他人的这种想法倒是先从他的脑海里跑出来.现在这个时候,他是被部下从“战场”里面所解救出来的人,却这样大胆地走着.当然,如果有人问他说:“你想死吗?”
“不怎么想死哪!”
他一定会这样回答的,但是在回答的话中加上“不怎样”这三个字,或许就是他之所以是他的原因吧.如果死了的话,那么对妻子菲列特利加就太过意不去了,她担任自己的副官三年,当自己的妻子一年,真的一直在为自己尽心尽力,只要自己继续活下去,就能够让她觉得高兴,所以自己还是想尽量伊朗地和她生活在一起.
二时三十分.这个时候,杨和尤里安之间的直线距离,仅相隔四十公尺.但是在这之间却有三层墙壁还有机械一类的屏障,可惜杨和尤里安并没有透视的能力,以至于阻碍了他们的相见.
“杨提督!”
尤里安一面奔跑,一面战斗;一面寻找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杨提督!我是尤里安.您在哪里?”
此时跟随在他后面的,除了马逊之外,就只剩下两名士兵了.另外两名已经在肉搏战的涡当中失性命.此次他们所面临的敌人,根本就不会逃跑,而是只要一碰面就一定得互相缠斗,直到将对方打倒为止.正因为如此,在寻找的路程中不知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
二时四十分.杨在原地站住了.因为听风在极近距离的地方,有人在呼叫他.
“杨威利提督!”
这个叫声不是询问,甚也不是确认,而只是向对方表明他将要开枪而已.接着,说话的人好像被自己的声音鞭打了神经似地发作开枪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杨那仿佛变成棍子似的左腿贯穿而过.杨踉跄了一下,背部撞到墙壁上去.这种异样的感觉具体化之后,最初是沉重,接着变成灼热,最后化成疼痛扩大到他的全身.血液好像被人用真空泵给吸出来似地泉涌而出.
“大动脉被打中了……”,杨此时异常冷静地下了这个判断.如果不是因为疼痛的感觉侵蚀到意识领域的话,杨甚至会感觉到眼前这幕情景,就好像在看立体TV的画面一样.而击中他的那个人,却发出恐怖至极,令人头昏脑胀的叫声,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上,然后以一种与狂舞的巫师相同的动作,从杨的视线里消失了.杨一面听着对方以变调的声音叫着“杀死了,杀死了”,然后这种声音渐渐远去,他一面解下领,把领巾绕在伤口上面.这个伤口已经变成血浆的喷泉了,杨的两只手全部被血染得鲜红.杨过去所曾经流过的血,和现在比起来,真是显得微乎其微.
此刻,疼痛的感觉成为杨的意识领域和现实间相互连接的唯一一条细细的通路了.杨心里想着,差不多快要死了吧.妻子、受自己保护的人、还有部下们的面容,一一地浮现在杨的脑海当中.杨不禁对自己生气了起来.对于自己身在他们所无法伸出援手的地方,且遭遇到这种情形所表现出来的不积极性感到非常地厌恶.他于是用单手着墙壁,开始在通道中走了起来.仿佛只要他这样,就可以将横在他与他亲密的人之间的墙壁给打破似地.
多么奇怪啊!杨的意识领域中,有部分意识发出了这样的苦笑.流了这么多的血,体重应该会减轻啊,怎么身体还是这么沉重呢?真的好沉重啊!无数只充满恶意、透明的手,不仅缠绕在杨的腿上,甚且缠住他的上半身,想要将他拖倒在地上.
杨身上象牙白的长裤,此时好像被某位无形的染匠,在瞬间染得红黑一片.原本缠绕在伤口上的领巾,此时已经失去了止血的作用,成了一样布制的、供血液顺着流出来的通路.
哎呀!杨心里想着,怎么视线的位置好像水往下流似地降低了呢?不知不觉间,杨的膝盖已经着地了.杨想要再度站起来,但是却失败了,他的背轻轻地碰到墙壁,然后就那样顺着墙角坐下,一动也不动了.这种姿势不太好看哪!杨心里想着,不过他却连换个姿势的力量都没有了.在他周围的那一滩血,仍然不停地扩大着.哎呀,哎呀!“奇迹的杨”变成“浴血的杨”了,杨的脑子里面仍然还在想着,不过伴随思考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疲累.
手指不能动了.声带的机能也在逐渐的丧失中.杨却还在说着“对不起了,菲列持利加,对不起了,尤里安,对不起了,各位……”,但是这个声音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任何人听到.不,或许只是自己这么想而已.
杨闭上了他的双眼,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所做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意识从透明到漆黑,然后从漆黑落入无色彩的深井中,就在此时,在他的某个意识角落,却听到有一个怀念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宇宙历八零零年的六月一日,凌晨二时五十五分.杨威利的生命在三十三岁的时候终止了.
第六章 祭典之后
I
六月一日三时五分。
一种至今未曾经历过的冲击,化成无形的绳索,缠住了尤里安.敏兹的双脚。
突然停下来的尤里安一面将他那把沾满血腥的战斧轻轻放在地上,一面调整自己杂乱的呼吸及不稳定的视线,环视着四周。尤里安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冲击感,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正使他反胃,想吐的感觉涌上了咽喉。
面前的通道上没有人影。左边似乎隐约有条小路,路上好像好像有个人影?那人影不是站着,也不是备战状态,好像是靠着墙壁躺着。不远的路口处闪着微弱的亮光,似乎是一把帝国军制式手枪所发出的。那个人影的一只脚伸得直直的,另一只脚则曲起来,头低垂着,戴着一顶扁帽,因为刘海盖住了他的脸,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他身上的血正无声地泊泊流出。
“杨提督?”这在期待着否定的答案,尤里安的部份脑细胞发出了哀叫。
“提督”尤里安的膝盖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好像他的肉体比精神还早认清事情的真相似的。虽然他不想面对现实,不想再往前走,可是他还是举步迈向左侧的通路。带着千万个不愿意面对的心情走了三、四步,他发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血已经流了满地,而他的脸看来就好像因疲倦而睡着了的模样。
尤里安双手颤抖地脱下了头盔,亚麻色的乱发掺着冷汗和热汗披散在前额。他的心和所发出来的声音也和头发一样无序。
“请您原谅我,原谅我吧!是我没用,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没帮上提督……”死者流出的血还微温着,它沾湿了尤里安的脚,但尤里安却没有感觉。四年前自己曾对杨说了什么话?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定会保护您”,是吗?而如今事实却是如此。原来自己是个无能的吹牛者!不但不能保护提督,就连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没能陪在他身边。
在神经回路里奔驰的强烈不快,让尤里安的五官接触到了现实的恶臭。五、六个穿着帝国军制服的男子正从他的背后慢慢接近。
一瞬间,赤红的电流充满了尤里安全身的血管与神经。
穿着帝国军军服的男子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化为人形的充满敌意与憎恨的能源体。此时的尤里安,是宇宙中最狞猛而危险的存在。
暴起、跳跃、砍击,在同时间完成。战斧闪动下,一名士兵的头已被砍成两半,一转身,另一个士兵的锁骨和肋骨已被第二斧击碎,他的身体还在飞腾的时候,第三个人的鼻梁已经碎裂,鼻血狂喷而出。
围绕在尤里安四周的敌人发出憎恶和狼狈的叫声,但是他们只能对着尤里安的影子猛击。如果先寇布在场目睹他刚才迅雷般的身手,一定会赞赏他的骠悍,但同时也会批评他不够冷静。尤里安站在那里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地板铺上了人血的地毯。
“中尉!敏兹中尉!”路易.马逊那双比尤里安的腿还要粗的手臂自尤里安身后将他牢牢抱住,尤里安的力气当然不比他大,但因为尤里安正当悲愤至极且极具爆发力之时,所以马逊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制止他。
“冷静下来!中尉!”“走开!”尤里安的头发大幅地摇动,发梢上那不属于尤里安的血,刚好洒落在马逊黝黑的脸上。
“走开!”尤里安被马逊抱起后,两只脚猛往空中乱踢,鞋尖上沾满的血迹四处飞溅,好像碎裂的红宝石般到处乱舞。
“走开!你们这些人都该杀!我要把你们全杀了!”“他们都已经死了!”马逊气喘吁吁地说:“现在要先做的是,杨提督的遗体怎么办呢?让他这样躺在那里不是很可怜吗?”风暴突然平息了。尤里安一下子停止了疯狂的状态,他看着马逊,眼神中重新捡回了一丝理智的光芒。手中的战斧无力地落到被血浸湿的地板上,那声音好像在抗议一样。
马逊终于松开双手,放下了年轻的复仇者。尤里安则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蹒跚地朝杨威利走去,屈膝跪在他的面前,用微弱的声音对着杨说:“提督,我们回伊谢尔伦吧!那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大家的故乡。回家吧……”看着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尤里安,马逊恭敬而谨慎地用两手将杨威利那副已无生命的身体抬了起来,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系住一般,随着杨威利被抬起的尸体,尤里安也跟着站了起来,和马逊并肩而行。
杨提督已经不在人世了。
杨威利--这位一方面是个非凡的战争艺术家,另一方面又是个痛恨战争的年轻人,从此再也不必赴战场了。
尤里安的记忆随着时空的交替回到从前。想起过去这两千六百多个日子中的点点滴滴人武部占据了脑海,挥之不去。
想着想着,液体化的泪与激情和失意,突破了泪腺的门扉。马逊犹豫地望着像孩子一样恸哭的尤里安,口里默默地念道:“哭一哭也好!”尤里安没听见这句话,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深处觉得自己的手心又湿又热。
杨威利生前曾经说过:“人活着就是在看别人死亡。”他还说:“战争和恐怖主义都会使一些无辜的好人丧命。”他所说的话总是那么的正确无误。但是一个人不管说了多少名言,当他死了以后,就什么都没有用了!尤里安没有见到杨威利的最后一面,所以也没能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连他临终前想转告杨夫人的话都无法听到。对自己悔恨交加的心情,又化做眼泪掉了下来。
这个时候,先寇布在军官俱乐部中发现了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弟子的布鲁姆哈尔特中校。
中校躺在床上,四周有七、八具穿着帝国军军服的尸体,这是布鲁姆哈尔特只身奋战的证明。先寇布的靴底不止一次地因为地上的血海而打滑,他走到中校身边,单膝跪了下来。摘下中校的扁帽,先寇布摇了摇布鲁姆哈尔特那血迹斑斑的身体,濒死的年轻军官此时才微微睁开眼睛,用尽全身仅余的力气虚弱地问:“杨提督还好吗?”一时间,先寇布竟答不出话来。
“他傻得很,要是能逃得出来就好了……”“有尤里安帮他,没事的!他马上就会来这儿。”“太好了。他要是活不成,那我们以后的日子也没什么意义了”讲到这里,这位“蔷薇骑士”连队的代理队长声音突然断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死只比他所守护的司令官晚十五分钟。
先寇布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再平视前方,发现有人影在接近。先寇布认清那些人是友非敌后,放心地高声喊道:“尤里安!没事吧!你看看这些人,他们不是帝国军的人……”华尔特.冯.先寇布说到一半就停住了,表情仿佛置身于玄疑命案中一样。他的嘴巴变得很干涩,平日一副勇猛的架势也没了,就像块干硬的黏土般僵在原地,发出破裂的声音说:“喂别这样,这里不是戏剧学校的实验教室,我也不想上悲剧舞台的表演……”他闭上了嘴,带着杀气的视线投向尤里安,肩膀起伏地喘着气。这是他接受现实的仪式。先寇布没说一句话,只默默地举起手向横躺在马逊怀中的司令官敬礼;尤里安也没说一句话,他看到先寇布的手在颤抖着。
先寇布敬礼完毕后,命出一块布给尤里安看,那正是一年前莱因哈特皇帝的部下们在邱梅尔男爵宅邸所发现的东西。布上面绣了一排字:“地球是我的故乡,我要拥抱地球。”“地球教!”尤里安看了几乎晕了过去。在此之前,对着帝国军那些家伙的憎恨,现在却发现又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在感情透支之余,他以地自己的愚蠢及事实的真相感到惊怒交加。
“不过,为什么地球教的人非暗杀杨提督不可呢?难道是因为我曾潜入地球,密查他们的基地吗?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