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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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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你继续说,认真说!”

    “那教主张角也是我们钜鹿的名士。”贾超偷瞥了对方一眼,看到对方确实没事后这才敢继续说下去。“他一直被认为很有德行,而且交游广阔,据说和朝廷大员,海内名儒都是有所来往的……所以,这次他突然造反,实在是让整个河北都觉的莫名其妙。”

    躺在那里的公孙珣点了点头……这点他是信得,因为整个大汉朝,道家其实是正统学术,甚至也被认为是一种经学,而如果非要说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反而是如今朝廷的官学,也就是儒家今文经传里面,谶纬之说格外泛滥!

    所以这个张角在世人的眼里,与其说是什么方士,倒不如说是一个偏门的经学家才对。这种人突然造反,还真有点奇怪。

    “怎么不说了?”公孙珣这边想着,却不料那贾超已经闭嘴了。

    “还要说什么?”贾超茫然不解。“就是这张角领着太平道反了,大家都觉的奇怪,我也觉得应该要跟少君说一说才对……”

    “反了之后呢?”公孙珣无语的扭过头来质问道。“鼓动了多少人马,打下了几座城池,又有多少人呼应?你是钜鹿本地人,此行又恰好路过钜鹿,总是知道些吧?”

    “请少君恕罪,”贾超一脸为难。“这我实在是不知道,因为这太平道造反都是四月间的事情了,而且据说不到三日就被郡守拿下了,而如今那张角都因为大赦又回到钜鹿重新传教了。我……不过……我不过是路上忍不住回家了一趟,听我家兄长说了一下而已。而且听我家兄长说,如今这太平道重新改了传教的方式,要立什么‘方’,然后还派出了八名得意弟子,要在全国一起立‘方’传教,好像要立足三十六个‘方’什么的……想来那张教主也是一时糊涂,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吧?”

    公孙珣再度目瞪口呆,然后旋即无语……感情人家是在积累经验呢,又或者后来之所以能成大事就是因为有这次的教训,那自己在这里瞎操什么心呢?!

    一念至此,他呼啦一下,竟然又神清气爽的坐了起来。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燕武兵法》。心术篇

    PS:感谢天马行空马行空的飘红……这应该是个老朋友……群里叫啥?

    顺便,张角确实在熹平年间反过一次,连浪花都没掀起来的那种,被赦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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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七月来信(5。2k)() 
“老师可曾安歇?”夜间,费了好长时间与精力才读完并消化掉母亲书信的公孙珣来到了卢植所住的套院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敲响了还在亮着灯的卧房大门。“学生有事情想请教。”

    “进来吧。”卢植的声音依旧干脆到让人生畏的地步。

    推开门进来,公孙珣先是重新关门,然后才朝着盘腿坐在床榻上的卢植鞠躬行礼,而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灯下读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丝帛。

    当然,这也正常,最近这位卢老师不就是一直忙着呼朋唤友吗?恐怕每天都要看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书信。

    “不必拘礼,随便坐吧?”卢植将手中的丝帛折叠起来,然后放到了床头上的一个盒子里……果然,箱子里面这样的丝帛竟然是成摞的,而且也放了石灰包去潮,可见这位海内名儒交游之广阔。

    “不瞒老师。”公孙珣起身后坐到了旧式床榻对面的一个小几凳上,这种家具组合估计也就是这里才能见到。“我母亲刚刚从辽西捎来一封家书。”

    “哦?”卢植稍微表达了一丝关注。“不知道家乡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种关注是非常正常的,毕竟这年头的通讯水平太低,所以分隔两地时对任何能获取信息的途径都比较重视。

    “是这样的。”公孙珣正色道。“家母在信中说道,自从去年年底鲜卑寇边连续遭遇反击以后,双方摩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日益严重。且因为我家中有安利号的缘故,母亲说她能切身感觉到,这次的紧张与对立恐怕不止于一州一郡,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大的战事发生……”

    “令堂所想恐怕是对的。”哪怕是坐在床上,卢植身形笔直。“再过两年,大汉与鲜卑怕是免不了一场大兵灾了。”

    “敢问卢师这是为何呢?”公孙珣认真请教道。“只是因为那两战引发的余波吗?”

    “当然不是。”卢植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才解释道。“从国势上来说,大汉立国数百年,带甲百万,四夷宾服,堪称巍然巨物。而鲜卑虽然不过初兴二十年,但却也有万里国疆,十万控弦之士。所谓一旧一新,两强并立,新兴者必然要挑战旧者,以图霸权。而从两国主政者来看,檀石槐虽然只是一介鲜卑野人,可自他起兵以来,凡二十年,北驱丁零,南压匈奴,东镇扶余,西进乌苏,一统鲜卑,建制称国,自先帝时起就是天下间公认的枭雄人物,先帝去世后,其威名更是无人可制,以至于我大汉边疆万里,却多是被鲜卑人压着打!而另一边,今上登基八年,已然加冠成年……”

    卢植的话适时的停了下来,但公孙珣却已经连连点头,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也很透彻了——从国家政权角度来看,新生的鲜卑想要继续获取发展空间的话,必须也只能不断的挑战大汉;而从双方主政者角度来看,却是恰恰相反,因为刚刚亲政不久的大汉皇帝想要获得权威的话,似乎没有一个目标比鲜卑和檀石槐更有效率。

    两两相加,再加上底层的摩擦已经持续了十余年,边郡也好,鲜卑各部落也好,恐怕都积攒了不少仇恨与怒火。

    那么这一仗,其实也就是等个契机了。

    不过,这只公孙珣今晚的第一个问题。

    “还有一事。”公孙珣双手扶膝,微微躬身道。

    “讲来。”卢植依旧干脆。

    “老师,”公孙珣直起身子认真问道。“今文古文之争延续近三百年,前一百余年倒也罢了,这后一百余年,古文兼容包蓄日渐做大,今文却抱残守缺愈发不堪,这些事情人尽皆知,可为什么三百年间古文却始终不能成为主流官学呢?甚至想在其中取得一席之地都难!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卢植眯起眼睛,目视自己的这个学生良久,这才开口道:“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我一开始觉得是今文派中的公羊学说太过强横,以大一统思想与天人感应之说压服住了整个古文派。”公孙珣坦诚答道。“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年古文派兼容包蓄,已经主动的吸收了这些东西。而既然如此的话,仅凭周公地位高低、《春秋》是否为元经这些争议,恐怕是拦不住古文派的。换言之,拦住古文派绝非是学术……”

    “那是什么呢?”卢植不以为意的问道。

    “自然是人了。”公孙珣昂首答道。“我朝世族多以经学传家,而一旦家族发迹则世代为官,如袁家四世三公,杨家三世三公就不再多说了。便是朝中其他超品大员,又有哪个不是家传的今文经传呢?如河南尹朱野,家中四代名臣,他曾祖父朱晖起于乱世,靠的是个人德行与才能坐到了总揽朝政的尚书令,但是朱野的祖父朱颉就已经开始修习儒术了,敢问老师,约百余年前,当初尚书令之子修儒的话,他修的难道会是古文吗?若是古文,何以代代相传为宛洛巨族?老师,我的意思是说,这王莽事败,乾坤重整,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作为官学的今文怕是已经和朝廷中枢的世族纠缠成一体了。”

    卢植默不作声。

    “甚至还有我另外那位老师刘师,”公孙珣看到对方并不反驳,语速也不禁加快了些。“我不是要背后议论尊长,而是因为之前这些日子常在他身旁,所以从他身上说起更清楚些……卢师,如今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那刘师迟早要位列三公。为什么呢?一来自然是家世,他祖上就以家传的《韩诗》做过三公之位;二来,还不是因为他本人做过帝师?可说到帝师,当日朝廷为陛下选拔三位帝师时,如果不从中枢世家中选,难道还能从在野的古文派大儒中选?老师,古文今文之争,非在学术,实在是朝廷高位之争,您一定要慎重!”

    “可我并未有斥退今文的想法。”卢植表情淡然,但俨然已经认可公孙珣的说法。“我所上书的,只是求将古文列为官学而已,或者说,只是为古文求一席之地罢了。再说了,如今古文大势所趋,想来朝廷诸公也不会宥于出身而无视吧?”

    “恕学生无礼。”公孙珣鼓起勇气继续道。“老师如此想法,无异于掩耳盗铃罢了!对这些宛洛今文世家而言,高官显位乃是家族延续的依仗,就算是半个也不舍的让出去的,何况是朝着大半个关东的人才开口子?”

    “如果照你所言。”卢植正色反问道。“朝廷中枢诸公没有半点让步的意思,那我一个古文派名儒,怎么就被征召为了博士呢?”

    “老师。”公孙珣忽然忍不住笑了。“敢问您是为何,又是何时被征召入朝的?”

    “我是在建宁元年,也就是今上登基那年上书大将军窦武,劝他不要滥爵,因而为朝廷诸公所知的。”卢植不假颜色的答道。“至于被征召为博士,则是建宁二年的事情了……”

    “而这中间恰好发生了九月政变,大将军窦武被杀,宦官独大!”公孙珣毫不客气的接口道。“我在洛阳与本地士人交游时,听他们讲过,当时宛洛之间血流成河,人头滚滚,接着二次党锢,大狱兴起,又人人自危!老师,当时朝廷诸公连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又哪里还会想什么官位?这时候他们想起在地方上势力强大的古文派大儒,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缺少替他们顶刀子的人!此时做个样子,临时拉拢一下又何妨?再说了,老师出身涿郡范阳,与当今圣上出身的河间国相距不过数十里,勉强算是陛下乡人,把老师召入朝廷,陛下想来也会高兴的,宦官们既不好拦,也不好下手……所谓一举多得,可如今呢?”

    “如今又如何?”卢植面无表情的质问了一句。

    “如今圣上已经亲政,”公孙珣此时已经鼓足了勇气,所以完全无视掉了对方的态度。“宦官与士人之间的局势也已经算是勉强稳定,那朝廷诸公恐怕就用不到老师和山东河北的诸位了吧?既然用不到了,又怎么会愿意继续施舍官位呢?”

    “朝廷中枢的诸公……在你眼里都是这种人吗?”卢植的表情依旧很淡然,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儒都有这种养气的水平。“将中枢外的人物当成防雨的蓑衣,雨来时穿在身上,天晴时就扔在满是蛛网的杂物堆中?”

    公孙珣默然不语……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已经说完了。

    “这也是你母亲在信中教你的?”卢植忽然又问道。

    “是,”公孙珣低头答道。“之前听说古今文之争后,心中有惑,所以曾给母亲写信询问,她……”

    “她这是妇人与商人之陋见!”卢植忽然变色道。“妇人所想,总是觉得人心诡谲;商人所思,总是利益使然;而她却不曾有半点想过,这世间还有圣人的微言大义,还有浩然正气!公孙珣,你要记得,朝廷诸公,也会心存社稷的!”

    公孙珣为之愕然,旋即又有些愤然。

    “我言语有些不当,你且自去吧!”卢植大概也意识到不应该当着人家当儿子的面批判当娘的,只好无奈的摆摆手。“不过上书请立古文为官学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提了,我决心已下,后日一早就要再度正式上书。”

    公孙珣深呼吸了数次,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站起来躬身一礼,转身准备离去。

    而就在此时,身后卢植忽然又说道:“不拘君父、义理,心中须有所畏惧才是……”

    声音低沉,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教训自己,但公孙珣只假装对方是自言自语,直接拉开门就离开了。

    屋外天气浮热,正值午夜,公孙珣立于院中,往头上看去,只见一条银河横亘于头顶,竟然将院顶分为两块……盯着满天繁星,一时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心境到底如何?是高兴还是愤怒,是忧虑还是释然?恍惚间,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年幼时母亲指着天上星星给自己讲的那些有趣故事……

    就这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公孙珣回过神以后却依然没有回自己的套院中睡下,反而是转身朝吕范的住处去了。

    吕范当然早已经睡下,但是听到公孙珣叫门后却依旧起身相迎,两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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