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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张口欲言,却又一时气愤难耐,反而低头灌了一大杯酒水,而荀爽也当即耷拉下了眼皮。
倒是王允,依旧昂然正坐,直接将手中酒杯砸到了几案上“吕强吕常侍死了”
公孙珣和曹操当即一怔,阎忠也是一时愕然。
旋即,孔融也终于咬牙补充一个事情“郎中张钧之前曾上书言天下之乱,俱皆十常侍乱政,请诛十常侍,十常侍当时不言,如今等到颍川战事一定,却又诬张郎中与黄巾勾结,也直接下狱打死了。”
众人一时愈发无言以对。
“还有侍中向栩。”荀爽忍不住看向公孙珣言道。“因为这两件事情在南宫嘲讽阉宦,如今也被下狱了。”
公孙珣微微一怔,却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敢问诸公,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阎忠忍不住出言询问。“我回去该如何向我家将军回复如吕常侍,亦是宫中常侍,素来受天子信重,如何忽然死了如张郎中一案,天子又是何等态度还有那向侍中”
“我来说吧”王允板着脸缓缓言道。“吕常侍一事起因自不必多言他本是北宫中难得正派的常侍,此番天子解除党锢,他居功甚伟,却也因此招来其余阉宦的敌视。这一次,乃是其余常侍集体进谗言,说吕常侍贪污,复又说他与党人相会密谋,最后居然说他常于密室读霍光传”
众人心中一凛贪污倒也罢了,如今这年头从宫中常侍到底下所谓清流哪个不贪但是和党人密会的同时读霍光传就太阴险,也太要命了
这个读霍光传可不是嘲讽人不学无术的,而是暗喻吕强想要学霍光行废立之举。
“莫非是因为这个罪名,外朝不便营救,所以吕常侍才被杀了吗”公孙珣蹙眉问道。
“非也。”王允双手发颤。“天子受阉宦蒙蔽,让中黄门引兵去传召吕常侍下狱待审,吕常侍不愿受辱,直接自杀了。”话到此处,王子师声音都发颤了起来。“据说他死前拔剑对来逮捕他的人说,大丈夫尽忠报国,怎么能落到去面对狱吏的下场唯一可惜的是,他死后怕是局势真的要乱了”
公孙珣难得震动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吕强这个阉人居然很可能是个真正的大丈夫
这个大丈夫,不仅是说他能慷慨一死,更重要的是此人最后那句吾死将乱彻底改变了公孙珣对他的认识。
长久以来,公孙珣都把这个士人在北宫的奥援当成了一个精神士人,一个内应,甚至是一个政治叛徒。但现在看来,此人很可能是因为对局势洞若观火,所以刻意妥协。
想想就知道了,作为唯一一名能够沟通士人的北宫中重量级常侍,他的死,无疑会彻底断绝双方和谈的可能性。而作为帝国最强大的两个政治集团,一旦失去了相互妥协的弹性,会有什么后果根本不必多言。
吕强死前的这声悲鸣,如果处于真心,那说明他很可能真不是为了个人而为士人做事,乃是真正为了大局和国家着想。
“久闻吕常侍大名,却可惜未曾谋面。”公孙珣长叹一声,正襟危坐,然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却又倾倒在了地上。“且飨之。”
曹操几人不敢怠慢,纷纷仿效。
“敢问子师兄。”公孙珣放下酒杯,严肃问道。“张郎中又是如何我记得他出身中山,其弟正是我所举孝廉,还曾去过他家中”
“张郎中反而没有什么可说的。”王允肃容相对。“他当时上书直言诛杀十常侍,就已经触怒了天子,天子在殿上当时便大怒,说他是狂子,又质问左右十常侍难道没有一个好人吗然后当场下狱。此番吕常侍既然自戕,十常侍自然不会放过他,直接让自家子弟诬他勾结黄巾,于狱中处死。”
公孙珣叹了口气这便是吕强所说的吾死将乱了
“向公又如何呢”公孙珣复又问道。“向公为赵国相多年,与我虽有龃龉,但多是为政相争,却并无私人恩怨。而且,他这人只是为人轻狂一些,嘴上不饶人,如何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向公建议,可让人去临黄河对河北诵孝经,凡千百遍,则张角必亡”孔融不由嗤笑一声,但旋即肃然。“这话嘲讽张让赵忠极甚,亦论及天子,也就难怪天子和张、赵二贼如此愤愤了,便也安了他一个勾结黄巾事,下了狱。”
公孙珣懂孔融的意思当今天子有很多名言,注定要传世的那种,抛开刚刚处置张钧的那句十常侍难道没有一个好人吗这种话,还有一句更加出名,那就是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故此,对河北念孝经则张角覆灭,在孔融、天子、张让、赵忠这种聪明人看来,恐怕是针对天子那句话绝佳的讽刺之语。
然而,作为跟向栩打过数次交道的人,公孙珣却隐隐觉得向栩八成是真的犯傻了。但是,既然大家都觉的向栩是个大无畏的铮铮之人,自己又何必扯淡呢
“向公曾为我上官。”一念至此,公孙珣当即言道。“不可不救,我当速速上疏天子,请以己功赦其罪”
“文琪此举大善。”
“如此最好。”
“正该如此。”
一片称赞之中,之前凝重的气氛也稍稍松快了不少。
而公孙珣听完这件事却是已经没有了多少敷衍的心思,他再度自斟自饮,却是干脆问道“事已至此,请子师兄与六龙先生、文举兄坦诚相告,此来意欲何为”
“欲以黄巾事除张让”孔融第一个昂声作答。
曹操与阎忠当即变色。
倒是公孙珣依旧自斟自饮不断,面色不变“何以除张让”
“朝中阉宦屡次以勾结黄巾事杀我同道,可天下人尽皆知,我辈士人乃是儒家正统,如何会与巫道相勾结”王允厉声应道。“倒是彼辈阉宦,实与黄巾勾结不断文琪,我问你,黄巾俘虏尚在否”
“俱在。”公孙珣心下了然。“我这里有两万余,皇甫公和朱公处还在攻略不断,待颍川事平,应该也会各有一万余”
“既如此。”王允咬牙道。“我欲大索贼俘,并搜检阳翟张氏宅,寻得张氏与贼人交通之信物,以呈天子”
听到搜检张氏宅一语,曹操不由心中一突,但面色不变。
而公孙珣依旧昂然自若,居然也丝毫不停“愿助子师兄一臂之力。”
这么干当然不是没有风险,但是早有觉悟的公孙珣心里清楚,这种事情不管风险多大,事到临头都根本不可能拒绝的。
王允当即大喜。
而曹孟德见状,面色不动,心中也是无奈一叹,准备当席表态。
然而就在这时,一人忽然避席下拜,抢在了他的前面“此事不必回身请教我家将军,我家皇甫公来时早有交代,在下此时自可应承而且方伯,在下还有一言。”
“叔德先生请言。”王允见状愈发大喜。
“黄巾起事已数月,张氏宅怕是搜不出什么东西的。”阎忠失笑道。“而公孙将军这里的两万战俘,也已经经过多日移动整编,怕也是没什么东西了,倒是我家将军那里尚在攻城略地应当先去那里寻访证据”
王允不由沉吟,孔融则是跃跃欲试。
而公孙珣和曹操,还有荀爽,却是今日第一次正眼打量起了座中这位凉州名士。其余两位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公孙珣却很好奇,这阎叔德是在坑皇甫嵩呢还是心存大义,真的想要协助王允剪除阉宦要知道,原本皇甫嵩是可以轻松避开这波风潮的。
若是后者,这凉州名士居然也这么幼稚吗,以为能靠天子来扳倒张让然而这可是贾诩的知交,公孙珣死活不信对方这么水
可若是前者那就有意思了。
而且,岂不是正好少了一个麻烦甚至,一举多得
分割线宁无一善者乎
“中常侍赵忠等遂共构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帝不悦,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闻帝召,怒曰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忠等复谮曰强见召未知所问,而就处草自屏,有奸明审。遂收捕宗亲,没入财产焉。”后汉书宦者列传
第十二章 时时斗战欲何须()
六月下旬,洛阳北宫,午后暑气正盛。
在数十名中黄门、小黄门的簇拥下,大长秋、黄门监、中常侍赵忠自南宫经御道返回此处,迎面便撞到了自己的政治盟友,中常侍张让。
自从曹节、王甫纷纷死后,张让、赵忠二人便一人专攻北宫,奉承天子、太后、皇后;一人专攻南宫,干涉尚书台,压制外朝……相互之间居然配合默契,倒也让人啧啧称奇。
当然了,这二人心知肚明,实在是他们面临的局势跟以往的那些前辈们不同,外面党人、士族天天半公开的讨论要杀他们,不去齐心协力小心奉承天子,不去团结一致压制外朝,如何能保住自己和家族的荣华富贵?!
真要是这二人能有曹腾、曹节那压制朝纲的本事,早就互相咬出狗脑子来了。
所以话说回来,就目前而言,这种互相扶持的局势怕是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下去。
“天怪热的,奏疏与我,其余都散了吧。”赵忠似乎对张让的等候早有预料,直接一挥手遣散了周边一堆黄门,并亲自接过了一摞奏章,来到了张让跟前,然后二人从容并行。
如今随着公孙纸的推广,再加上战乱的倒逼,朝廷为了方便传达信息,已经正式允许奏疏改为纸质,从这点上来说,南宫北宫尚书台、黄门监都得谢谢公孙大娘才对,抱着一摞奏疏还走的如此从容的赵忠更得谢谢这个拐弯抹角的亲戚。
“今日都有什么要紧的啊?”张让一边走一边解下自己中常侍的冠带,还抱在怀中弹了一弹,阳光下却是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来。
而赵忠虽然冠冕堂皇,但冠带中同样是花白一片。
“你的麻烦事来了。”赵忠朝自己怀中奏疏微微努嘴言道。“王子师这次往颍川去果然没安好心,他上奏疏说跟着皇甫嵩接收郾县黄巾贼投降时,翻检出了你家人跟黄巾贼的往来书信,然后弹劾你勾结黄巾,意图谋逆。”
“这算什么麻烦事,预料之中罢了。”张让居然不急。“当日他们趁着黄巾贼声势极重的时候推举王子师做豫州刺史,我便料到有这一天,便早早在陛下那里做了铺垫……只是不想彼辈如此急促,且如此可笑。”
“张常侍有准备便好。”赵忠一时冷笑。“不过,王子师既然撕破了脸,你欲何为啊?”
“既然是来寻我的,我自己来处置便是。”张让叹气道。“只是可惜啊,王子师乃是太原王氏支柱所在,更是一州方伯,还在御史台数十年,所谓根基深厚兼孚海内人望,若真要杀了他怕是要出大乱子的……还在打仗,不合适!”
“那边想法子下狱,说不定人家和吕常侍一般性格刚强,不愿受辱于狱吏呢。”赵忠依旧冷笑。
“也只能如此了。”张让笑道。“届时想法子在狱中辱一辱他,看他能不能受得了。”不过,话到此处,这张常侍却忽然面色一肃,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其实这事依我看,最紧要的不是什么王子师与什么书信,而是皇甫嵩!”
“这难道不也是早在预料之中吗?”眼见着来到了一处高大宫殿的荫凉下,赵忠就势停下了脚步,语气也和对方一样变得严肃起来。“彼辈边将,如今一个比一个跳的厉害……”
“还在嫉恨你那个侄女婿?”张让也不由驻足,并顺势给自己戴上了中常侍的冠带。“你看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预料之中,却还是愤恨不平。”
“我只是未曾想那小子如此嚣张!”赵忠闻言不由咬牙切齿起来。“他当众鞭死我心腹家人以求声望虽然可恶,却也是常见姿态,我虽恨,却不怨!唯独这小子居然还敢给我一文买命钱?!他以为他是谁?莫非他以为我堂堂大长秋将来还须要向他这个幽州儿买一命吗?”
张让当即大笑。
“有何可笑?”赵忠愈发愤然。
“赵常侍。”张让不慌不忙,凛然相对。“自从张奂事出来以后,这群边郡出身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就要格外提防才是,你自己见势不明,徒劳自取其辱,事到如今何必还如此作态呢?”
“得了吧!”赵忠收起怒气,倒是反嘲了过去。“你之前不也想着朝皇甫嵩索贿,以试探一二吗?只不过,如今皇甫嵩自己跳出来,省得你作态了而已。”
“皇甫嵩与你那个侄女婿是一回事吗?”张让不以为然道。“皇甫嵩已然五旬,行事多有余地,故此虽有请开党锢的先例,却更像是顺水推舟投机取巧而已,其本人心意如何在眼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