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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着他,好安稳。那一日,都是她的算计。算计到了他喜,亦算计到了他怒,却不曾算到他能如此尽兴、大汗淋漓。这是牵扯了心神,此刻的人最虚软,不该再引着他、惹他大怒。一瞬时就是天上地下,谁人能受得如此惊动?看他顿然失色,头晕目眩,脚步都虚,她也心疼。
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她安心等着,想着这么大的事,任是谁都难立刻把握,再者他柜上又忙,耽搁个十天半月亦不为过。谁曾想……不过是三天,只有三天,他就回来了。将才初闻时的惊喜此刻抱着便都化成了热热的蜜,淌在心底,她好得意:他就是不能不见她,不能不想她的。
心思甜甜地等着,等着那大手反过来逗她。谁知贴了这一会儿,那人动也不动。他个子高,她垫着脚尖才够得着,上一回是他矮身往后仰她才撑了那么半天,可这回,那挺拔的身型丝毫不肯通融,挂得她手臂发酸,脚发麻,轻容纱袖滑下来,嫩嫩的藕臂贴着他的脸,才觉出那咬牙的棱角……
小手慢慢放开,环在他脖颈前,落了脚,脸颊蹭在他背后,喃喃娇声,“相公……相公……”
往常,他哪里受得她这么叫?定是要将她裹进怀中好好儿疼,可她没等来怀抱,倒等来了那大手,薄茧划上肌肤,解开她的手,大步往房中去了。身子忽地没了支撑,小小一个踉跄,她愣了一下,看他正抬手解衣袍,忙追了过去,转到他身前,“相公,我来。”
他像没听着,只管解领口,一张脸比那吐着寒气的水晶缸还要冷。她两手握了他,抬头冲他抿出两只小笑涡儿,他眉头一皱,不待防备,手就被她用力扯了下来。轻车熟路,她忙活得紧。打开衣襟,他正是要随了脱袖子,她却没接,一埋头就钻进他怀中,张开双臂环紧他的腰,再不肯动。
头发上带着清清水汽的木槿香,扑鼻而来,小脑袋蹭来蹭去,“相公,相公……”
“放开。”
他终是开口,语声低沉,冷冰冰的。
“我不。”撅了嘴的小声儿好是委屈,“好几天不回来,你不想我么?”
“不想!”
“可我想你呢,相公……想你呢……”
硬邦邦一句扔过去竟是被她软软地接了,还接得这么不知羞!不觉胸口一股火就蹿上来,“你少在这儿哄我!你还有功夫想我??得着点空儿,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没啊……我每天都好好儿的呢……”
“哼!”他气得冷笑,冲着怀里恨道,“你几时是个好的??从来就不省事!一天到晚,什么事都敢揽,什么祸你都敢闯!交代过多少次,但凡有事先告诉我,你可记得了?凡事都敢自作主张,哪里乖?几时听过话?!你眼里头哪还有我这个相公??”
“相公,我没有去揽事,只是……有些事它身不由己么,我哪里……”
“还敢犟嘴?!就你能耐?什么事都能找到你头上?你那小肩膀有多硬,能扛多重,也不怕把你压碎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还说不得你了??”
“我……我说我没错,又没说你不能骂,你骂就是了……”一只十分赖皮的小狗儿,埋在他怀里,头都不肯抬,小声儿安安稳稳的,一句一句接着他的话。“我就说一句,相公,你的琴拉得真好,我见过最好的琴师都没你拉得好呢……”
“浑丫头!!我跟你说什么呢??”
“你骂我呢啊……”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气死我你就省心了!”
“不,我舍不得我相公生气……好了,我不说了,你骂吧……”
一拳打到棉花上还能有个感觉,这像是一指头戳到糖瓜儿上,不但软,还甜甜地黏,齐天睿只觉着一天的暑热都聚到了头上,头昏脑涨,“混账丫头!今儿不好好收拾你,真真是要反了!放开!”
“我不。”她又蹭了蹭,把耳朵扣在他心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深深吸了一口,“横竖你也是要训,就抱着我训呗……放开,我就真伤心了……”
“简直是有恃无恐!”大手一巴掌拍到她的小屁//股上,“放开!”
“我不。”
“放开!”
“我就不。”
他头一发昏,大手握了她的肩膀,还不待用力,怀中人忽地抬头,“齐天睿!你敢推开我!”
小声儿突然凌厉,把正在气头上的人都震得一愣,看她拧了小眉,咬牙切齿,“你推,你推开我,你敢推开我!”
“我惯成了你了!”
“你推啊,你推开,”明明还咬着牙,那浅浅的水眸却亮晶晶地含了泪光,“你要敢推开我,我宁莞初对天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让你再碰我一下!”
“浑丫头!!你怎么什么毒誓都敢发?!”
“我就敢!不信你试试!”
小声儿乍,冲着他一通嚷嚷,嚷得他挣出一额头的汗,心里那股火却哑了声势,大手无措,退了下来,她倒似更委屈了,扑在他胸前,泪扑簌簌地掉,不依不饶,“你欺负我!你欺负我!!都让你骂了,为何就不能抱着骂?非要推开骂?……你就是不想我!这么多天不回来,也不想我……”
“我气都气够了!”
他的语声哑了下来,她抬起脸,扑簌着泪看着他,“你……真的不想我?”见他咬了牙就是不应,又委屈道,“你抱着我。”
“这半天哪分得开!”
“我说你抱我!”
四目相接,一边是泪水涟涟,一边被那泪浇得火起火灭。她恨,放开他转身就走,他心一慌,一把抱住!眼看着那挂着泪的人眉目间立刻有了笑意,他恨得咬牙,“有你这么跟相公闹的没有??半分理不占,倒撒泼!怎么就成了小泼妇了?!”
终是又被裹在他怀中,想了三日,这一刻哪里还足够,她蹭了蹭鼻涕眼泪,仰起脸,“能不能把小泼妇再抱紧一点?”
他眼睛一瞪,一肚子憋屈火都被这一句给打得烟消云散,看着那乱糟糟泪痕的小脸,皱着眉闷声丢下一句,“我嫌热!”
“相公,相公,我洗的凉水澡,你抱紧点,我就像那水晶缸里镇的小果子,可凉爽呢,给你解解暑热!”
一声一声的叫,叫得他心烦意乱又心软得再起不了势,禁不住手臂就紧,一把勒起来,那小脸便近近地贴在眼前。她抬手,捧了他的脸颊,撅起小嘴,“相公,我将才吃的冰酪子,喏。”
不待他应,那甜甜的小舌尖已是自顾自闯进来,莽莽撞撞的,他还没尝出些滋味,竟是又溜了,“甜不甜?”
他轻轻咽了一口,“小心我把你舌头咬下来!”
她笑了,亲亲贴了,“那给你咬。”
狠狠一口下去,一脑门子的官司、一身的疲累全都化进口中那香甜的津水,头发热,人的筋骨都软……
本来打算回来好好教训她的,一定要教训!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知道尊重他这个相公!!越来越霸道!越来越会撒娇!越来越……会疼他了……
莞初舔了舔唇边咬破的血珠,轻声问,“好不好?”
抵了她的额头,轻轻呵在她唇边,他道,“你这是要使美人计?”
“我是美人么?”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声儿立刻就甜,“相公,你说我美不美?”
“丑死了。”
“就是嘛,又不是美人,哪来的美人计?我就是疼我相公呢,想我相公呢。”
被她蹭得心发酥,想说句硬话都得咬了牙,“这么丑!也不怕相公嫌弃你!”
“你嫌弃我了?”
“快了!”
看那小脸委屈得紧,齐天睿口中正是要软下来,忽地小手牵了他绕到了身后那细细的腰带上……
“相公,我……”
“怎么了?”
“我……穿了最后那套了。”
……
一日不见似三秋,三日不见,相思早已似候过了三生三世,再也难耐,怒火烧,烧得都是自己,一旦人在怀中,哪里还管天地如何……
笨重的拔步床荡在悠悠荷塘的夜风里,似那六月拂柳,又似那老桐下的秋千,摇摇摆摆,直到摇散了茜纱窗外,漫天的星斗……
待到一身松解,肆意地吼出了声,天地荡漾……
每次行事之后,她都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软绵绵,湿哒哒,他都会心疼,懊悔将才自己不知把握,可每次又把握不住,大手一裹把她捞在了身上,轻轻抚慰,“丫头,丫头……”
“相公……”
“嗯,”
“还……生气么?”
汗水淋淋的人儿趴在他胸前,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猫儿,他想说我哪舍得,却不待他开口,她又颤颤地求道,“别生气了,啊?我知道你心疼,我也心疼……可你听见他的声音,多少难得?咱们拦不住了……若是有一天……真把他逼成了我哥那样,如何是好?还不如……咱们护着他些?……你说呢,相公?”
“……嗯。”
“相公,你答应了?”
她抬头,欣喜的小脸,挂着泪,挂着汗珠儿,他抬手,指肚轻轻地蹭着,喃喃道,“我若是君王,定是个最昏的君。”
她笑了,“那我就是那祸乱君心的妖妃。”
“你想得倒美,这么不听话,顶多是个侍寝的丫头。”
“丫头就丫头,横竖……霸着你……”
蜷缩在他胸前,她软软地睡去,身体里一丝一丝力气慢慢抽尽……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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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沿湖穿城,夜风吹凉了浑热的头,眯着一双桃花醉眼,齐天睿方从那天边儿似的曲子里略略醒了醒。深更半夜的,好人家不是都关门落锁、安然梦去了么?怎的那深宅大院的倒有功夫三番五次地来扰他,若非亲娘,这一遭断是难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南城齐府。已是夜深,四架马车宽的街道两边间或透出灯火,日间繁华余蕴尤存,耳边依稀闻得远处缥缈的笙管。旧城贵重之地,不比新富的嚣张气派,青砖灰瓦、老式的宅院,浩荡荡铺开百余亩,暗夜之中肃穆萧然。一眼瞧过去,正门两盏灯高挑“翰林,齐府”,无月之夜照得石阶惨白,两座青狮亦一股森森之气。
瞧着眼前,齐天睿的酒算是醒了个大半。
绕过大半个院墙,花园子小角门外石忠儿下马叩门。半天才听里头闷里闷气应了声“是二爷?”便没再做声,略等了等方听得门栓响。
起更入了夜,花园角门这般冷清的地方捂个暖炉最是吃酒耍牌的好地界儿。分在此地的也多是手脚粗笨、做不得什么活计的婆子们,不过仗着自家爷们儿在府里当差谋个闲职,实则只管看门,并不管来往迎送。更况此处亦非正经的出入,遂乍闻门声并不打算理会,只是这府里东西两院,东院大老爷房的人从不走这边的园子,西院人丁稀少,太太主妇们早该睡了,这会子还能有谁?只怕这位二爷。这位爷十年前被二老爷一顿家法逐出府门,十年里头哪管他在这金陵城折腾得天翻地覆,齐府的大门也是俨然紧闭,不闻,不问,再不瓜葛。只在三年前二老爷病重归天,膝下无孝,这才又把他寻回来。既是回来了,便是这西院二房的正经主子。更况,上头的主子们不经意,底下人可都知道,这位爷不遵祖训、不学无术,却是混迹商贾、一手的好玩儿家。
所谓一身铜臭,满袋子银钱。
开了门,婆子哈着腰提着灯笼引路,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这日子口儿已是上了霜冻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儿顺手接过灯笼,丢了一串大钱过去,这才小跑着赶上齐天睿,“爷,爷,”
“究竟是怎么说?”语声混沌,酒意未消。
“小的也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说太太如今礼佛礼得是诸事不论了。”石忠儿是齐天睿在外头得的,平日随主子走也少进齐府,遂对这上下家事只知道个大概齐,“彦妈妈淌眼抹泪儿的只管哭,我也听不真切,说是,说是太太要搬到家庙里去修行。”说着石忠儿挠了挠头。
“家庙?”齐天睿复了一声,脚底下却未见慢下来。
不大会儿功夫两人来在西院谨仁堂的二门外,早有下人打着灯笼候着,行了礼,撇下石忠儿领着齐天睿往院里走。石盅儿口中回禀的“太太”正是齐家二太太、齐天睿的生身之母夫人闵氏。
帘子打起,夜凉中飘来熟悉的香火气,这是佛前香,自打齐天睿记事起,这房里一年到头总少不得这味道,佛祖面前如何虔诚不得知,只熏得人头晕眼燥、一身上下庙里的味儿。
进得门来,堂屋里只留了一盏上夜的灯,人声寂静。齐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