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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正听她经历,知道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偏又嘴笨不会说甜言蜜语,只是不住劝她多吃点。
昌平闻言又是一笑,浅浅喝了口粥,忽然肃了神色:“那群人来的太过蹊跷,我前脚刚从寺里出来,他们就在半山腰等着劫人,而且我瞧其中几人的面相不像是大齐人,只怕有更大的图谋。”
张东正这些日子没跟京里联系,也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但却知道她说的严重性,便叹息道:“你身子还虚着,只怕经不得大颠簸。”
昌平摇头道:“不,我得赶紧赶回京里,我失踪这么大的事儿京里未必瞒得住,万一有心人再推波助澜,我这名声只怕就毁了。”她心里玲珑,转眼就将现下的情势猜了个七七八八。
张东正劝不住她,只好全程陪着她,找了认路的猎户待她出山,直接往京里赶,等到了京郊一直急着赶路的昌平却叫了停,对着张东正道:“我这狼狈样子,进了京也是平白惹人笑话,还是先收拾梳洗一番再赶去京里,得编个像样的借口出来,路遇歹人之事绝不能让人察觉。”
张东正对她自然无有不依,立刻命人下去准备,昌平抽空换了身儿华贵非凡的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头上还簪了八宝攥珠飞燕钗,薄薄的脂粉掩了苍白的面色,淡妆勾勒的她的面容神采奕奕,等收拾停当她才赶回了京里,没想到京里的流言蜚语如此严重,而且更传出了太皇太后回京,鞑靼使节前去求情的消息。
昌平才进京,想先去别院打点一番,就听好些平时上赶着巴结她的贵女嗤笑:“长公主这回可是失了名节,不远嫁去鞑靼也不行了,张家那般门第,肯定不会再要她了,哪怕她是公主。”
昌平直接命人掌嘴过去,但也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干脆摆开全副的公主仪仗回宫,对着寻常几个要好的贵妇贵女淡淡道:“我本来是去终南山探望皇祖母,后来路上发了兴儿,便去了当地久负盛名的八个寺庙游览了一番,本来打发了人向京里传了消息,不留神路上耽搁了,这才几日的功夫,没想到就传出这么多闲话来,当真是闲得慌吗?”
那几人本也不信,但见昌平容光焕发,眼底不见一点慌张,仪仗也全摆开着,瞧不出半分被人劫持过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迟疑起来。
昌平在这里只打算把话传出去,重头还在太皇太后那里,便带着人直接赶往了京郊的行宫,走到正殿的门边,便听到太皇太后那句“。。。。。。昌平既然失了清白,嫁给鞑靼也算是尽了她的用处了。”
她在门外听见这句,讥诮地笑了笑,把那点子血脉亲情也斩了个干净,推门走了进去,用绢子掩着嘴,满面愕然道:“皇祖母再说什么?孙女何时失了清白?”
太皇太后见她来的突然,面上也是一惊,不动声色地跟布炎交换了一个眼色,做了惊喜神色嗔道:“媛儿回来了,怎么也不使人传个话?真是老天保佑,祖母可真是为你担心了好几日。”她说完又叹声道“你既然回来了,那咱们便把事儿都说开了吧。”
姜佑瞧见昌平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转头对着太皇太后道:“昌平堂姐已经安然回来,皇祖母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皇太后轻轻扶额,哀声道:“回来了又如何,如今她被带人劫走的事儿已经在京中传开,名声都毁了,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她如今这样,让哀家怎么有脸面去见她死去的父王。”
昌平眼神漠然,面色却做了莫名的神色:“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女好好儿的,怎么就被人劫走了?”
太皇太后眉头不经意地一跳:“你前日被歹人劫走,这几日都是和那伙儿歹人呆在一处的,哀家说的可有错?”她说着又满面慈蔼地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难过了,默啜可汗仰慕你已久,不介意你坏了名声,还决定用大礼迎娶你,我儿的终身有靠了。”
这话口口声声坐实了昌平被人毁了清白的事儿,姜佑冷声道:“皇祖母怎么说的这般真切,倒像是你亲自谋划的一般,旁的人遇到这种事儿遮掩还来不及,您就差没满世界吆喝了,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太皇太后知道跟她斗嘴讨不到便宜,便也不搭理她,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昌平。
昌平神色如常,随即又捂着嘴错愕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从皇祖母那里出来,瞧着山光湖色正好,便动了出游的心思,所以干脆去不远处游玩了几天,怎么就成了被人劫了呢?”
太皇太后面色微变:“你不是。。。”她忙住了口,缓了神色道:“昌平,遇到这种大事儿你何必藏着掖着?尽管说出来,哀家和皇上定然会捉了那伙歹人为你做主。”
昌平微低了头,满面不解地神色:“皇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女真是去游玩了一番,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姜佑这时候忍不住感慨有一个好姐妹的重要性,要是今日的事儿换做柔福,没准被吓唬几句就交代了实底。
太皇太后眼神一闪,缓缓地道:“既然你说你出去游玩,为何不派人回来通传?这几日的找寻你都不见踪影,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这又是为何呢?”
第75章()
昌平从容以对:“孙女决定出游的时候,已经派人回京通传了,这时候皇上正在围场狩猎,怕是传信的人路上耽搁了吧。”微顿了顿,她继续笑道:“既然是游玩,孙女这些日子自然没在同一处呆着,旁的人一时找不到有什么稀奇的?”
太皇太后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了紧:“无风不起浪,哀家可是听说,你是被人劫住带走的。”
姜佑在一边缓缓开了口:“皇祖母说话越来越没谱了,堂姐毫发无伤地回来,难道不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您反倒想要坐实了堂姐出事儿的名头?”她说完也不理会太皇太后僵住的脸色,转身对着昌平装模作样地训道:“堂姐也太让人操心了,明知道山里不太平,还四处乱跑,这两天京里的人为了寻你都快跑断了腿吗?”
昌平配合着做出一副愧疚难安的神色:“都是我的不是。。。”
太皇太后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沉着脸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一口咬定昌平就是被人劫走,因为那人就是她指使的吧?她啜了口茶,缓口气看了眼同样表情不善的布炎,缓缓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昌平这事儿已经传出去了,对她对皇室的名声都有损伤,不如就让她远嫁去鞑靼,这事儿自然也可抹平了。”
姜佑正要说话,就见有人进来飞快地在薛元耳边传了几句话,然后他起身微微笑道:“咱们大齐朝就这么一位公主,嫁娶之事自然得慎重,更何况是远嫁和亲呢?”他缓了口气,神色有些阴郁:“和亲之事暂且搁到一边,臣有些事儿倒想请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还记得上次惨败就是败在这个人手里,此时见他开口,挺直了腰打点精神应付道:“厂公有什么事儿?”
薛元缓缓道:“昨日回围场的时候,抓到几个对皇上意图不轨的刺客,审讯的时候他说出了些有趣的事儿,太皇太后想不想听听?”
姜佑一怔,随即悟了过来,附和道:“昨日是抓住了几个贼子。”
其实他审讯的是张东正抓到的,装成樵夫劫走昌平的那伙人,不过她为着昌平的名节,也只能往自己身上揽了。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腰杆一挺:“什么事儿,你且说来听听。”
薛元目光在她和布炎脸上转了一圈,蹙着眉道:“他说。。。太皇太后和鞑靼使臣勾结,想要。。。对皇上不轨,想要把公主嫁去鞑靼,好让赵家复起。”
太皇太后和布炎都变了脸色,她用力一拍案几:“胡扯!哀家是齐朝的太皇太后,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儿?!”
薛元道:“太皇太后急什么?是真是假,把人抬上来问一问便知。”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手,四个锦衣番子抬着个浑身血迹的人走了进来,任他是铁打的人,进了东厂也不可能一字不吐,只是撑的时间长短罢了。
薛元瞧见姜佑被血腥味激的脸色发白,递了杯茶过去,脚步一转挡在她身前:“布炎使臣瞧瞧这人可眼熟?”
布炎偏开头没敢细看,不过这人是他多年的心腹侍卫,就是伤的再重他也能认出来,只不过这时候他死也不敢承认,便只是皱眉道:“厂公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眼熟这人?”
薛元笑了笑:“是吗?可咱家记得,这人却是跟在使臣队伍里的,而且他身上也纹了狼头,若是使臣认不出来,咱家倒是想去信给姜后和默啜可汗问问。”
布炎脸色微变,薛元垂眸看着底下躺着的人:“既然都招了,那就一次说的痛快些。”
这人去了东厂一遭,如同去了地狱一般,现在只求速死,慌忙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他抬眼看了眼布炎,眼神迷茫了一瞬,等看到薛元的时候又变得满是惊惧:“圣皇寿辰那天晚上,布炎大人向公主求亲被拒,心里不忿,后来他想到在山里祈福的太皇太后,便起了心思,给太皇太后去信说了这个消息,太皇太后立刻就应下了,只是让布炎大人答应要复兴赵家,然后。。。然后。。。两人便谋划起来,甚至派出了人装成劫匪。。。”
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再说就要把昌平被劫的事儿抖搂出来了,薛元直接命人把这人拖下去,抬手拍了拍,十几个锦衣卫应声进来,把在当中的太皇太后团团围住。
太皇太后身子微颤,强自镇定道:“你这是污蔑!我可是大齐朝的太皇太后,皇上的嫡亲祖母,你敢拿我如何?!”
姜佑先是不理她,转向布炎道:“先把使臣押到刑部关起来,这事儿让礼部和刑部商量着办。”这种外。交上的事儿还是交给专门的大臣来办,她只用最后拍板便可。
姜佑这才转向太皇太后,慢慢地道:“太皇太后赵氏,屡次图谋皇位,对朕不利,这次甚至勾连异族,意图。。。意图对朕不轨。”
其实太皇太后这次想坑害的是昌平,谋害姜佑是给她的欲加之罪,不过这事儿她想辩解也说不出口,只能背了这个黑锅,反正她当初屡次想要加害姜佑,也不算冤枉了她。
太皇太后怒斥道:“哀家眼看着你长这么大,你竟然要跟那个阉贼串通了这般害我?!”她又转向昌平哀声道:“媛儿,哀家是你的亲祖母,是你父王的生母,你忍心看着我受这么大的冤屈?”
昌平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眼底再无留恋,淡淡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祖母既然犯下弥天大罪,自然该担了这错处。”
姜佑不理会她的叫嚷,自顾自地道:“皇祖母是朕的尊长,按说没有长辈给小辈偿命的道理,但事关家国大事,也不可轻轻放下了。。。”她抬眼瞧了瞧行宫正殿,顿了顿道:“就判屋禁吧。”
太皇太后面色一下子变得惊慌,屋禁是圈禁的四种法子之一,将屋子的四面都封死不留门窗,只留小小地缝隙以供送来饭食,那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把活人放在坟墓里,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姜佑先是哀求,见她不为所动,又忍不住张嘴叱骂:“哀家是大齐朝的太皇太后,你为着一个阉奴的胡乱攀诬,竟然要圈禁你的亲祖母,日后必然要受万人唾骂!”
姜佑被她一口一个阉奴说的火冒三丈,用力砸了一个茶杯到她身上:“住口!你这般佛口蛇心的妇人凭什么说他?若不是皇祖父的荫庇在,你以为你配的上太皇太后这个身份?!”
对长辈动手的名声可不能传出去,姜佑平时还能忍得住,如今可不知道触到哪块逆鳞了。昌平忙起了身,两手搭在她的肩头:“皇上手没拿稳当,差点伤了太皇太后,你们还不收拾收拾?”
太皇太后先是怔忪了一瞬,随即像是疯了一般尖锐地笑起来:“堂堂大齐朝的天子,居然瞧上了一个阉奴,哈哈哈,你真以为你借着他的保扶能坐得稳皇位?!”
姜佑真怕自己再多呆一会儿会忍不住扼死她,干脆转身直接出了门,薛元扬着唇角瞧着她,昌平叹了声,不理会身后太皇太后的叫嚷,也抬步出了门,等走到台阶上的时候,就听后面一声唤:“公主留步。”
昌平略带错愕地转身:“厂公有何事吩咐?”
薛元双手掖着袖子,走到她身前不远处站定,漫声道:“皇上碍着亲祖母的名头,始终不能动手除了太皇太后,可这么个人杵在这里也是个麻烦事儿,况且这事儿过后,她只怕也把公主恨上了,公主马上就要喜结良缘,想来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吧?”
昌平脸色微变:“厂公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