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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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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垒犹如虾子般倏地紧紧弓起了身体,死死攥住了踩在身上的马腿,接着又颓然倒平在地。他胸前凹下去一大块,鲜血从胸口和嘴里狂喷不止,染红了脸颊和前襟,连甲胄都是大片的赤血。毕垒想转过头再看一眼深深牵挂的家国,但已经没有力气转过头了。他呼哧狂喘,喷出大把大把的血沫,突然用尽最后一点全部力气,嘶哑着高叫!

    “誓杀胡虏!”

    下一刻,沉重的马蹄势如万钧,狠狠地跺在了毕垒的面门之上,毕垒浑身一颤,便再也不动了,武卫将军就此以身殉国。

第一百六十四章 痛定思痛() 
长安城楼上,哭喊声不绝于耳,人人都被深重难言的巨大悲痛所击倒,皆是捶胸顿足,哀哭不止。毕垒为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而后已,男女老少看在眼里,都觉得心在发痛,在撕扯,在被尖锐的锉刀反复锉着。平日里注重朝堂礼仪大臣风度的官员们,也卸下了种种面具,为毕垒哭,为国家哭,也为凶险难测没有前途的惨淡明日而哭。

    在震天哀声中,赵染面无表情翻身下马,站到毕垒的尸身旁,俯视片刻,抽出战刀,将毕垒的首级斩下,接着,他左手挽着毕垒的发髻,将血肉模糊的人头高高举起,先是冲着匈奴大军展示,又对着长安城头示众,一边狞声高叫道:“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汉国昌盛!”

    他身后万名汉国士兵,也跟着长声高叫,将兵刃狂野撞击作响,有那格外凶蛮的匈奴人,竟脱去了甲胄衣衫,疯狂擂击长满黑毛的厚重胸膛,振臂跳脚狼嗥不止。随着匈奴大军的士气极度高涨,一股凶厉之气,充塞天地之间,日月亦为之变色。

    司马邺毕竟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人,此刻早已忘了皇帝的尊严和天家的体面,从而真情流露,他手脚发抖,泪流满面,疯了似地拍着墙头大骂道:“赵染逆贼,你不得好死!呜呜,你不得好死!”

    可惜他的咒骂,在城上的哀哭声和城下的狂叫声中,被彻底湮没。见皇帝情绪太过激动,又担心皇帝伤了手掌,麴允连忙上前拉住司马邺的手臂,流着泪劝谏:“陛下!陛下请节哀。毕将军为国尽忠,也算遂了他马革裹尸的夙愿。如今事已至此,哀哭无益,陛下多保重龙体,还要考虑如何抵御敌军的下一次进攻才是。”

    正劝着,索綝也上得楼来。最终没有接应到毕垒,且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敌手,索綝又伤心又愤怒,一张脸青青红红,还挂着交加的涕泪,简直不像样子。

    楼上一片彷徨、军心不稳的时候,城下赵染已开始发动新一轮进攻了。将出城的晋军全歼,最后亲手阵斩晋军主将,赵染成功的激励起己方大军的高昂斗志和疯狂战意。匈奴军迅速排出阵列,赵染将手中军刀笔直竖起,昂扬四顾道:“冲!杀进长安城去,财宝美女随意抢夺,冲啊!”

    随着他的军令,匈奴军爆出了惊天的嚎叫,接着便如排山倒海般的狂浪,又势如奔雷般像着悚然伫立的长安城,疾速袭来。

    天终于要黑了下来了,最后一抹残阳照在伤痕累累的墙面上,城上城下尸体成堆、血迹斑斑,用人血汇集而成的血流,顺着凹槽和裂缝,蔓延流淌着滴落城下泥土,在倒毙城墙下双方士卒的身旁积成了小洼。

    大战一整天,虽然赵染并没有得手且又损失了三四千人,但是城中晋军的伤亡情况,也是触目惊心,算来竟然战死了两千人,这占到了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可谓是惨重无比,还没有算上重伤失去战斗能力的三百多人。此外,军需器械也很有损耗,砍缺了的战刀,搠折了的枪矛,连投石机也因忙中出错,操作不当而坏了一台。

    城上,自觉来帮衬守夜的民夫们,沉默又忙碌着搬动死去晋兵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有点差池或怠慢,从而亵渎了这些为捍卫家国而死的勇士,但一旦遇见死在墙头的匈奴军的尸体,不仅上前粗暴地一把就推下城去,还要用力的啐上一口。

    夜凉如水,月光清凄的洒满人间。只有这时,雠仇的双方,才有短暂的宁静,虽然城上城下俱都是戒备森严,但总算是暂停了宛如炼狱般的交相攻杀。

    皇宫内,灯火通明,皇帝司马邺仍未安睡。白日间的一幕幕,让他大受刺激,伤心、愤怒、惊惧、焦虑等等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翻滚,使他在宽大的卧榻上辗转反侧,无心成眠。良久,司马邺索性披衣起身,并叫侍卫去看看大都督和太尉二人,可否已经安歇。若是没有,便即请来宫中。

    不多时,听得脚步由浅及深的传来。片刻,麴、索二人的声音响起。

    “臣等请见陛下。”

    司马邺一下子弹起,忙不迭亲自招呼道:“二卿,快请进!”不安的夜,愈发会使人觉得孤单忧惧,这时候,能有人陪伴,能有熟悉的人陪伴,能有熟悉的且比自己力量强大的人来陪伴,是多么令人心安。

    “陛下,夜已深了,还不安睡,有伤龙体呀。”麴允的语气中,除了臣子应有的恭敬外,还带了些长者对于子侄辈的关怀和爱护。

    “无妨,反正朕总睡不着。听闻二卿也为休息,朕便索性将你们请来,咱们一起说一说话。”

    “好。既然陛下有心,那么咱们君臣三人,便一起商议商议。”索綝精神奕奕,看不出一丝困倦之意,可能临到危急紧张的关头,大多数人是很难做到高枕无忧的。

    君臣三人便就坐下,侍女早端上来的热茶用以解乏,还有几碟麻饼之内的点心。这些东西,太平时日,不要说皇家,便是公卿大臣的家中,也很难见到,因为根本不屑吃这些黔首所食之物。但战乱之中,一切规矩和秩序都被打破,从前吃惯了的再也吃不上,从前看都不看的现在也得吃。长安城中,物资已经明显开始匮乏,有的臣子家中,连麻饼都算珍馐了。

    “陛下。臣方才在家中,之所以没有安歇,乃是在思索筹划咱们下一步的具体对策,并就手写了下来,臣请念与陛下听。”

    司马邺当即命人来多点燃了两只巨蜡,光线立时亮堂许多。

    麴允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叠起的纸来,他就手抖开,对坐在身旁的索綝点点头,“巨秀兄,你也听听,有不当缺漏之处,便请指出来。”

    “如今城中兵员足额不满两万。但是可用之民力,倒有五六万人。臣意,军中兵卒全部用来充作城防,另组织民力,加紧赶制檑木、滚石、箭矢等器械,同时在专人监督下,搜寻和储备各种食物,以作长久守御的打算。”

    因为不是正式堂会朝议,眼下本就是畅所欲言的气氛。索綝便即道:“子诺兄所言甚是,不过我补充一点,当前情形特殊,那么所谓食物,就要粗放一点。包括粮食,但不限于粮食。可以是飞禽走兽,鱼虾虫蛇,野鼠野菜野果,甚至草根树皮。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能果腹,一并带回,处理后囤积起来,以备日后所需。当然,精良食物无条件的优先保障皇宫内的需求。”

    司马邺叹了一声。他知道这样安排似乎有些不大妥,但是又根本不想去吃那些闻之作呕之物,想想那些老鼠,蛇,虫,蚯蚓,蚂蚁等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司马邺当下只有默然以对,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麴允又道:“瓮城上的防御力量,明日起也要加强一个档次。我们不可不做坏打算,万一敌人攻破了城门,我方还有瓮城可供反击,这是纵深防御的紧要处。目前,就想到了这么两点,请陛下指教。”

    司马邺于军于政上,都是初出茅庐,一知半解,哪里能拿出什么真知灼见的决策来。但他知道自己的弱项,故而能够善于采纳臣下的方法,尊重臣下的意见,尤其对于麴索二人,更是言听计从。

    司马邺当即表示麴允分析的很精辟,自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指教,只要能够将麴允所说的条令迅速执行下去便可。

    索綝在旁道:“臣于军事上,也有一条愚见。目前我军与敌相比,众寡悬殊,只有采取守势,凭借坚城和上下一心的同仇敌忾,来抵挡敌人的进攻,从而慢慢拖垮敌人。但是一味防守,也实在是被动,不如挑选若干敢死之士,分成十数只小队,每晚都潜出城去,不求杀伤,只求扰袭,让敌人彻夜不得安歇,疲惫无力,待得天明时,难以组织起有效的进攻来。”

    司马邺频频点头,“嗯,这条可以。索卿之言,很是务实。”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不禁憧憬道:“贼兵多半会被搅扰的苦不堪言,困顿窘迫,迟早会夹着尾巴灰溜溜跑掉,呵呵。”

    皇帝的情绪,慢慢变得振奋了一些。麴索二人看在眼里,也觉得很是欣慰。虽然前途风雨如晦,但是希望便如同这暗室中的蜡烛般,总能照亮眼前的黑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劲敌东来() 
第二日后,赵染便再不劝降,只一味发狠攻城。城上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边交相攻打,恶战连连,有数次城池几乎易手,亏得军民一体,拼死反击。数日下来,用了多少条人命做底垫,才好歹保住了长安城不失。但长安也如同得病的人,被冷热瘴气交替侵袭,正自苦苦忍捱,怕是再难支撑多久。

    这一日,匈奴军发动了一波强攻,被守军顽强击退,战斗暂时稍停了下来,双方亟待休整缓一口气。城墙上,军民们在挥散不去的硝烟中往来奔走,熟练又机械的用砂土袋子,堵住残缺的垛口。麴允和索綝皆是发髻散乱,满面灰黑,正来来回回即时巡视。在方才的战斗中,二人也亲身上前,手刃了十来个敌兵,不过在亲兵的护卫下,好歹没有受什么伤。

    麴允伸手摸了摸被烧的焦黑发烫的城砖,叹了口气,满面忧色的对索綝道:“巨秀兄,战况越来越不妙了。之前陛下还问我情形如何,我为了安他的心,便道我军仍有余力,不会有问题。但是现在我跟你讲,如今军民伤亡惨重,可战兵卒从两万人已锐减到不足一万三千人,还有储备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五六天了,敌军却根本没有退军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索綝的脸上被流矢擦开了道口子,鲜血刚刚凝固,糊在那里显得触目惊心。他方要说话,就牵动了伤口,疼得眉毛乱跳,他咬着牙忍住道:“我知道。现在很多老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城中士气越来越低落咱们得想退路了。”

    麴允将面上的黑烟灰擦了擦,沉声应道:“你是说,弃城突围?”

    “咱们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如今北方靡乱,要么,急奉乘舆,突围南奔至荆州,再做打算,荆州有长江天堑,上可锁住巴蜀,下可遥控淮扬,也是个稳固所在。”

    麴允大摇其头:“巨秀兄,你难道不知道眼下荆州也是乱成一团吗?据称流民杜彛┞遥!⑾媪街莸拇蟛糠值厍急徽季荩V荽淌分茴壎家欢缺晃ЮВ喷鹜跖闪颂召┤テ脚眩虻姆蟹从欤勖侨ツ苡新浣胖芈穑俊

    “我知道,但是再怎样,应该也要比如今西北情况要好些吧?流民再凶狂,怎么也比匈奴人要好些吧?总之还是要早作打算为妙。”

    “都不要说了,朕哪里也不会去!”

    麴索慌忙回顾,果然见是皇帝司马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二人身后,方才的谈话,被他一字不落都听了个真。麴索手足无措仓惶失顾,只好下拜叩首请罪。

    司马邺叹了一声,将麴索扶起,低低道:“朕也知道,二卿也是为了朕做打算。但是长安如此雄壮坚固,都抵挡不住胡虏的脚步,难道咱们南逃至荆州,就能从此高枕无忧吗?”司马邺说着,提高了音调又道:“还有,有些事大家不说,并不代表朕心里不清楚。琅琊王屡屡勤王不至,只一心在南方大力拓展势力,朕去南方,难道坐等他行伊霍之事吗?”

    伊尹,商朝初年丞相。霍光,西汉权臣,大司马大将军。两者总被相提并论为伊霍之事,乃是指权臣摄政废立皇帝。司马邺这话,说得已经很严重了,麴索二人,慌得立时冒汗又即下拜,忙不迭道:“陛下慎言,陛下慎言!”

    司马邺面色萧索,心灰意冷道:“天下虽然算是朕的天下,但朕竟然无处可去。罢了。长安甚好,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祖宗神庙,别的时也命也,随他去吧。”

    说罢,他再不言语,便移步去城墙边往下远远观望。麴索二人无奈,便就暂且搁置了复杂心情,站起来一左一右来到了司马邺身边。

    正观望议论间,却见正又要摆出进攻架势的敌军,忽然骚动不已,纷纷从阵前退却,本来搬了云梯推着冲车的,也脚步连连都退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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