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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喝过之后,没有重点的欢谈仍旧持续着,吉尔菲艾斯进到寝室时,日期已经更换了。为儿子铺床的母亲出了房门,踌躇地叫着。
“……我说,齐格飞。”
“什么事?妈妈。”
“你,真的不后悔当上了军人吗?”
母亲的心情,在吉尔菲艾斯的胸膛里,像是春水般温暖地地渗泌。不过他的回答早已是固定而不变的了。
“我不后悔啊,妈妈。”
“是吗?那就好……”
“我觉得这是值得去做的工作,也希望能无愧于他人和自己。而且,我可以明白地预言,在妈妈你抱孙子以前,和叛乱军的战争一定也结束了。”
掺着一些小谎言,吉尔菲艾斯向母亲道了晚安,脱下衣服钻进了床铺。
在这之前,他从窗口向外看,在正面的黑暗中可以看到灯火。那证明了昔日的缪杰尔家现在有人居住,在此过着日子。
明天上午在探访一下原来的缪杰尔家及周围的怀念的处所,在午餐之前回到林贝尔克·休特拉杰的房子去,在心中做了这个预定,吉尔菲艾斯想伸个腰,但手脚上了床缘,而没办法做到。在八年前,他觉得这个床铺大得几乎占了半个世界,而今晚却连他这一具身子也收容不了。感受着岁月的作用之奇妙,他穿越了睡眠庭园的门扉。
V
用过了早餐,吉尔菲艾斯向双亲行礼之后离开了家。保重啊,别感冒了,感冒是万病之源啊。爸爸妈妈你们也保重这种时候的礼仪还是越平凡越好。
而后稍稍绕过了围墙,吉尔菲艾斯就已到了这天最初的目的地了。
安妮罗杰与莱因哈特姐弟,身为吉尔菲艾斯家邻居的期间并不长。从八年前的初春到初秋,还不满半年,那段短暂的时期,占据了吉尔菲艾斯的过去,导引着现在,而且将要支配其未来。
昨夜看见灯火时,还感觉到八成左右的安心,在这早晨的阳光下再重新看,则昔日缪杰尔家,明显地有着浓厚的荒废气息。这栋房子,在吉尔菲艾斯的双亲结婚而构新居之时,已经是住着第二代的居住者了,缪杰尔家据说是第四代的居住者。
现在的居住者培克曼家到底已经是第几代了呢?吉尔菲艾斯家是否又将是和邻人无法长久交际的命运呢?
回应吉尔菲艾斯的问候而出现在玄关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妇人。缺乏活力得让人想以灰色来形容,两眼及动作都欠缺着力量。
让外人看自己家的内部,对她而言似乎不是件愉快的事,吉尔菲艾斯表明了身份,并拿出一百帝国马克纸币作为谢礼。以军队的权威及金钱来达成要求,并非吉尔菲艾斯的本意,但培克曼夫人接受了,告诉他在丈夫外出的时间内可以随意看,就走到庭院去了。
八年来的岁月,以那硬实的手掌在屋子内外四处抚过,那痕迹残留在吉尔菲艾斯视界所及之处。“真荒废啊……”在安妮罗杰在的时候,这屋子也给人老旧、疲劳的印象,但却被整理得很清洁。此后的居住者们想来也未必会特别虐待、冷遇这屋子,另外,吉尔菲艾斯本身,也的确有着对安妮罗杰的整理能力过大评价的一面,但即使如此,荒废的印象仍然强烈,使得吉尔菲艾斯为之怃然。
小客厅的壁上,挂着三帧照片。全都是青年的肖像照片,下面注有短短的标记,探视了一下,吉尔菲艾斯摒住了呼吸。
长男卡尔,四八0年战死,二二岁最后的儿子。
吉尔菲艾斯吐出摒住的气,那大概是以双亲的血泪熬炼出来的吧,他的脚步从那满布灰尘的地板上移走了。走了几步才将呼吸与步调协调好的他的面前,看见了延向二楼的楼梯。楼梯有着具光泽胡桃木材质扶手。
这扶手,他曾和莱因哈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滑了下来,被擦得光滑的扶手,滑下来实在很爽快。就在他们重复了几次之后,才发觉楼梯下安妮罗杰正张大眼楮抬头在看着。慌忙地在中途要爬下扶手,当然是没那么容易的了,两人失去了平衡,发着盛大的声响地摔到楼梯下,正好下面放置着一个大大的洗衣篮,里面堆满床单及毛巾,所以银河军才不致于在幼年时期就失去两位卓越的青年军官。
因为掉下来时,吉尔菲艾斯整个垫在下面,安妮罗杰命令弟弟向红发的友人谢罪及致谢。“向齐格飞道歉吧,然后再向他致谢,他是为了保护你才垫在下面的!”这样地说了。膝盖的跌伤让安妮罗杰为他涂药,是让他觉得非常自豪的事。
……那段日子之后四季流转,数个冬天拍动着银色的羽翼,飞向了笼罩着时间大河的黑暗天空,在这期间,莱因哈特与吉尔菲艾斯从幼稚年学校毕业,置身于军队了。经历了数次的战斗,目睹了数百万的死亡,然后,在周围蓄积了无数的死者,才换得了自己的生存。
虽然在吉尔菲艾斯心中一隅,有着想责怪培克曼家疏于整顿房子的心情,但这一点却使吉尔菲艾斯引以为耻。三个儿子在战场上死去了,还得让个陌生人来非难有关整理房子的事,培克曼夫妇难道真有那么大的罪过吗?
当然是没有的。吉尔菲艾斯走出玄关时,在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缓缓地走着,在前往林贝尔克·休特拉杰在途中,他来到了可以远眺幼年学校寄宿舍的街道。
在幼年学校,假日也有其相衬的乐趣。在冬天,来到小雪闪动的市街,在啤酒喝得满脸通红的老板所在的小摊上,点上一份奶油烤蹲鱼。
“多加一些柠檬汁啊!多加一些。”
被铝箔纸包着的鳟鱼,热会烫伤嘴唇,不过也能把手掌给暖和了起来。
看完了立体电影再出到外面来,小雪成了真正的大雪,街上各处都有小孩子们开始打起了雪仗。想到了某件事,他急忙跑回幼年学校,果然,上级生、下级生对抗的雪仗已经打起来了。把雪球往爱整治的人的上级生的脸上丢去时的爽快,每口吐出的气息,似乎都像活泼的音符在舞动……
“这不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吗?”
从旁而来的这声音,把吉尔菲艾斯呼唤回现实来。红发的年轻人转过修长的身子对着那声音,不久便绽露出怀旧的表情。
“是马丁?马丁·布佛贺兹吗?”
吉尔菲艾斯回想起瘦小而气色不佳的同级少年,除了身材长高了以外,并没有多大转变。总是在腋下夹着厚厚的书,这一点也没改变。他进了国立奥丁文理科大学,正在研究古典文学。
“的确象是你会有的生活方式啊。我妈妈就常说你一定会成为伟大的学者的。”
“谢谢。不过话说回来,齐格飞,你竟然成了军人了,这可就教人想象不到了。”
平凡的述怀中倾注着深深的心思,马丁·布佛贺兹仰望着老友高大的身子,突然露出苦涩的,像在忍着牙痛般的表情。
“不过,我后年也将进入军队了。因为满二十岁了,要服二年的兵役,和你不一样,是从最下级的二等兵出发。若能活过一年,就可以晋升为一等兵,不过在此之前大概早就战死了吧。”
“马丁……”
“抱歉,齐格飞,我并无意破坏你的心情。”
“我明白的,你不必在意。”
不过让吉尔菲艾斯觉得奇怪的是,进到国立大学从事某些学问研究的人应当有免除征兵的特权的,马丁难道没去申请吗?
“我申请过了,但却被驳回了。若是医学或工学还有话说,像文学这种没用的学问是没有免除征兵的特权的。”
“文学是没用的学问吗?”
“我是不这么想,但下决定的不是我,而是军务省的征兵训练局的官僚们。他们不只是在办公桌前摆官架子,把我们送到前线去,还连学问、艺术也帮忙分好了级了,真是了不起的官爷啊。”
“容许这种人厚颜横行的世界,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想着莱因哈特终有一天将会进行的军部及官僚社会的肃正与改革,吉尔菲艾斯平静地断言。点头认同的马丁,象是想到什么似地问起了。
“对了,你还和那个莱因哈特·冯·缪杰尔在一起吗?那个顽强的转学生?”
不喜欢对方的形容,但吉尔菲艾斯默然地点头,然后又补述了莱因哈特以十八岁之龄当了少将之事。
“是吗?他倒挺适合当高级军人的,大概任何人死了他都能冷然以对吧?
真是的,以为自己是谁似的自傲得不得了。我或许也会在缪杰尔阁下的麾下,被带领到互相残杀的场所去吧……”
吉尔菲艾斯表情凝重了起来。
“马丁,莱因哈特·冯·缪杰尔这个人是我的上司,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对我非常的好。所以,请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好吗?”
“抱歉,我并没有恶意。并不是要和你斗嘴,请原谅我。”
谢罪之后,马丁·布佛贺兹和吉尔菲艾斯握手告辞。他想在征兵之日到来前完成论文,作为在活着的时候完成过某些事情的证明。吉尔菲艾斯带着敬意目送了说了这些话后挥手离去的老友的背影。……但是,经过半年,当学生的地下反战组织遭宪兵队袭击时,在被捕者的名单之中有着马丁·布佛贺兹的名字,随着痛楚的领会,他觉得这实在是马丁所会有的作风。再过两年年后,当他的地位与权限被飞跃地强化时,他探寻了老友的所在,但此时的马丁·布佛贺兹已经在政治犯收容中死去,死因是营养失调。
做完了小小的感伤旅行,吉尔菲艾斯回到林贝尔克·体特拉杰的寄宿处。
在这边生活着的是现在而非过去,将那朝气与活力的风吹向红发的年轻人。
在楼下的大厅,向菲帕夫人间候,谈了二、三句之后,吉尔菲艾斯上了楼梯,敲了莱因哈特房间的门。
“吉尔菲艾斯,你回来了啊?别那么匆忙也行的嘛。”
“莱因哈特大人,上午您都做些什么呢?”
“听了些音乐后,就做战略论的比较研究。伯登和叶克哈特的。”
“是这样啊。”
“没人来打扰,所以满有进展的。偶尔这样也不错。”
本以为吉尔菲艾斯早上就会回来,却等到过了中午,莱因哈特有点不高兴。
“我买了甜酒海绵蛋糕回来哦,要不要吃?”
“不要。”
“……您不喜欢吃吗?”
“我不喜欢吉尔菲艾斯认定用食物就能收买我的这种心态。”
把涌上的笑意,抑制在咽喉中,红发的年轻人再呼唤了。
“这蛋糕应当是好吃得可以弥补的心态哦。我去叫菲帕夫人冲咖啡。如果愿意原谅我的话,就请下楼吧。”
走下楼梯,吉尔菲艾斯听到背后律动的脚声跟了过来。将来暂且不说,现在这个瞬间,似乎他们是非常幸福的。
第六章 伯爵家候补继承人
Ⅰ
成为军务省高等参事官既宫廷问官的格林美尔斯豪简上将,为了叩谢恩典,去到了皇帝的居城“新无忧宫”。那是在六月十一日。
在为谒见而设置的侯传室,原本盘算会等上大约二十分钟,但老提督等了近二个钟头左右。而其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睡觉。被侍从叫醒,由侯传室缓缓步向谒见室的背影,一阵低声秀笑的微波朝着他摇曳。“瞌睡子爵”或“日光浴提督”之类的评价也不是现在才传开的,据说连皇帝也都不加过问的。在侯室列队的人们看格林美尔斯豪简老者打瞌睡的样子,有人为之苦笑,也有人拿他来作为轻薄的打赌的对象,早已没有廷臣会去认叱责他的无礼了。不过,这一天,在格林美尔斯豪简老者之后,入座的财务省官露出了不悦的表情,那是在他发现套着天鹅绒椅套的奇子上有一大片口水的时候。
在谒见室中,合计起来共一百三十四岁的两个男子,形式上的礼仪及漫无边际的话持续了约五百秒钟,使得侍从们发出忍住打呵欠的耐心。但在无意义谈话停止之后,皇帝转换话题。
“对了,关于在你手下做事的莱因哈特·冯·缪杰尔那个人。你觉得他如何?……”
“哦,呃……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之弟吧。啊,一看见他,也就足以想身为姐姐的伯爵夫人的美貌了。”
老提督笑了,但那和好色的表现相去甚远,是种干涸的笑声,所以皇帝似乎也被挑起想斥责他的意欲。
“年轻真是美好啊,陛下,一看到那个年轻人,就叫人打内心里这么想。似乎这世间没什么可能的似的。”
皇帝以银匙搅着咖啡,不怎么专注地望着那白色纹卷成漩涡的样子。
“是啊,格林美尔斯豪简,人类所做得到的事大概没有他所做不到的吧。除了特殊的学问技术以外……”
老子爵一点头点赞同,皇帝就拿起汤匙。似乎是细心地以手指将汤匙转着。
“事情是这样的,格林美尔斯豪简,以位阶而言他只是个帝国骑士,因为他还只有十八岁,现在保持这样也好,但在他成年之前,朕想赐给他一个显赫名门的贵族家名。”
“陛下是想加添他声名地位?”
“这个嘛,或许被加添声名地位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