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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芩直起脊梁冷冷看向华阳太后,“太后,这事必须等大王回宫,否则本宫誓死也要保殷阳宫安全!”
田芩一转眼看见阿犁痛得辗转反侧,殷阳宫宫人慌做一团。“来人,传太医!如果芷阳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们的脑袋!”田芩款款给华阳太后跪下,“请太后先回华阳宫,这边有芩儿。”
“你,你这算什么!”华阳太后没想到田芩如此强硬,看着不断涌上来的兵士,怒目而视。
“有人毒害大王骨肉,本宫身为王后不能坐视不管!”田芩虽然跪着,但是她冷冷的目光让华阳太后心底一寒。
“太后,我们得赶紧招呼昌文君他们照应,估计大王也得到消息了!”楚夫人芈婷在华阳太后耳边道。
“好,这边就交给王后了,若是出什么事端,王后,你可责无旁贷!”华阳太后厉声道。
“臣妾明白!”田芩恭敬叩首。
“芷阳,来人啊,血止不住了!”鹿灵大叫起来。田芩被侍女扶了起来,转身看到阿犁昏迷不醒,下体流出的血几乎映红整个偏厅。
“姑姑!”小敏和子高踉踉跄跄扑到阿犁怀里,哀声哭泣。
“孩子,我的孩子!”阿犁的眼泪缓缓流下,听得银铃脆响,她的手重重磕在地上,再无声息。
“芷阳!”鹿灵厉声叫了起来,那凄惨的呼声回绕整个宫室。田芩定定望着阿犁渐渐灰白的脸,“太医呢,怎么还没来!”田芩勃然大怒,“来人,再派人快马加鞭,一定要把大王迎回来!”
“大王,您骑慢点!”王贲心中虽然也着急,但是见嬴政如此不要命地骑马,心头大惊。
嬴政咬紧牙关,心中乘着滔天怒焰。田芩和杨端和的人一前一后赶上鸾驾,说芷阳病危。使者语焉不详,让嬴政分外心焦。
蒙恬紧紧随着嬴政,心头大痛。蒙恬前些日子也听说了些朝堂的异动,知道阿犁怀孕,宫中各派势力激荡,但是蒙恬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胆大妄为。蒙恬心急如焚,快马加鞭驰回咸阳。
“王贲!你要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全家!”鹿灵哭得眼睛肿肿的,一眼看到自己丈夫,哭着扑了上去。王贲一眼看见鹿灵好好的,总算放了一半心。
嬴政一踏步进入殷阳宫,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嬴政猛地发现不少宫人在擦拭偏厅的地板,心头大震,赫然发现偏厅的地板血迹斑斑,宫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嬴政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大王!”蒙恬和王贲都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担忧地看着嬴政惨白的脸。
“芷阳呢?”嬴政声音嘶哑,一天都在赶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她在侧殿,王后叫了太医,但是太医说凶多吉少!”鹿灵哭得抽抽噎噎。
嬴政没有作声,疾步往偏殿走去。蒙恬和王贲紧紧跟上,心头都是忧虑。
“芷阳!”床榻上的阿犁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她精致的脸上布满伤痕。嬴政的心猛地揪痛了,快步冲到床边,却不敢随意触碰阿犁,愣在一边茫然若失。
“芷阳姑娘被人下了堕胎药,因为药份太重,失血过多,现在,现在……”太医在地上抖得无法说话。
“说!给寡人实话实说!”嬴政爆喝起来。
“芷阳姑娘现在脉象几乎停滞!”太医猛地磕头,听得脑袋撞击地面的脆响。
蒙恬猛地抓紧腰间佩刀,身躯剧颤。床上阿犁的脸柔美依旧,但是其间的众多淤青告诉蒙恬她曾经遭受的一切。阿犁!蒙恬在心头轻呼,紧紧咬住牙关,依稀品尝到口中的血腥。
“高芪,赶紧过来看看!”嬴政怒吼。太医令高芪在卫士的马上已经被颠得骨架都松动了,歪歪斜斜地被人推了上来,战战兢兢开始给阿犁诊脉。
“臣妾无用,没有护住芷阳姑娘!”田芩已在地上跪了良久,现在重重磕了下去。顿时,所有宫人全部跟着王后罪己。
“到底怎么回事?”嬴政的每个字皆从牙缝中挤出来,五官扭曲,显得分外狰狞。
“华阳太后与楚夫人给芷阳姑娘送服了堕胎药,臣妾得知时已晚,没有赶上救护芷阳!”田芩没有抬头。
“他们不是人,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芷阳为了保护大王的骨肉死也不肯张口,他们居然用刀撬开芷阳的嘴强把滚烫的药灌了下去!”汐汐匍匐在地上声嘶力竭。洛熙跪在阿犁床头,泪流不止。田芩没有抬头,心底却有些不安,知道这件事恐怕会闹得太大。
嬴政突然咧嘴一笑,看到阿犁嘴角的刀伤心里油煎火燎一般,一股无法发泄的怒气让他几乎要疯了。“好啊,连寡人的骨肉他们都敢杀,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们把寡人当成什么,无知懦弱的三岁孩子?!”蒙恬紧紧握住腰刀,直到今日他真正明白这世间并非时时可讲道理,在很多时候,靠的就是武力,对那些毫无仁义的人,根本无需用仁义的方式。
“高芪,如果芷阳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整个太医院都得跟着陪葬!传奉常寺巫祝,给寡人彻夜祈福,芷阳不醒,他们就不准停!”嬴政怜惜地看了阿犁一眼。“来人,随寡人前往华阳宫!”
“你们这是干什么?”嬴政望着华阳宫前挤挤挨挨跪满的宗室宗亲,目光益发阴骘。
“华阳太后为大秦未雨绸缪,惩处大王爱姬。太后此举符合宫规,却因与大王的祖孙情深,担心此举伤了大王心,自回宫之后即绝食自惩。我等认为太后此举符合宗室利益,是为大秦千秋万代着想,因此长跪固请太后收回成命!”一位嬴氏宗室中与华阳太后同辈的老人膝行上前朗声道。
“为我大秦千秋万代?说来听听!”嬴政不怒反笑。
“我大秦发迹西陲,曾与三胡混居,因此长时间为列国轻视。随着国运亨通,我大秦已多年未与胡人通婚,现在大王专宠胡姬,长此以往如何服众!商亡于妲己,周衰于褒姒,大王宠姬还来自不知礼仪的漠北蛮族!太后此举实则是爱护大王,保护宗室血统的纯正。”那位宗室老人一叩首。
“住嘴!你是不是在讥讽寡人是纣王、幽王!你好大的胆子!”嬴政猛地拔出鹿卢剑。顿时嬴政身边的虎贲军全都拔出佩剑,团团围住那群宗亲。
“大王,请您三思!太后为了大秦殚精竭虑!嬴氏高贵的血统不容玷污!大王要体谅太后!”宗亲纷纷哭叫起来,顿时华阳宫前哭声震天。
“一派胡言!”嬴政气得脸色铁青,此时此刻他涌起巨大的逆反,很想做些疯狂的事来让他人为阿犁的生死未卜付出代价!“把他们都给寡人拉下去!”
顿时郎官和虎贲军纷纷上前拖拽这些宗亲老臣。哭声更响了,几个嬴氏宗亲颤巍巍要爬上华阳宫的台阶。“太后,太后!”
“瞧瞧,这就是咱们大秦的宗室贵戚啊!”嬴政气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冷着脸就要踏上台阶。突然几个老人死死抱着嬴政的腿。“大王,你不能做不孝之人,若您对自己祖母不敬,您有何颜面统领全国!大王!你绝对不能因为一个胡姬而犯众怒!”
“放肆!都给寡人放手!”嬴政大怒,猛地踢腿。
“保护大王!”王贲见情势实在太乱,持刀护住嬴政。蒙恬铁青着脸,指挥卫士把这些痛哭流涕的宗室贵族拖拉出去。
“住手,都住手!”昌平君携卿以上都城官员赶到,看着一片混乱心下忧戚。昌平君跪在地上朗声道:“大王息怒!太后此举虽然欠思量,但身为太后她有权力惩戒宫眷,亦不算大过,请大王念在太后于大秦有功的份上,不要怪责太后!”
嬴政看着黑压压的亲贵和重臣,心里咯噔一声。嬴政眯起眼睛,目光在众臣脸上细细打量。昌平君感受到嬴政的瞪视,浑身汗毛倒竖,咬牙坚持。
“你们把寡人当成什么?寡人只不过要去问候太后,你们这般要死要活算什么?”嬴政冷声道,嘶哑的声音让昌平君脖子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一下子诸臣倒都愣怔住了,被嬴政问得哑口无言。
“还不退下!你们这般阻挠寡人探望祖母,不想活了?”嬴政勃然变色。
昌平君愣愣看着嬴政带着大批郎官侍卫进入华阳宫。猛地,昌平君起身朗声道:“大王,天日昭昭,您身为至高无上的秦君,您的一举一动皆是万民表率,您的片言只语都将载于史册!”
嬴政豁地转头,死死盯向丞相昌平君。昌平君平静地与浑身散发戾气的嬴政对视,心中擂鼓,脸上却不敢表露丝毫。突然嬴政狞笑起来,“丞相说的是啊,丞相所言寡人记住了!”
昌平君跌坐到地上,嬴政的目光中透露着死亡的气息,让昌平君浑身发冷。嬴政是秦国大王,一个不会轻易心软的大王!
“祖母为寡人费心了!”嬴政语带讥诮,淡淡看向华阳宫正座一身礼服的华阳太后。
“孝文王元年,哀家让人从赵国接回了你,当时你只到哀家的肩膀吧!”华阳太后淡淡一笑,她脸上依稀显现一代宠姬的娇媚。“那天你特意穿着楚服,为哀家吟诵楚国古诗,那个时候你有点紧张的表情对奶奶来说历历在目!”
嬴政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但是他从祖母开口说话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输了。华阳太后一手扶持子楚登基,又力排众议让自己取代生于秦国的成蛟成为秦王。这份恩情嬴政无论如何也无法漠视。嬴政咬紧牙关,对祖母的哀兵之计恨之入骨又无计可施。
华阳太后嘴角微微上扬。“哀家入秦宫四十余年,先后经过四代秦王。刚强的,柔弱的,哀家都一一见过。政儿,不是奶奶现在为了求饶而夸你,你是奶奶见过的最有希望统一六国的秦君,你性格刚强,和你的曾祖昭襄王有点类似,你的成就必大大高于你的祖父和父亲。”
“谢太后!”嬴政冷冷看着华阳太后。
“政儿,作为大王不能感情过于丰富,否则就会像个昏头转向的青年,做事不知轻重。你一向没有让哀家失望,直到那个芷阳进宫。”华阳太后见嬴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加快语速道:“大王,你扪心自问,如果芷阳真给你生下公子,你能保证他日不废长立幼?”
“寡人做事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专宠胡姬,让整个咸阳宫成为冷宫?”华阳太后斜睨嬴政。
“这是寡人的事,太后似乎管得太多了吧!”嬴政大怒。
“大王,您的事关乎天下!”华阳太后站了起来,烛光下,她娇小的身影蓦的高大起来。
“难不成现在太后希望寡人因为你这般对待芷阳而替天下谢恩?”嬴政紧紧攥住鹿卢剑,想起阿犁曾经经历的绝望,嬴政恨不得一刀挥向华阳太后。“太后,政儿这个王位是您给的,但是也不全是您赐的!”嬴政缓缓逼近华阳太后。华阳太后惊疑不定,踉跄着后退,跌坐到坐榻上。嬴政的身影压到了华阳太后身上,嬴政附耳道:“太后,离芷阳远些,政儿求您了!从此之后您就安心待在这华阳宫里,每天呢叫些宗室老人陪您玩乐,宫里的、朝里的事您就不要再插手了!”华阳太后忍不住开始发抖,嬴政的目光让她想起暴戾的昭襄王。
“来人,好好守着华阳宫,以后华阳宫的安全由虎贲军负责,有任何异动必须上报寡人。”嬴政皱起眉头打量宫室。“华阳宫的宫人是不是欺负太后老眼昏花,怎么把宫殿弄得如此脏?来人,把所有的华阳宫人拖出去砍了,给寡人的祖母换些得用的人!”
“嬴政!”华阳太后大呼。
“祖母,寡人会经常来看你的!”嬴政温和一笑,“对了,立即派人到樗元宫,把芈婷这个贱妇给寡人拉到刑僻所,她妖言惑众,蛊惑太后,罪极当诛!”
“大王!”华阳太后痛呼。
“太后,保重!”嬴政淡淡一笑,扭头步出华阳宫。阴暗的宫室随着虎贲军驱赶众多华阳宫人的呼喝声和哭声显得诡异万分。“来人,华阳宫、樗元宫的宫人和侍卫,一个都不许留!”
慧剑斩情
“阿犁,你是不是很痛?阿犁,坚强些!”母亲的脸如此温和美丽,仿佛岁月从来不曾在她脸上刻画上任何痕迹。阿犁打量四周,那是匈奴王庭的穹庐,母亲温柔地抱着只有三岁的她,随着母亲的歌谣,阿犁头上的小辫子轻轻摇晃。“阿犁,你不属于这里,母亲也不属于这里,我们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我们会和爱我们的人重逢!”母亲轻柔地给摔伤的阿犁揉伤口。
“母亲!我好痛,痛得快散架了!”阿犁低喃。
“芷阳!”嬴政听得阿犁口齿不清的呓语,急切地扑到床前。一连三日,阿犁高烧不退,脉象时停时续,整个太医院和奉常寺在嬴政的震怒下战战兢兢。
“母亲!”阿犁说着梦话。
“她在说什么,听不懂!”鹿灵一脸疲惫,努力附耳去听,却听不懂阿犁在说什么。
“那是赵国的语言!她在叫母亲!”洛熙眼圈红了,她听冒顿说过,阿犁的母亲是赵国人。
嬴政温柔地给阿犁捋起汗湿的头发,一试她的体温脸色铁青。“混帐东西,芷阳一直这么烧着,大男人也受不了啊!你们这群废物,到底会不会治!”嬴政一脚踹翻了跟前的一个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