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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罗杰少女时代的模样至今依然清晰地停留在吉尔菲艾斯的内心深处。她留着一头比弟弟莱因哈特颜色稍浓的金发,身上穿着朴实却不失高雅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围裙。记忆中的她正在和弟弟还有朋友一起烤洋葱派。在此之前或之后,吉尔菲艾斯都见过不少衣着华丽、穿金戴银的贵妇人。但不管她们穿的是统罗绸缎。或是戴着钻石翡翠,在他看来都比不上系着白围裙的安妮罗杰来的清纯动人。
“……莱因哈特、齐格、快去洗手!派已经烤好,等你们来吃了!”
多么甜美的声音用——那个时候,安妮罗杰就是用这个声音委托他的。
“——齐格,莱因哈特就拜托你了。虽然他还有其他的朋友,可是我知道他只需要你一个。你愿意接受我的请托吗?”
“是……是,我发誓用生命保护他。”
红发少年发自内心真诚地回答。对他来说,那是神圣不可儿戏的誓言。
“这可不行!我要你们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
安妮罗杰瞳孔的颜色也比莱因哈特来的深。她静静地凝视着吉尔菲艾斯,眼神是那么地深沉,仿佛就要让人沉醉其中的泉水一般。
“必须牺牲其中一方的友谊是无法长久的。我希望你们成为生死与共的好友,彼此扶持、互相鼓励。”
“是、我一定会照你说的去做。”
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但吉尔菲艾斯却花了好大的劲才说出口。其实,他心里想知道的是——我对你是否也是不可缺少的呢?或者,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尽管心里如此呐喊着,可是现实的束缚太多了。吉尔菲艾斯只能默默收藏起那份如波涛汹涌般的感情,目送安妮罗杰朝佛洛伊登山地走去。
他曾经两次和安妮罗杰两人造访佛洛伊登的山庄。当然,是趁皇帝不在的时候。第一次去,那里正好吹起春天的山岚,整个山庄笼罩在灰蒙蒙的云雨里,结果那一次什么都没玩到就打道回府了。
再次拜访时是个大晴天。山里的小溪就像融化了的水晶般晶莹剔透。他们在溪边垂钓群鱼,然后把钓来的鱼抹上奶油,放在用石头和树枝搭起的炉坑上烧烤。仔细回想起来,这可是随便滥用特权的举动呢,毕竟佛洛伊登山地的一切,包括空气、水、泥土、还有溪里的鲫鱼,甚至连杂草都是属于皇帝的私人所有。山庄和住在山庄里的女人也是……
不过这也是吉尔菲艾斯最不能忍受的一点。皇帝在享用豪华的宫殿里夜夜歌舞狂欢,或者到广阔无垠的私人猎场猎捕野牛、狐狸,这些都无所谓。他用世上最珍贵的珠宝、大理石、贵重金属装饰私人起居室也不要紧。只要他有兴趣和财力,爱怎么挥霍都随他去。甚至,他要在后官豢养多少嫔妃也没人反对。反正,等着成为皇帝的所有物、追求特权的美女也大有人在。
但是安妮罗杰和她们不同。她绝对不是关在腐败的皇帝之鸟笼里的那种女人。
吉尔菲艾斯怎么也不能接受,纯洁善良的安妮罗杰竟然必须去服侍一个几乎连礼服的上勋章都承受不住的糟老头。她那双细白、温暖的手,应该是为了莱因哈特和他自己而存在的,所以她才有两只手不是吗?吉尔菲艾斯心里是真的这么相信着。为了纠正这个错误,他必须协助莱因哈特推翻现在的皇帝,彻底地改变政府的权力结构。而支持他们为目标奋斗的最大原动力,无可置疑的就是正义的力量。
吉尔菲艾斯感到肩膀轻微地震动着,随即很快地惊醒。他睁开眼,才发觉原来是莱因哈特正轻轻地推着他的肩膀。
“发现三辆敌人的装甲车。”
莱因哈特轻声的说。吉尔菲艾斯看到莱因哈特肩膀上湿湿的,也压低了声音问:
“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了吧?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我现在不是叫你起来了吗?我们的车没有使用任何能源,所以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位置,这一点对我们比较有利。只是,我没想到敌人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上校恐怕也没料到吧。”
“我看,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莱因哈特咬着牙,忿忿地说。他大胆的推测,上校很可能和朝廷里的高官有挂勾。否则,在自然环境如此恶劣、而且随时可能遇到敌人的情况下,只派两个刚到任不久的菜鸟到前线侦测敌情实在太危险。何况其中一个还是皇帝宠妃的亲弟弟。
“据我推测,海鲁特上校八成和朝廷里的高层有挂勾,企图联手置我们于死地。”
“——这么说,这件事背后可能有阴谋了?”
“——没错,这已经不是上校一个人的面子问题,而是在我们抵达卡布契兰加之前,有人早已经准备好‘欢迎仪式’了。”
不管怎么说,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去揣测上校的葫芦里卖什么膏药,而是如何对付逐渐逼近的敌人。
“只要抢到对方的装甲车,我们活着回去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你认为呢?”
“嗯,希望很大呢。”
尽管他们的初次战役变成一场求生之战,无法建立军功或一展雄心壮志,但是对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而言,能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并肩作战,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他们把放在车后座的RPG(精密诱导兵器)——反装甲车火箭发射器拉出来,确认是否有足够的能量。接着,莱因哈特取出求生刀,把垂挂在洞口的大冰柱砍了一段下来。他们爬上崖顶,从上面俯视正在通过狭窄通道的三辆敌人的装甲车。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开始动手组装火箭发射器。
曾经有一段时期,重机动装甲服是宇宙时代最先进的兵器之一,不过风光了短暂的时间之后便遭到淘汰的命运。主要是因为精密诱导兵器的出现,对它造成了致命的威胁。机动装甲服不但体积笨重,接触地面时会产生极大的接地压,而且动作迟缓,正好成了RPG最好的箭靶。虽然它配备有弹射火箭,但由于积载的燃料太少,一下子就失去动力,最后还是逃不出111G的追击。可是如果加强武装或是增加燃料的承载量,又会变得更加笨重,反而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再者,就算机动装甲服可以承受一枚廉价火箭的攻击,但是穿戴者将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引起脑震荡,失去执行能力,过去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就这样,使用机动装甲服的阵营变得越来越少了。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小心翼翼地将火箭发射器装设在冰崖的棱线背面,避免被发现。因为一旦被敌人的金属感应器侦测到的话,一切就前功尽弃了。他们在崖顶等待第一辆车通过、第二辆通过……
虽然敌人的装甲车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莱因哈特他们还是可以从车辆驶过时所产生的震动,推测敌人的动向。就在第三辆通过时,两人迅速架起火箭发射器,从后方攻击最后一辆装甲车。
原来寂静无声的雪地里突然传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装甲车顿时被火舌和烟雾吞噬。被炸毁的车体破片,随着窜起的热风四处飞散。
“解决一辆了”
莱因哈特总算绽开笑容。他的笑在吉尔菲艾斯看来是那么灿烂耀眼。金发天使加上胜利的微笑,的确是最佳的搭配。
莱因哈特很快收起微笑,脸上再度蒙上紧张的神情。因为其他两辆装甲车听到爆炸声后,已经迅速调头。
橘红的火焰和黑色的浓烟继续向上窜升,在高处形成一团黑雾。装甲车停下之后,八名拿着光束枪的士兵立即跳下车。刚才那辆车很明显是遭到精密诱导兵器的攻击,如果继续留在车内随时有被击毁的可能。
士兵们交头接耳做了短暂的交谈后,随即以四人为一小队,兵分二路展开搜查。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为了尽早找出敌人的位置,二来也可以避免遭受敌人的集中攻击。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他们所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只是谁也没料到,攻击他们的竟然只有两个人。不过对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来说,这样反而有利,因为以二对八,根本没有胜算,可是二对四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在确认了敌人的位置后,两人丢弃了火箭发射器,从山崖的另一侧滑下。他们也决定兵分二路,对敌人展开个个击破。
四名同盟军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前进,最后一名士兵还倒退着走,防止敌人从背后来袭。吉尔菲艾斯躲在前方一处转角,伺机丢出了一块碎冰。其中三名士兵被声音吸引,走了过去。剩下的第四名士兵迟疑了一会之后,才从后面赶上去。
瞬间、莱因哈特从暗处跳出,偷袭垫后的士兵。他把刚才用下的那段利如刀刃的冰柱夹在腋下,以轻如飞燕的矫健身手靠近。当士兵身上的装甲服侦测到热反应时,莱因哈特已经先一步扑上去。一道鲜红的颜色瞬间染红了原本毫无色彩的世界。
装甲服最大的弱点就在关节,尤其是颈部的关节部位。莱因哈特手持冰刃,不偏不倚地插进敌人的颈项,深深地刺人士兵的气管和颈动脉。
酷寒的空气中传出如气笛声般高分贝的惨叫。受到致命一击的士兵痛苦地扭曲身体,莱因哈特因为受到波及而跳开,冰刃也断成两半。一截握在手里,另外半截插在士兵脖子上。而士兵倒地时,那半截冰碰到冻结的地面又断折了。
听到惨叫声的三名士兵立即赶回来。当他们一发现莱因哈特的身影,立即将枪口对准他。
这时候,吉尔菲艾斯蟋曲起身体在冰地上翻滚,并朝敌人的方向连开三枪,枪法迅速而准确。士兵们头盔上的有机强化玻璃发出碎裂的怪声,随即其中两名接连倒地。而第三名士兵,大概是因为守护天使的保佑,在那一刻正好被湿滑的地表绊倒,光束从他头顶上掠过。
逃过一劫的士兵毫不迟疑地展开反击。刹时、一道闪光划过吉尔菲艾斯的视野。就在数公分的近距离内,弹开的冰屑打到了他的脸上。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只看到原本正要爬起来的士兵又倒了下去。莱因哈特及时的一枪,不偏不倚地贯穿士兵头盔的正中心。
另一组四人小队赶过来时已经太迟了。当他们看到同燎的尸体躺在雪地上动也不动,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愤怒与不安。最后,小队终于找到帝国军的装甲车,但是里面空无一人而且动力全无。就在敌人陷入困惑之际,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早就抱着液态氧气筒,爬到崖上观测下面的情况。原本他们两个正因为没有动力和热源感到苦恼,没想到结果却成了他们有利的条件,真是讽刺。
经过几番折腾,同盟军的士兵确信敌人的兵力至少有一个分队以上。要是他们知道对手只是两名初出茅庐的少年,恐怕面子一定挂不住吧。
士兵们将热感应器开到最大,展开逐步搜索。大概是有了前车之鉴的缘故,为了避免遭到敌人个个击破,他们采取集体行动慢慢地靠近山崖下方。这么一来,一旦被敌人包围便可以迅速反击。而且他们还将背靠着山壁,以为这样能躲开敌人的攻击。
突然,金属探测器发出刺耳的响声。当士兵抬头看到液态氧气筒从头上直坠而下时,极低温的液体已经像小瀑布一般倾泄而下。
从头到脚都被淋上液态氧的士兵还来不及惊叫就迅速冻结了。连向来标榜坚固强韧、甚至可以抵御雷射枪和子弹的装甲服,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发挥保护的作用。
姿势稳定的人在冰冻后就像生了根一样定住不动。姿势不稳的,结冻后便匡当应声倒地,像便宜的玻璃器皿般碎落满地。
那是一幅无生命、又缺乏现实的光景。没有泪泪流出的鲜血。没有温度、也没有杀戮的腥膻气氛。人就像消耗性的物品,耗损的部分很快就会有新的递补上来。对于初登战场的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来说,他们此时尚未想到这么深刻的层面。
两人一同走向失去主人的同盟军装甲车。不过由于车上的电脑和驾驶用头盔连线,具有检测驾驶员脑波模式的功能,以莱因哈特他们现有的配备无法破解这套保全系统,而且也没有车辆可以将它运走。
最后他们决定只取走需要的物件——能提供长距离行走所需能量的氢电池、还有对推算敌人基地极有帮助的惯性航法系统的资料。
当他们的车子装上敌人的氢电池重新恢复正常的能源供应时,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很有默契地击掌庆贺。对这两人来说,初上战场就能击溃敌人三辆装甲车,还拿到敌军基地的位置资料,可以说是大功一件。不过莱因哈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心情。他把自己的疑虑告诉吉尔菲艾斯,并立即着手做准备,以便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他们无视消化器官发出的抗议声,继续进行手上的工作。等一切准备就绪,总算有机会填饱在唱空城计的肚子。他们先把车子移到冰壁的另一侧,然后把经过放射线杀菌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