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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没想到家里会来人,看到钟自羽,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扯了扯衣服,尽量让自己不要太失礼。
钟自羽起身,对妇人颔了颔首。
妇人连忙摆手,让他坐,又把吃食送上,端走凉掉的茶壶,表示要另外去沏茶。
钟自羽看她从头到尾没说话,狐疑的看向魏俦。
魏俦道:“当时只保住了命,嗓子不行了,脚也有点不灵便,柳蔚给看过,说人是健康的,就是可能生活上有些不方便。”
钟自羽皱起眉:“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魏俦点头:“她是被卖到这边的,嫁给了一户屠夫,那家人虐待她,生了个儿子,后来她儿子死了,她疯了,那屠夫又总打她,有一次喝了酒还想杀她,我给救了回来,那屠夫一家都下狱了。”
钟自羽沉默下来。
大千世界,这种事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有发生的可能。
钟自羽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点,问:“那你们现在?”
“我娶了她。”
魏俦说着,又摸摸鼻子:“没写信跟你说,这不是,不太好意思吗。”
钟自羽道:“这是喜事。”
说着,打开藤编的箱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袋子,递过去。
魏俦跟他老熟人了,也没推拒,接过来,当面就把袋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叠银票。
魏俦愣了一下,忙问:“你哪来的钱?”
他怕钟自羽刚出狱,又作奸犯科,这让柳蔚知道,又给逮回去坐牢咋办?
这时妇人端了新沏的热茶过来,她让钟自羽喝,自己又擦擦手,对魏俦比划了一下。
魏俦点头:“行,你去吧。”
妇人又对钟自羽点点头,这便退进了里屋。
魏俦解释:“跟你还不熟,她有些怕人。”
钟自羽理解。
魏俦又问:“这钱到底……”“之前我为朝廷做了些事,有封赏。”
魏俦半信半疑的打量他一会儿。
钟自羽道:“真的。”
魏俦看他不像撒谎,才想起来:“是去年吗?
当时我给你写信,你一直没回,小黎说替我问,最后又告诉我让我别打听,所以,你做了什么?”
钟自羽:“一点小事。”
又说:“赏了五十万两,你这里是一半,剩下的我留着了。”
魏俦爱钱,一直爱,但他不解:“你分我一半干什么?”
钟自羽沉默片刻,道:“本是怕你晚景凄凉,过得不好。”
接着又说:“不过现在,当贺礼也行。”
魏俦都想哭了:“你真是……”又说:“贺礼这也太多了……”钟自羽抬起头:“你还有嫌钱多的时候?”
魏俦:“……”二人是相扶半生的朋友,钟自羽是断不会不管魏俦的,他甚至都做好了出狱后,要给魏俦养老的准备,但现在,魏俦身边有人了,他觉得这样更好。
魏俦拿着银票,到底没有再推回去,说:“就当存在我这儿的吧,我先去给你收拾屋子,对了,家具什么都要新打,对面街有个木行,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看,你想要什么样式的家具,跟木匠说好。”
“不用了。”
钟自羽说:“我住两天就要走。”
魏俦瞪圆眼睛:“你不跟我一起住?
你还要走?”
钟自羽失笑:“本来就要走,特地先过来看你,把银票给你送来,之后要去东海的。”
“东海?”
魏俦先迷茫了一阵,大概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这个地名的特殊性,而后才猛的想起来:“你又要去找岳单笙?
!”
岳单笙之前负责开辟仙燕国与青云国的互通海航,如今海航成立,但他一直在东海任职,现任南州海运司正,官居五品。
第1850章 钟自羽2()
东海附近,相邻的州府有两个,一个丰州,一个南州。
由于南州港口距离海东军驻扎岛比丰州近,因此东海海运司,也就建立在南州境内。
五月的一天,岳单笙刚随官船办公归来,他后头,跟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这次他们出航巡海时,拦截到一批黑船贩子,经过几日的周旋,终于将人全部抓获。
岳单笙站在衙门门口,指挥下属将犯人关押,等到周遭人陆陆续续开始忙活起来,他才四下望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师爷,便问役卫:“张师爷呢?”
役卫回道:“张师爷家乡出了事,临时要回去一趟,不过他走之前请了一位替工,据说是他当年的同窗,他说他不在的这阵子,大人有事,可问那位先生。”
岳单笙点了点头:“那人呢?”
役卫道:“安置在偏院了,大人要叫他?”
“让他过来,衙门抓到几个人,要他草拟文书。”
役卫这便要去。
岳单笙又问一句:“那人叫什么名字?”
役卫回头道:“姓钟……”岳单笙神色一顿。
“叫钟平崖。”
岳单笙呼出口气,指尖握了握,摆手:“去吧。”
没一会儿,役卫便带了那位钟平崖前来,对方身形消瘦,年纪看着与张师爷差不多,都是四十上下。
岳单笙坐在高位,看着那位钟师爷低垂着头朝他问好,便放下手里的公务,道:“这阵子要麻烦你了,张师爷走前,都与你说过了吧。”
钟平崖点了下头:“都说了。”
他声音有些哑,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喉咙不舒服。
岳单笙不关心下属的私事,指了指自己右侧的案桌道:“你坐这儿。”
钟平崖垂首过去坐下,看到案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些文书。
他一一翻阅,便知道今日又抓回了不少人。
上首的岳单笙道:“你有不清楚的,问李牢头,或是问我亦可,新抓的几个黑船贩子都要严查,能查多少,你尽力。”
钟平崖答应,而后书房里就只剩纸张翻阅的声音。
岳单笙忙了半个时辰,便起身要去牢里,走到门口见钟平崖还坐在师爷位上书书写写,他皱了皱眉。
一直守着书房门口的侍卫咳嗽一声,提醒:“钟师爷,您要跟着大人。”
钟平崖这才回神,忙放下毛笔,拘谨的站起来,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低着头忙走过来。
岳单笙几乎没看见他抬头的样子,不禁提了一句:“看得到路吗?”
钟平崖愣了一下,这才勉强抬了点下巴,岳单笙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很平凡的脸,斯文,大众。
脸看到了,但这位钟师爷大概太紧张,眼神一直闪烁,眼睑也垂着,岳单笙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人不太灵活,甚至有些木讷,倒是不知张师爷为何会找这样的人代班。
二人下了大牢,岳单笙过问了审讯进程。
最近东海海盗滋生,而这对黑船贩子又都有些身手,因此抓人的时候,岳单笙就怀疑,这些人就是海盗中的某一支,只是证据不够,还需要多审审。
岳单笙与狱卒询问公事,钟平崖就在旁边记录,他跟张师爷实在差太多了,张师爷老成持重,问询时偶尔还会有一些小计谋,促使审讯进展,但钟平崖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只埋头书写,就跟场上没他这个人似的。
等到从牢里出来,岳单笙对这位新师爷的不满,已经表现在明面上了。
他让钟平崖回书房继续做事。
自己则问了役卫头领:“张师爷何时走的?”
头领道:“前日晌午。”
“这个钟平崖,真是张师爷亲自带来的?”
“的确是。”
“时间太巧了。”
岳单笙沉着脸道:“我在海上刚抓了黑船贩子,这边衙门突然多了个一看就是没干过师爷行当的生人,你确定张师爷当时是自己走的,不是失踪的?”
头领脸色一凛:“大人是怀疑,张师爷被绑架,那个钟……钟平崖,是海盗的人?
他想救人?”
“不是没这个可能。”
岳单笙说着,沉吟道:“我找个法子试试。”
晚上,偏院。
钟平崖早早就睡下了。
岳单笙在外头,看到他房间的蜡烛熄灭,又贴近门扉,听到了里头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悄然无声的翻窗潜入。
床榻上的人还睡得安静,没发现一丝异样。
岳单笙扫了床榻一眼,走到了另一边的柜子旁,打开衣柜,在里面翻找起来。
刚找完一格,床榻那边突然有动静,床上的人醒了,还警惕的质问:“谁?”
岳单笙第一反应闪身跳窗,但突然又觉得不对。
白日钟平崖说话时,声音是变了调的,有些哑,音色有些长,但刚才那句“谁”,他却用了另一种声音,可能是他的原音,音色清朗,甚至……有些熟悉。
岳单笙猛地一握拳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床上的钟平崖匆忙跳下床,快速点了屋内的蜡烛,一时间光线乍起……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
钟平崖一慌,端着烛盏的手一抖,险些将烛台砸了。
岳单笙与钟平崖四目相对,对方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但眼睛,这双眼睛。
他不会认错。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岳单笙就收到京里的信,信是柳蔚寄来的,说钟自羽已经刑满出狱了。
但两个月来,他并未见到他,他以为他不会来找他,毕竟他不是没地方去,他可以去定州,魏俦就在定州。
现在看着眼前的人,岳单笙心情复杂,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也只化成一句:“装神弄鬼的有意思?”
钟平崖,不,钟自羽急忙低下头,懊恼,羞愧,整个人都被失落笼罩。
被识破,仅仅一天,他就被识破了。
他试着张张唇,呢喃着出声,为自己虚弱辩解:“我只是……怕你……”“怕我?”
岳单笙冷笑:“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钟自羽咬牙:“怕你不想见我。”
岳单笙没做声,沉默片刻,问:“张师爷呢?”
钟自羽忙道:“他真的家乡有事,已经回去了,不过临走前……我伪装成他一位旧友,提出可以为他代班,他觉得我可以托付……就同意了。”
钟自羽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张师爷被骗,也不能怪他。
岳单笙不再多说,转身要走。
他双手撑着窗棂,正要再翻出去,后面钟自羽又喊住他。
“岳哥……”岳单笙不悦的回头。
钟自羽紧张的指了指自己的身后:“……走门吧。”
岳单笙:“……”
第1851章 钟自羽3()
第二日,钟自羽一大早就去了海运司衙门。
他内心忐忑,在书房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时不时抬头,偷瞄外面。
巳时二刻,岳单笙出现在外头。
钟自羽马上正襟危坐,也不敢偷看了。
岳单笙进来后,目不斜视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浏览了几份今晨才送来的文书,看完后,便起身走到门口,唤道:“来人。”
不远处的侍卫过来,岳单笙与那侍卫说了两句,似乎是在商量行程,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钟自羽还坐在书房里,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
岳哥没将他赶走,但也没像昨日那样,要他跟着。
岳哥就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也不与他说话,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钟自羽一蹶不振,本来就不是专业师爷,这下工作效率更慢了。
一上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啥。
晌午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役卫从书房门口路过。
他们看到钟自羽还在里头忙,便友好的唤了一声:“钟师爷,该用饭了。”
钟自羽怕被撵走,早上来的特别早,也没顾上用膳,现在中午,他一摸肚子,果然饿扁了。
年轻时候钟自羽身体还挺棒的,偶尔少吃两顿,少睡几个时辰,都没啥问题。
但这不是坐了十几年牢,生活作息都被调整了吗,加上年纪大了,体质消耗不起,他现在少吃一顿都心慌。
钟自羽跟着几个役卫去了后院,厨娘已经将大锅饭做好了,让大家自己拿碗过来排队盛饭。
钟自羽跟着打了一餐饭,举头一看,因为来的太晚了,院子里已经没位置给他坐了。
钟自羽就想学其他人那样,去游廊那边靠着栏杆吃,哪知刚要走,就听有人喊他:“钟师爷,这边。”
钟自羽扭头,就看到边角一张桌子那儿,岳单笙与一位姓马的侍卫头领正在一桌吃,喊他的正是马侍卫长。
钟自羽看到他岳哥,有点犹疑,岳哥没揭穿他,已经是他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