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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纸杯里的确是加了白兰地。”
杨很满足地啜饮着纯粹的白兰地。丰润的酒精宝石在他舌头上滚过,滑落到咽喉的内壁。在好喝的红茶之外,他就喜欢喝美酒。
“像特留尼西特那种巧言令色之辈的演说,不喝酒的话可听不下去。”
亚典波罗把杨的想法言语化了。
“他要真那么想,自己去上战场不就得了。燃烧着爱国心的国防委员长阁下在服兵役的当时,也志愿后方勤务,好象一步也没离开过同盟首都哦。”
“很有可能,越远离战场,人就会越好战。真想早点退役,就可以不必跟那种家伙敬礼了。”
“学长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碰上讨厌的事,就马上说着要退役。”
“就算没有讨厌的事,我也想要退役的。”
“这样就不用阳奉阴违,是吧?”
亚典波罗露出了笑容。他在军官学校时期,就已经知道这位学长的志向了。这是一位希望被一堆历史书活埋而死的学长。当这位连穿着军服都不象军人的学长,因艾尔·法西尔逃脱之事成了年轻英雄时,亚典波罗反倒真是同情他了。他知道学长的人生轨迹向着意料不到的方向转了个大弯。
“是啊,总有一天要辞职的。那样的话,就不会被限在军队的框框里,也就能做个公平的历史证人。也许还可以不用敌人的身份,来叙述银河帝国灭亡的光景。”
“帝国灭亡,不可能吧。”
虽是止于礼仪上的反应,但喝了酒的杨去如没听过就算。
“有什么不可能。我们知道银河帝国是人为建立的,那么,当然也能预测到会人为地灭亡啊。”
亚典波罗点了点头,但表情中却未带有实感。即使是过去实际存在的实事,对他们这一代而言也太远了,更何况是尚未实现的未来,就更不用说了。真是的,如果不摆着一副历史学家的样子,可算是一位好学长呢——他随之有了这样的想法。
“就是相信了‘政治体制是永远的’这种傻事,五百年前银河联邦的市民们才会平白将自已的主权交到一个野心家的手中。而鲁道夫大帝所建立的,也不可能会是永远的。”
说到这里就止了口。要说出“自由行星同盟也不可能是永远的”这样的话,即使是杨也有所顾忌。
“那是预言吗?学长。”
“不……”
杨让空纸杯在自己掌上舞动。
“看起来象是在说什么卖弄的话吧。”
他差点让杯子掉了下去,因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锐警报声,杂乱地击打着他的鼓膜。敌舰队接近的声音响起,亚典波罗跑向主炮控制中心,杨则奔向舰桥。收容在胃里的白兰地,得不到安住之地,以炙热的抗议声灼烧着全身的细跑。
就这样,巨大的气体状行星的云间,因两军的遭遇而成为力量与运气的况赛场。不过当事者们都无暇去欣赏舞台装置的巧妙了。
Ⅲ
窗外景色,被纵模奔驰的放电现象所笼罩,白、青、紫色的闪光一阵阵地为将兵们的脸化了妆。对杨威利而言算是幸运的。当抑制了亮度的舰内照明被外面流入的暴力性光芒所压倒,无从去判别出他被酒精染在脸上的红晕。
帝国、同盟两军的炮火应酬很激烈,但在刚开始,其中的大多数都无奈地划过虚空。在高重力、低温与狂风之酷烈的环境下,连弹道的计算也不是容易的。急速修正射角的努力,也在一瞬即变的环境下化为乌有,让操作员他发出哀叫与怒吼。
人工的雷光,贯穿固态阿摩尼亚的冷云而奔驰,在暗色天空的各处绽放出光之花朵。未能到达目标的飞弹及磁力炮弹,被巨大气体行星的引力所吸引而坠落,在途中抵抗不了压力而溃碎。
灼热的舰体和极低温的云粒相碰撞,产生了可观的白烟,但那却在不到一瞬的极短时间中,被秒速数百公尺的气流吹散。旋涡状的有色与无色的云,令人想起巨龙的吐息,而在其中断时,可以望见遥远下方拟态氢的的茫茫大海。
不久后,同盟军开始以说不上整齐,但已有了充分效果的炮火向帝国军倾泻。特别是第四次的飞弹齐射相当有秩序,看到其轨迹延伸向帝国的状况,同盟的部分人员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在此时,发生了没人预测得到的事情。在行星表面发生的爆炸,投射出电磁波。
强力的电磁波乱流使飞弹的导航系统发狂,其轨迹描出不规则的弧线,逆行到同盟军所在位置的宙点。
同盟军当然是大吃一惊,想要逃开这不孝子的造反,但飞弹撞上了正在反转的舰体的侧面爆炸了。在闪亮的放电当中,一串新的闪光炸开了,一艘战舰和三艘巡航舰,连锁爆炸而四处飞散。
“这成什么样子!”
派特中将以无可反论的率直怒吼着,幕僚们悻悻地互相对望。原本就有最坏的自然环境围绕着他们,但遭遇这种事,令人不禁要相信造物者是有着恶意的。
而同盟军的战舰圣路西亚,更碰上了如同彩画般的恶运。圣路西亚和僚舰尤里西斯并列,绕向帝国军的右侧面,在想对密集的敌舰队发射核融合飞弹,打开发射孔的瞬间,发射孔却受到落雷的直击,发生了爆炸,圣路西亚化为一团光与热。在一瞬之后,苛烈的风暴将这一切都吹往黑暗之中。
僚舰尤里西斯则毫发无伤,虽然在同一瞬间、同一场所打开飞弹发射口,雷电却只打在圣路西亚。
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将兵们不得不感觉到连舰艇这种无机物都还存在着“运气”这种无法解明的事。也令人觉得,原本“公平”这种要素,就不存在于构成自然的成分当中。而加强这种想法的事情,又陆续发生了。帝国军的旗舰伯伦希尔出现在同盟罕的射程内。在不规则且苛烈的狂风之中,舰艇操纵也未必能完全按照搭乘者的意思。
二发铀238飞弹,由二艘同盟巡航舰同时发射。
※ ※ ※
此时,在伯伦希尔周围,一瞬间呈现空虚状态。护卫的各舰都被超低温的风暴所翻弄,远离所要守护的对象。二条火线朝向了纯白的舰体,一定有些帝国军的舰长知道将有爆炸发生,而闭上了眼睛。
但是伯伦希尔毫发无伤。珠玉的肌肤上,连擦伤也没有,搭乘员怀疑自己五官的心情远胜于安心的心情。
二发飞弹,在还没到达伯伦希尔的舰首之所,轨道就交叉,而彼此发生碰冲在有如同归于尽的状态下爆炸。爆炸光化为一波波的极光拍打着伯伦希尔,但却没有实际的伤害。
莱因哈特兴致勃勃地说着。
“吉尔菲艾斯,看到了吗?真是个好运的贵妇人啊。我们真是幸运。”
“正是……”
吉尔菲艾斯带着满腔的同意回答了。看来伯伦希尔不只是优美的天鹅,还有着异样的好运。
而我军的幸运就是敌人的不幸。没能改写历史的二艘同盟军巡航舰,挨了“纯白的贵妇人”重重的巴掌报复。伯伦希尔的主炮吐出纯白的光棒,把慌忙反转中的敌人锁定在射程内。看来就象是在被涂满了暗褐色的画布中,丢上白色的颜料。
欢呼声充满着伯伦希尔的舰桥,但在一瞬中转成了寂静。在舰外狂吹的暴风突然变换了方向。有着压倒性份量的大气乱流,开始压制“纯白的贵妇人”和他的骑士们,立即使得帝国军的舰列混乱。
※ ※ ※
另一方面,在同盟军的旗舰中,得到“自然”这支友军的派特中将,对幕僚当中的一人投出了讥讽的声音。
“杨谁将,你的意见该不会是古代兵法的第三十七计吧?”
随着这句话所产生的同僚的笑声,要比这句讥讽本身更令杨准将不愉快。但是所说出口的,只有假装恭谨的回答。
“是,司令官所言甚是。因为这状况开并非是那么常见的。”
派特笑出声来了。看来并非是要冷笑杨,而是要夸示自己心理上的从容,但是在隔了一拍之后跟从上来的笑声,似乎刺激了他精神上刚直的一面急速地把笑声封入粗糙的颜面肌肉中,而对那些没见识的幕僚以及白眼瞄过。幕僚们的笑声一时失去了能源。
另一方面,杨本身那对于上司本不多有的忠诚心,反射地受到刺激。虽想到可能是无益的,还是姑且说说自己的意见。
“司令官阁下,我个人认为……”
他的好意在虚空中云消雾散。派特以那无法误解的露骨态度,无视于“艾尔·法西尔的英雄”,注视着荧幕。
杨想起在少年时代,和父亲之间的对话。他那在十二年前死于事故的父亲,对于“忠告”有着独树一格的论调。
“听好,我的孩子,是伟人的话,只要忠告一次就会反省。是凡人的话,重复谏言二次也会改正。而即使是较不成材的人,被说了三次也就会重新考虑。如此却仍不改变态度的那种人,就可以置之不顾了。”
“不必做第四次的忠告吗?”
“因为到了第四次,不是被放逐、下狱,要不就是被杀。所谓的昏君就是如此。所以第四次的忠告不仅会危害自己,还会让对方多增罪过,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嗯。”
“爸爸三次言了无能的老板,而后就独立了。之后就如这般,成为值社会信赖及儿子尊敬的了不起的人物。而无能的老板在破产之后就不知如何了。”
……杨把脸躲在操作桌后面,吃吃地笑了。无可否认的,对他意识的形成上,父亲给与了不小的影响。杨没有见过祖父,但会是那种父亲的父亲,或许也有着不平凡的人生观吧。
派特中将无视杨的进言,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同盟军而言,战况决非是不利的。况且,虽然像战舰圣路西亚之类的不幸,一再地发生,但在狂风与厚云的涡旋中,帝国军仍被迫逐渐退却。几手令人认定战况已快接近完全的胜利了。
※ ※ ※
球状的放电体闪着白光划过伯伦希尔的荧幕。不过,莱因哈特本身形成一个更炽烈的放电体。
“别退却!至此再退一步,就会直接崩溃。再固守住三十分钟!起死回生之策早已想好了,剩下的问题就看时机了。忍耐三十分钟就能得到胜利的!”
除了一个人之外,没有幕僚相信这句大话。
固守两翼的罗严塔尔与米达麦亚也正拼命地支撑随时可能崩散的阵形。也正因为是他们,才能在这破坏性的自然界咆哮,以及极端劣势的战况中,防止军队的崩溃。他们在战斗、指挥当中等待着。等待着他们所选择的年轻上级展现出值得他们信赖及尊敬的才华的那一刻到来。如果那一刻不来的话,他们大概就将以自己的生命来补偿错误的选择了。
在其经验和理论学习所及的范围内,派特中将是个十分熟练的战术家。遭遇战的形式,对他而言或许反倒是求之不得的。
莱因哈特的冰蓝色眼眸一直固定在映出狂风及战斗之惨祸的荧幕,一动也不动。在大半的幕僚眼中都认为他是束手无策而呆然了。但不久之后,他的视线移向唯一信任着他而保持沉着的幕僚。
“吉尔菲艾斯,对行星表面B04座标以核融合飞弹集中齐射。旗舰动作之后,其他舰就跟进。”
这是莱因哈特的命令。
Ⅳ
战况为之一变。
位于同盟军正下方的行星列古尼礼的表面,发生猛烈的爆炸。集中命中的大群核融合飞弹,破坏粉碎了由氦及氢构成行星表面的大气层,达数十亿立方公里的巨大气体团,由下方击向同盟军舰队。同盟军的阵形在一瞬间崩溃了。战术上的计算与努力,在人为造成的自然炮击之前也是无能为力。而且,朝着混乱的舰艇群,帝国军发出无言的欢声,能量光束、飞弹以及磁力弹的集中如豪雨倾泻而去,无数的爆炸闪光为狂风添加了色彩。
派特中将怒吼着,下令退避。不过既然通信回路已经无力化了,只有像帝国军一样,由旗舰率先行来表达司令官的指示,他虽然顾虑自己身经百战的名誉,仍下令上升脱离风暴的云界。在下方有行星表面的爆炸凿穿同盟军,在前方有帝国军在这苛烈的冰冷狂风中,以难以置信的整齐阵形向左右延伸,对着动摇的同盟军以半包围的形势迫近。退路又剩下上方及后方,而由帝国军两翼的迅速且柔软的动态来看,很明显的,后退将会引致敌方的急进攻势。派特在战术层次的判断力并不差。他不得不承认敌人的力量,接受处于败势的认知。
在此期间,同盟军当中,由两位年轻的飞得员——奥利比·波布兰中尉及伊凡·高尼夫中尉巧致的连系运动,把一艘奋国军巡航舰完全地破坏了。这战果虽能提高友军的士气,却挽回不了整个战线所处的劣势。由于派特不再执着,总算是回避了溃灭,脱离战场。
帝国军也避免急追而遭到反攻的危险,暂且退往伊谢尔伦要塞方向。对莱因哈特而言,在局部性的遭遇战中,认真去取胜也没有意义。莱因哈特和派特之间,无可逆转的差异就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