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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用郡守也是颇有贤名,似乎并不是能作出残民之事的人吧?”
“你既然不懂,那便随我去问问吧!”公孙珣忍不住摇头道,其实他很早就专门写信请教过自家老娘,并从她那里得知了这里面的逻辑……只是,反正无事,不如陪这娄圭去走一遭。
说是问一问,却并非是如娄圭所想去问那些田亩间的农民,恰恰相反,公孙珣带着人,高头大马,佩刀持弓,竟然是直接闯入了附近的一处乡寺。
所谓寺,并不是寺庙,而是指公所、公署、公舍,实际上寺庙的寺反而是起源于鸿胪寺的寺,也是公所的意思,那么乡寺,自然就是一乡吏员所居的公所了。
公孙珣这么一行人直接闯入,早惊得那些乡中吏员不知所措,纷纷出来迎接了。而娄圭刚刚好奇该如何问话,却看到那公孙文琪朝韩当努了下嘴,后者便忽然纵马上前将为首的乡蔷夫给提溜了起来,然后夹在腋下,转身就走……俨然一副强盗作风!
随后,韩当先走,其余人等纷纷拔出刀来,示意乡中人不许向前,然后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娄圭目瞪口呆,但两边都是明晃晃的刀子,他也只好勉力夹紧马肚子,赶紧跟了上去。
等来到之前的小坡上,韩当一把将那乡蔷夫掷在了地上,公孙珣这才朝娄圭示意:“人已经请来了,你且问吧!”
娄圭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回头:“该如何问?”
公孙珣连连摇头,不得已亲自上前,拔刀指向了那蔷夫:“我来问,你来答,晓得了吗?”
乡蔷夫被摔得五荤七素,又被刀子指着,哪里还敢多话,只是连连点头。
“我且问你,你们乡中去年一共收了多少次算钱啊?”
“十七次!”那蔷夫答得异常利索。
所谓算钱,就是财产税与人口税,前者叫訾算,后者叫口算,都应该是一年收一次的。
“倒也不算太多。”公孙珣失笑着收起了刀子。“你们郡守倒也真不负贤名……”
“且住!”一旁的娄圭目瞪口呆。“算钱征收十七次,怎么能说不算太多呢?贫苦百姓,不过是靠着几亩薄田生活而已,一百余钱的算钱变成两千钱,自然会民不聊生吧?如此郡守安能称贤?”
“这郡守确实不错了。”公孙珣无奈纠正道。“前汉文景年间,有些郡国的算钱就已经是每年五六次的光景了。”
“确实不错。”韩当也跟着附和道。“内地郡国收十七次,这太守俨然是没有太多追加的清官……”
“那也不对啊?”娄圭愈发不解。“便是制度崩坏,百年间从一次变成五六次,再七八十年变成十来次……也不至于征收到十七次吧?”
公孙珣和韩当,乃至于身后的几个伴当都摇头不言。
“我晓得了。”娄圭似乎是醒悟了什么,然后忽然想拔刀指向那蔷夫,但回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佩刀,只好下马用手指指着对方喝问道。“你们乡中私自增添了几次?”
“诸位……诸位大侠在上。”那稍微回复了点精神的乡蔷夫一边咳嗽一边委屈至极。“这算钱并非是从次数来讲的,而是要从定额来说的。一乡的户数、人口摆在那里,一县的户数、人口也在那里,一郡也是如此啊!郡中府君那里根本不会下令收几次算钱,他只要符合户数、人口的算钱到账就行,而县君那里也是大略如此,唯独到了我们乡中,是要亲自动手收算的,为了凑足……”
“你且住,”娄圭再一次听出了问题。“既然算钱只是和户口、人口相对即刻,那为何要收十七次才能相符合?一次不就足了吗?”
那乡蔷夫偷看了娄圭一眼,心中暗暗无奈,怎么就遇到这种不通世故的蠢货?但刀子虽然收了回去,也还是握在人家手里的,所以此人还是勉力给出了那人尽皆知的答案:“回禀这位少君,这是因为能收算钱的户数、人口只有账面上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每次征收都要耗费钱粮,往上送去还要层层揩油,所以乡间不征收个十七八次是凑不足账目的,而若凑不足,上头就会给你下级考评,你就只能去官免职……”
“你再且住!”娄圭这位宛洛名族出身的士子,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被刷新了。“这河北之地人口繁茂,我沿途所见田野间都是百姓,怎么说户口不足账面十一呢?”
“这位少君!”这乡蔷夫实在是无奈了。“不是说户口真的不足,而是说能去征收的户口不足!乡间大户,家中不知道隐瞒了多少户口、田地,哪个敢去真的征收他们家的算钱?这多少年不都是如此吗?普通民户,一年多次征收,然后破产,就只能卖身卖地给大户,成为大户的徒附,而大户家中明明多了人口和田地,却无人敢去真收,就只能把失去的户口算钱再算到其他小民身上……如此百年,这算钱自然从每年一次变成五六次,再变成十来次,最后成了现在这种十七八次……哪里是我们残民啊?实在是这世道自己出了岔子!”
娄圭目瞪口呆。
这便是土地兼并败坏天下的逻辑所在了!饶是心中早就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公孙珣还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不对!”娄圭终究是个有脑子的人,忽然又反应了过来。“你既然能做到乡蔷夫,那必然是此乡大户吧?这隐瞒户口也好,不敢上门也罢,难道就没有你自己家吗?而且乡蔷夫终究是有秩的县吏,揩油也好,耗费钱粮也罢,也是有你一份吧?”
那乡蔷夫早已看出这几人并非真正歹人,所以胆子也跟着大了些:“这位少君请了,您此言我是不敢否认的。但是,乡中大户何止我一家?无非是上头吃肉我们喝汤罢了。你可晓得,我们县中一多半的土地人口都在一家人身上,其余所谓大户跟此家一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要我说,只要这家人愿意正常上交算钱,那乡间百姓一年的算钱怕是要直接改成一年三五收便可!”
旁边公孙珣闻言忍不住失笑:“你所言的这家大户,可是我此番要来做客的甄家?”
蔷夫瞬间面色发白。
“罢了!”公孙珣再度摇头,然后就在马上弯腰伸手,将对方拽起来道。“我等并非歹人,惊吓了乡长,倒是我等的不是了……”
“万万不敢!”乡蔷夫哪里还敢多言。
“若是此番受了惊吓,回去哪里有了不适,请今日晚间或明日来甄家寻我,若是寻不见我,直接找甄家的甄逸也行……”
“万万不敢!”乡蔷夫几乎面如死灰。
“其实哪里不是这样呢?”公孙珣复又扭头看向那娄圭。“便是你家我家,一个宛洛名族,一个辽西世族,难道就能幸免吗?天下崩坏,无人清白,但是我辈需要心里通透才行!”
“受教了。”娄圭恍然若失。
“万万不敢!”那乡蔷夫居然叩首求饶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韩当皱起眉头问道。“我家少君都没跟你说话了……再说了,之前我把你挟持过来,几把刀子亮着你也未曾叩首,如今都要放你走了,怎么还又叩起首来了?”
“之前实在不知道诸位都是豪门子弟,更是甄氏的好友……”这乡蔷夫叩首的速度更快了。“一番胡言乱语,还请几位公子少君不要当真!”
“我非是不知轻重之人,你安心回去吧,省的你乡中佐吏等的焦急。”公孙珣连连摇头,然后径直打马而走,也不再管这个乡蔷夫如何作想了。
一行人再次从田间走过,耳畔忽然有清脆童音隐约可闻:“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两千石,去我冠;豪大家,去我首。去我冠,尤存首;去我首,冠不存!”
娄圭听到这个旧时著名的童谣,想起刚才所闻,不禁面色苍白,连连摇头。
而另一边,公孙珣也是眉头一皱,但他所思所想却又是不同——幽并之地一年半载间怕是就要起大军,到时候这冀州也难免要征发徭役摊派军粮,届时,这种令人感慨的童谣还能不能听得到,怕是都要两说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有些自嘲了起来,若是此战真能缓解边患,那冀州也是受益匪浅的,自己又何必作此小儿女态呢?而且,与其在此地感慨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倒不如想着如何才能趁机立一番功劳,然后早日达成自己‘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夙愿才对!
“昔前汉元康年间,涿郡有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后百年,太祖过河北,见民生艰难,复闻童子传此旧谣于路边,乃驻马于侧,喟然良久。娄圭、韩当并在其侧,乃避左右讽曰:‘天下崩坏,正当英雄用武之时也,君当勉之。’太祖斥曰:‘田亩荒芜,民不聊生,不思报国,何谈己身?’圭、当并惭,乃退。”——《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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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望气()
下午,甄府大门前,甄家的仆从们正在与一人隐隐对峙。
只见此人额头宽阔,偏偏又长着一张内凹的长脸,外加小鼻子鲶鱼嘴,以及下颌满满缠在一起的浓密胡子,也算是‘相貌雄伟’了。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此人还手持一柄光秃秃的九节杖,并身穿一件脏兮兮的宽袖长袍,而且还不带冠……但凡是冀州本地人对这幅打扮都心知肚明,此人俨然是一位太平道人。
所以讲,虽然是对峙中,但这群护卫、家仆却普遍性于警惕中还带着一丝好奇与畏惧。毕竟这年头的迷信思想,真的是从天子到氓首,无人幸免的。
“不是说张角上次谋反后,派遣徒弟远赴各地,冀州本地反而空虚下来了吗?”驻马在几十步开外的公孙珣忽然扭头朝身后的贾超质问道。“而且你昨日还对我说这中山本地的太平道软弱无力,只在乡间有所残存而已,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道人,竟然敢直接来到当朝执金吾的府上?”
“不敢欺瞒少君。”贾超也是一脸疑惑。“我查探的结果确实如此,乡间或许还有些残存,但是上次谋反的事情之后,这些豪门大户、官吏士人,却都和太平道断了来往,整个冀州,也就是钜鹿本地还依旧兴盛,”
公孙珣微微蹙眉……贾超没必要欺瞒自己,上次谋反不成后,冀州本地的官府、豪强有所警惕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这太平道扩大势力的最主要一个途径乃是符水,要有大疫才会急速传播,而这半年可没听说哪里有什么疫情;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一路行来,好像除了钜鹿也确实没看到多少太平道的痕迹!
可既然如此的话,眼前这个道人又是干什么的,竟然跑到甄氏嫡脉的府邸门口招摇过市?他难道不晓得这甄家是世宦两千石的巨族?
“公孙少君!”就在公孙珣一脸疑惑的盯着这个太平道人的时候,守在门口的甄逸亲随甄豹却是赶紧迎了上来。“少君可算来了,我家主人让我在此处候着,专门等您过来,越公子上午就已经安顿了下来……”
“这是太平道人?”公孙珣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甄豹微微一怔,然后立即点头。
“为何在此处?”
“是这样的少君,我家主人明日要给小主人补办满月酒,中午刚刚给邻里间散了些酒肉布帛,然后这道人听说后就冒出了出来,只说自己善于什么望气,说什么我家将来要因为这位小主人飞黄腾达什么的。本来以我们甄家的大方,这种吉利话只要说了,自然会有管事的做主请进去招待一番。但这太平道半年前不是反过一次吗?而且此人面容猥琐,身上邋里邋遢,所以门口做主的几位管事也不敢轻易做主请进去……”
公孙珣当即笑了:“然后偏偏太平道在冀州颇有‘灵验’,你们又有些畏惧什么‘黄天’、‘太一’的,所以也不敢撵?”
“这是自然。”甄豹干笑道。
“道人!”公孙珣忽然下马走了过去。“你说你会望气?!”
“正是。”那手持九节杖的猪腰子脸道人其实早就瞥见了公孙珣,只是一直装作没看到,专等对方搭话而已。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太平道人也晓得望气。”公孙珣失笑道。“你们太平道最灵验的不是符水吗?心诚就能治万病,心不诚方无效……望气这种东西可是要有学问的!”
“我入太平道之前就修过《道德经》、《易经》。”邋遢道人昂然答道。“自然也会望气观星……”
“原来是位通经典的大家。”公孙珣敷衍着拱了拱手。“那我问你,你看我将来成就如何啊?”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