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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长露出自责的眼神,不过倒也不是很严重。
“真是谢谢你点醒了我,我想案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会有兴趣,我会一五一十地跟你报告的。”
吉尔菲艾斯听了警长的说明后,原先放松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
吉尔菲艾斯再一次造访凯萨琳格的房间。老绅士开门迎接他进入,脸上露出怀疑和警戒的神色。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吉尔菲艾斯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如此。吉尔菲艾斯谢绝了老人要替他冲咖啡的好意,只是低声的质问:
“阿尔雷斯海姆会战中,您担任舰队总司令,巴赛尔中将则是以后勤参谋者的身份担任补给部门的负责人,是吗?”
凯萨琳格沉默了几秒后才点头承认。
在那一次战役中,凯萨琳格还是中将,巴赛尔只是跟在他身边的少将。期间,巴赛尔因为涉嫌持有毒品遭到宪兵队传唤侦讯,后来在凯萨琳格的作证下才得以无罪释放。而就在发生这个事件后的一个月,帝国军不幸惨败。
“听说当时是因为气化的赛纪基辛外泄,不少官兵因而陷入急性中毒的状态,所以才会导致全军溃败。”
老人紧闭双唇,睑上不带任何表情,从他的反应看不出任何的悔意。
“如果您在军事审判的法庭上供出那件事的话,巴赛尔中将势必难逃制裁。可是您为了保护情敌,故意隐瞒实情,对吧?”
尽管吉尔菲艾斯也不愿如此咄咄相逼,可是声音还是难掩激动的情绪。因为凯萨琳格的牺牲实在太大,他被迫负起战败的责任、强制从军队除役。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还晋升为中将,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我真不懂、您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巴赛尔中将呢?”
凯萨琳格双手交握,口吻平淡的说: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不能让约汉娜选择的男人变成罪犯。巴赛尔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女的高贵典雅、男的气宇轩昂……”
吉尔菲艾斯一时无言以对。这究竟是信仰?还是幻想?他有立场责怪他吗?
“那、您的名誉怎么办?”
“我这个人还有什么名誉可言。事实证明,我的确是一个无能的将领,法庭对我的判决并没有错。”
“那我们换个说法吧。就算您不在乎被判刑,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巴赛尔至今仍逍遥法外,继续危害无辜的士兵,难道您不想弥补这个错误吗?”
“不行、我办不到。如果我帮助你们举发巴赛尔,到时约汉娜一定以为我是出于嫉妒而出卖朋友,四十年的交情也会付之一炬。”
吉尔菲艾斯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质问:
“照您这么说,您宁愿背负无能的污名,也不愿意举发巴赛尔?为了自己爱恋的人,您不惜忍受世人鄙夷的眼光,可是您这么做对得起那些被毒品所害的官兵吗?”
凯萨琳格眉头深锁,久久不发一语。
“上次我忘了告诉你……年轻人为了追求正义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可是三年前我已经失去了那份年轻的心了,因为我实在不愿伤害她……”
老人苦涩的声音依然掩不住对约汉娜的款款深情。
“可是有时候,诚意和爱情反而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人生不是简单的数学习题,无法用方程式来解决。如果世间上的爱情都是付出就能获得同等的回报,那么人生将是何等单纯快乐,但是……”
看到凯萨琳格脸上痛苦的表情,吉尔菲艾斯停住说话。
“中校、你是对的。如果三年前我供出实情的话,就可以避免更多人受到赛奥基辛的毒害,我为了一己的私情,害了那么多士兵受苦。他们同样有爱人、同样有想要保护的对象……”
他虚脱似地垂着头,低低自语着。
“我是一个没用的人,只会带给别人不幸……”
一个小时后,吉尔菲艾斯终于亲眼见到了上次在投影器看到的那位妇人约汉娜。冯。巴赛尔。因为巴赛尔夫妇比预定的时间提早抵达,所以她和夫婿分别住在不同的军人房里。他们如此匆促的行程,只是更加凸显此行不寻常的意图。
巴赛尔夫人虽然住的是军人房,不过空间倒还算宽敞,墙壁上还镶有复古式壁炉,气氛柔和而温馨。
正如吉尔菲艾斯所想像的,眼前的巴赛尔夫人果然气质出众、美丽典雅。
“你就是凯萨琳格的代理人吗?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真是个奇妙的回答,吉尔菲艾斯这么想。凯萨琳格因为没有勇气面对巴赛尔夫人,所以临时决定放弃这次见面的机会,独自关在房间里,改由吉尔菲艾斯出面。当吉尔菲艾斯正要开口说话时,老妇人优雅地制止了他。
“你们是不是想揭发我先生的罪行,所以特地前来取得我的谅解,对吧?”
巴赛尔夫人一语道破吉尔菲艾斯的来意,令他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您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向警方通报要来克罗伊奈赫Ⅲ的贩毒组织的幕后老大就是我。”
吉尔菲艾斯一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因为老妇人的惊人之语,而是他似乎早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我曾向我丈夫提出匿名警告,要他立即洗心革面,否则要把他的恶行公诸于世,没想到却收到了反效果。”
“他以为是凯萨琳格少将在暗中搞鬼,所以派杀手去行刺他。为了确认暗杀行动有没有成功,你们提早抵达克罗伊奈赫Ⅲ……”
“没错、年轻人,你猜对了。”
对年纪尚轻的吉尔菲艾斯来说,巴赛尔夫人的态度冷静的叫人讶异。
“您大概事先也没料到会波及到凯萨琳格先生吧。恕我多嘴,凯萨琳格少将似乎对您一往情深,难道您没有为他的立场着想过吗?”
约汉娜以平静的口吻回答:
“年轻人,谁爱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的是谁,不是吗?”
自从到这里的这两三天,吉尔菲艾斯已经经过几次无言以对的窘境。没想到现在又是一次。
“我非常清楚凯萨琳格先生是位心地善良的正人君子。可是一个人的品格和评价,和我爱不爱这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瞬间,吉尔菲艾斯觉得胸口好像被利刃刺中了一般。老妇人所言的确是事实,而且是冷酷无情的事实。
“……大约在一年前,我得知我丈夫正在从事任何时代、任何体制都不会允许的毒品买卖。我也知道凯萨琳格先生曾经帮他脱罪。这一次是我提议三个人一起见面的,我这么做无非是希望我丈夫能当面向凯萨琳格先生赔罪。可是当他决定将行程提早两天时,我就知道自己的苦心是白费了……”
巴赛尔中将依然保持沉稳的态度,客套地接待年轻的中校。不管他是装腔作势的伪君子或是恶贯满盈的毒枭,吉尔菲艾斯还是不得不承认,巴赛尔的确具有一股非凡的气度和威严。
“以我派去的那五个人居然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真是饭桶。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认栽了。你要多少尽管开口吧,中校。”
对方无耻的态度令吉尔菲艾斯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在阿尔雷斯海姆会战中铸下大错,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这位红头发的小兄弟,战争不也是一场利益的争夺吗?”
巴赛尔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试图说眼吉尔菲艾斯。
“你想想看,就是因为有那些贪图利益的小人,战争才会不断地发生。如果没利益可图,那么社会的组织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既然存在,就必须想办法有效地利用,这是很自然的呀。”
“我不是来跟你谈论战争哲学的。”
吉尔菲艾斯强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勉强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可能早就拔枪射击了。
“每个人对于现状的认识和所抱持的态度的确不同。只是我不懂,你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惜毒害士兵们的身心,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猪活在这个世界上是被人吃、不是吃人的。如果你硬要我解释的话,那我只能说是自然界中弱肉强食的法协……”
“你说士兵们是猪吗……”
“中校、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别忘了,你也是牺牲了许多士兵的生命才能爬到今天的地位。我们之间的差异只是一个比较保守、一个比较积极而已呀。”
“你想举发我的话尽管去吧,反正你们也没有证据。是聪明人的话,就接受我的条件吧。”
“我是没有物证,可是凯萨琳格少将愿意出庭作证。”
“别傻了,一个情场败将说的话谁会相信。”
“约汉娜夫人也愿意作证,这点你总不能视若无睹吧。”
巴赛尔听到约汉娜的名字,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吉尔菲艾斯把约汉娜夫人说过的话简单地陈述了一遍,巴赛尔听完后睑色大变,懊恼地咂了咂舌。
“原来如此,约汉娜四十年前拒绝了凯萨琳格,为了弥补内心愧疚才会这么做。她真是让我颜面尽失。”
“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吗!”
“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岂能轻易放弃!”
丝毫没有悔意的巴赛尔冷冷地看着指摘他的红发青年,笑着说:
“吉尔菲艾斯中校,你的确是个胆识过人的有为青年,可是你这么不懂人情世故,可是活不久的哦。”
“少装模作样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使得吉尔菲艾斯压抑不住沸腾的怒气,不愿同流合污的态度充分表露在粗暴的语气中。向来自制力颇强的吉尔菲艾斯觉得自己的耐性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凯萨琳格那家伙也太多管闲事了,我指的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我又没有拜托他那么做,他却硬是把人情加在我身上,那家伙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被房门打开的声音阻断,几名宪兵冲了进来,在吉尔菲艾斯身后排成一道人墙。
“中校,你们的谈话结束了吗?”
不等吉尔菲艾斯回答,霍夫曼警长便转头瞪着巴赛尔。
“巴赛尔阁下,你应该知道你派去的那几名杀手,已经因为杀人未遂而被逮捕了吧。刚才你又自动供出了自己的罪行,现在我们要以教唆杀人的罪嫌将你逮捕。”
虽然当场被逮,可是巴赛尔依然摆出一副高姿态,傲视着警长和包围的警察。
“这里没有你们警察插手的余地!我可是帝国军的退役将领,你当我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吗?”
警长也不甘示弱地挑战他的权威。
“容我说明,阁下。内务省的条文上明确的规定,凡是犯下重大的刑案的嫌犯,例如杀人、贩卖毒品、绑架等重罪,不论身份地位,一律逮捕。”
“一个小小的警长,居然想用法律逮捕国家高级将领?”
“有什么话请留到军事审判的时候向法官申诉吧,到时凯萨琳格少将也会出庭作证。我想你行李里也有可以当作呈堂证据的线索吧。”
巴赛尔不屑地扭曲着脸颊。
“……原来如此,看样子我是输定了。好吧、我认了。不过请你们容许我和我的太太说最后一句话吧。”
巴赛尔按下和隔壁房间联络的电视通话器的按钮。他表情怪异,过了一会见才开口说话。
“约汉娜,你房间桌子抽屉里有我的文件,请你马上把里面的东西烧了。”
吉尔菲艾斯吃惊地瞪大了眼,霍夫曼警长也急得跳了起来。而巴赛尔则是扬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你们听见了吧?我只是说‘里面的东西’而已,你们如何能证明那就是证据?”
吉尔菲艾斯转过身飞奔出去,霍夫曼于长则是和其他警员向巴赛尔一拥而上。双方很有默契地分开行动。
冲进隔壁房间的吉尔菲艾斯,正好看到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朝壁炉走去。
“放下那些资料、夫人!有了它我们才能举发巴赛尔在军队从事贩毒的事实、理清阿尔雷斯海姆会战失败的责任,还给凯萨琳格少将一个清白呀!”
老妇人淡淡地笑着说:
“年轻人,我是巴赛尔夫人,怎么能帮你们举发他呢。我必须完成我丈夫交代的任务。”
“巴赛尔夫人……”
“我必须烧掉这些文件,如果你想阻止我的话,尽管开枪吧!”
“夫人……”
“是非善恶用我都没有关系。除非我丈夫认罪,否则我是不会帮你们检举他的,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其实我跟他一样,都是无药可救的罪人……”
吉尔菲艾斯心里非常清楚,他必须马上射杀眼前的老妇人。为了凯萨琳格、为了霍夫曼警长、为了无辜受害的士兵、也为了自己,他必须开枪。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动手射杀一名手无寸铁的女人。
如果是莱因哈特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扳机吧。尽管内心有所迟疑,他也会压抑在心中,甚至无视于它们的存在。吉尔菲艾斯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及莱因哈特的原因。
吉尔菲艾斯无力感地站在原地,迟迟无法扣下扳机。
巴赛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