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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得如同从钟乳石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同样冰凉的女人声音,阻止他进入睡眠。
“好久不见了,你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罗严塔尔扬起他的视线,努力聚合他视野的焦点,然后才看清楚这名女子的轮廓。不过视觉要实际进入理性的领域,却需要五秒钟的时间。
“ ̄ ̄原来是立典拉德的遗族啊!”
好不容易推开笨重石头所堆砌而成的记忆之门之后,罗严塔尔低声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她总夸光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的出身才比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名字还令人印象深刻吧。
“你被你自已的野心给绊倒、击溃了,我特地来看你将会如何悲惨地死去。”
这个在罗严塔尔记忆中的声音流进了他的耳朵。这个披着甲胃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不安定的奇妙振动。
“那么真是辛苦你了 ̄ ̄”
这个认真的、缺乏热度的反应,或许有些出乎爱尔芙莉德的预料吧。
“再等一会儿,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反正,我也想要满足一下女性的期望。”
想要说些恶毒的话,似乎也得要有些力气才行。这名女子的脸上或许已经露出憎恶的凶光。他虽然想要观察得更仔细一些,可是却力不从心。罗严塔尔对女性所抱持的一种否定情感,是从人生的出发点上就已经开始培养到现在的,不过此时好像也随着生命逐渐地蒸发了。
“——不管怎么样,是谁带你到这儿来的呢?”
“是个亲切的的人。”
“名字呢?”
“你不认识的。”
“说的也是啊,确实不是我所认识的哪 ̄ ̄”
罗严塔尔接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似地,不过侵入他听觉里面的一个声音却制止了他。在还没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的时候,罗严塔尔有些发愣,而更觉得奇怪。怎么会呢?现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一个场所,怎么会听到婴儿的哭声呢?
他于是将仅存的一点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视力上,这才注意到爱尔芙莉德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手上还抱着一个出生大约半年多的婴儿。
婴儿有粉红色的肌肤、褐色的头发,此时正努力想把眼睛张大似地,静静地看着这名毫无期待的情况下变成父亲的男子。左边的眼珠是大气圈最上层的天空颜色,右边的眼珠也是--同样的颜色。
罗严塔尔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音,这样的呼吸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呢?罗严塔尔不明白,在没有弄明白的情况下,他便开口问道:
“是我的孩子吗 ̄ ̄?”
这或许是个自然且早已在预料中的问题,不过这名女子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男子提出的问题。经过一阵默静之后,她连另外一个没有被问到的事实也一并回答了。
“是你的儿子。”
“你来这儿是为了让我见这个孩子吗?”
女子并没有回答。不过罗严塔尔自己也已经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出声问出这个问题了。在罗严塔尔的视野中,荡漾在婴儿眼里的天空色愈来愈扩大,好像要把父亲的全部人生给包含进去似地。在罗严塔尔的内心最深处,好像有个人在对着婴儿说话。
 ̄ ̄你的祖父和父亲,看起来似乎不同,其实却都是一样的。父亲的人生似乎比祖父来的浩大,不过本质都一样没有改变。而你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呢?罗严塔尔家的第三代,会继续在不毛的荒野上撒种灌溉,或者 ̄ ̄或者过着比祖父和父亲更为明智、充实的人生呢 ̄ ̄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 ̄?”
苦痛的程度像水涨一样地上升,将罗严塔尔从回想中拉回到现实世界。死亡这一件事,基本上是一个难得的状态,不需要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可是活着的人,却迟早必须要和未来相互拥抱。
爱尔芙莉德还是没有回答。如果罗严塔尔同样还具有原本的锐利和明敏,或许可以发现她脸上此时的表情,会是他未曾看过的。不过这名男子已经即将要失去了自己,而这名女子也即将要失去这名男子了。当确认到这将是自己过去从未曾经历过的一种失去时,不知这名女子是否能够承受。罗严塔尔用尽他最后的一点点生命力,试着将他的思想用言语表达出来。
“古代好像有个了不起的家伙,似乎曾经说过这么一句了不起的话。他说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个可以把孩子托付给他的朋友,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
一滴冷汗滴落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又一滴生命力流出体外了。
“去见渥佛根.米达麦亚,把这个孩子的将来托付给他就可以了。那将是这个孩子一生最好的保障。”
比起这名女子和自己的组合,那一对夫妇更有资格来作为孩子的父母亲。尽管如此,他们之间却没有小孩,而自己却和这名女子生下了小孩。宇宙生命诞生的掌管者,一定相当无能,或者生性喜欢对人冷笑嘲讽。
罗严塔尔的视野逐渐为黑色的窗帘所遮掩了,现实的情节与意识也一点一点地褪去。
“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就动手吧!否则就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没有武器的话,就用我的枪吧!”
幽暗的视线再度恢复明亮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五百秒的时间了。死神似乎不接受罗严塔尔前往他的国度,不过这名有着金银妖瞳的男子凭着他的理性和感性,知道死神的拒绝只是暂时的现象,桌耶放着一条女用的手帕,手帕已经完全为他的汗水所湿透了。自我嘲讽的想法,让他又再度冷汗直流,冷汗好像流水似地从脖子流落到衣领上。这就是所谓的调落,看来我已经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了 ̄ ̄
罗严塔尔轻轻抓住手帕的时候,担任随从的少年胆怯地走进办公室来,他金褐色的头发零乱着,满困惑的表情,手臂里抱着刚才的婴儿。
“那位女士走了,她说要我把这个婴儿交给米达麦亚元帅 ̄ ̄怎么办好呢?阁下。”
少年的表情和声音,让罗严塔尔的脸上露出微笑。哎呀、哎呀!母亲自己走了,然后把小孩留下来。两代都是这样,你示免和父亲太相像了吧!
“抱歉了,在米达麦亚还没来到这里之前,麻烦你抱着那孩子。啊,还有,那边的柜子里有威士忌,然后再帮我拿两个杯子来,好吗?”
罗严塔尔的声音极为微弱,只勉强达到听得见的程度。此时的罗严塔尔,对着自己发出生涯中最后的冷笑,因为他凭着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力,发觉到自己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原有的棱角逐渐失去了,不过这名少年当然不可能发现罗严塔尔内心的自我嘲讽。像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这种男子的死法,也使自以为道德的道德家们为他啼泣说“那个人死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善人了呀”,会这样吗?这真是有些愚蠢啊!不过这或许是好的结果也说不定哪!每个人有每个人各自不同的生,也有各自不同的死。不过至少我所敬爱的极少数人,会拥有更美丽的死亡呀——。
少年用一只手抱着婴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取出两个杯了放在总督的桌上,接着再把颜色像是落日余晖的液体注入杯中。少年有肺与心脏虽然已经快要迸出胸腔,不过了还是完成了长官的命令,然后退到墙角的沙发上。
罗严塔尔两只手臂顶着桌面,然后把脸朝向杯子,不,是把脸朝向那个应该坐在杯子对面的友人,他无声地对着虚空说道:
“未免太迟了啊,米达麦亚 ̄ ̄”
美酒的香气,缓慢地淹没了逐渐失去亮度与色彩的视觉。
“我原本想活着到你来到为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是吗?疾风之狼,你有辱这个夸大的名号哪 ̄ ̄”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见到这名被褫夺元帅封号的男子,那个有着接近黑色的深褐色头发的头往前倾的时候,摒住自己的声音和呼吸站了起来,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在自己的臂弯中睡着的婴儿。不过他随即将那小小的躯体放在沙发上,赶忙跑向桌子旁边,把自己的耳朵贴近那微微动着的嘴边。
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笔记上写下那轻微搔动着鼓膜的几句话。之后少年就呆呆地拿着笔,然后凝视着那苍白、端整的脸。死亡已经无声地振动着翅膀笼罩在这名男子的身上了。
“ ̄ ̄元帅,罗严塔尔阁下 ̄ ̄”
少年低声地呼唤,可是没有任何的回答。
十二月十六日十六点五十一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享年三十三岁,与他过去和他在敌对阵营的杨威利出生于同一年,也死于同一年。
第九章 无休止的安魂曲
I
“银河帝国军的双璧”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与渥佛根.米达麦亚,在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中的用兵对决中,究竟是孰胜孰败呢?历史年表中的记载是“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十二月,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罗严塔尔战败而死”,不过当事者却有不同的见解。
“表面上看起来或许是旗鼓相当,不过我身边有瓦列和毕典菲尔特辅助,罗严塔尔那边却没有任何帮助他,所以到底谁才配得上胜利者的名号呢?根本无须议论。”
每当有人称他是“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的胜利者”,米达麦亚总是会说这些话来予以纠正。不过,在战争之后,他仍然还存活着,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而且罗严塔尔确实也是比对方还早退兵。
米达麦亚和毕典菲尔特、瓦列、拜耶尔蓝,一起在海尼森行星的宇宙港着陆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分别是文官和武官的代表,民事长官艾尔斯亥玛和副查阅总监里裘中将。米达麦亚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最亲密的朋友已经死了。他表情毫无改变地接受了这个悲讯,不过当他接着被告知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死讯时,在还未得知死因之前,就叹着气说道:
“啊,原来罗严塔尔已经替皇帝在新领土上作过大扫除了嘛 ̄ ̄”
在总督府等待他们的,是贝根格伦上将、宋年菲尔斯中将以及瑞肯道夫少校等人。最初的时候,没有卸除武装的士兵,还把枪口对着米达麦亚这班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竟然把枪口朝向总督的挚友、皇帝代理人,你们懂不懂礼节啊?”
头部包裹着带血绷带的宋年菲尔斯这么大声一喝,士兵们这才以举枪礼让他们通过。这大约是在罗严塔尔死后两个小时的事。当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有一名死者与两名活着的人在等待他们。
“罗严塔尔元帅,一直在等着米达麦亚元帅。可是,最后还是 ̄ ̄”
为米达麦亚等人说明事情经过的少年,忍不住地哭了起来,而他手臂中抱着的婴儿,好像在与他呼应似地,也大声哭起来了。这一行人当中最年轻的拜耶尔蓝,于是一面笨拙地哄着他们,一面把他们带到隔壁房间去。
米达麦亚无言地脱下自己的军用披肩,盖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临死的时候,留下了些临终遗言,不过这其中多少有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
根据当时尚为幼年学校的学生,为罗严塔尔担任随从兵的海因里希.朗贝兹所写下来的记录是:
“吾皇、米达麦亚、胜利(编注)、死”
(编注:此字原文为‘ZICK’,和齐格飞的开头发音类似,在德文中有‘胜利’及‘万岁’之意。“
这是罗严塔尔临终前所留下的遗言,不过众人对于胜利这个词的含义有着些许的疑问。有人认为他单纯只是在说“胜利”这两个字,也有认为他所说的是“皇帝万岁,就算自己死了”;另外还有人认为他在说“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死了之后 ̄ ̄”,可是说了一半就断气了。当时十四岁的朗贝兹曾经说:“当时自己所记录的,只是一些可以听得懂意思的话,意思不明的意思就没有记录下来了。无法负责向他人解释。”之后他一生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
——就这样,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在这个由时空和人类所组成的戏剧上退场了,不过却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死后所遗留下来的这些人应该要如何处置。
对于罗严塔尔生前的这些幕僚人员,最好能够尽力地帮助他们,这不只是米达麦亚也是帝国军的将帅们共通的心情。原因之一,应该是因为格利鲁帕尔兹所带给众人的印象太过于强烈,所以将帅们的嫌恶与憎恶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对一向罗严塔尔竭尽忠诚的人,反倒是同情感较为强烈。
“将请求皇帝予以宽大处置,故勿寻短见。”
米达麦亚作了如此的宣言,而将兵们也都听从米达麦亚的指示,不过却有一个人例外。原本在罗严塔尔麾下,担任查阅总监的汉斯.艾德尔特.贝根格伦上将自杀了。
“吉尔菲艾斯元帅死了,罗严塔尔元帅也死了。我除了到天上向他们两位致意之外,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乐趣了。”
布罗上将被挡在那道关得死死的门外,他透过TV电话,拼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