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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黄琬近乎于悲愤言道。“迁都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就定下的吗?洛阳周边百万百姓,而且国家宗庙、历代先帝陵寝,都在此处……难道要弃他们于不顾吗?”
“你懂什么?”董卓愈发不耐起来。“关中肥饶,故秦当年就是靠关中并吞六国的。而且凉州出雄兵,长安有宫室,迁移起来特别方便。至于百姓,百姓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拿出来在这里说道?!他们真要敢反对,我动用甲兵大兵驱赶,信不信不要说西面数百里外的长安,连东面几千里外的东海他们都不敢不去?!”
“董公!”杨彪闻言更加惶急,赶紧上前躬身而言。“你说的或许没错,可这天底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动起来容易,想安定回去就难了……这个道理你难道真不懂吗?”
“天底下的事情,难道要你来教我?”董卓听到最后,居然勃然大怒。“你是袁绍、袁术的姐夫,又是公孙珣的故交,是不是刻意为这三个逆贼拖延时间,想让我陷在洛阳这里?你们这种人,我早就看清楚了,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却总是想着害人……你以为十几万逆贼在外面,我就不敢杀人了吗?”
杨彪如遭雷击,竟然在朝堂之上抖如筛糠,而旁边的袁隗更是微微低头不言。
“相国。”黄琬同样有些气短,却终究是昂首挺住了身形。“无论如何,迁都都是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杨公身为三公,居然不能在嘉德殿内说一句话吗?”
董卓一声冷笑,刚要发作,旁边司空荀爽却是忽然起身,挡在了董相国与黄、杨二者之间,并面对黄琬正色而言:“黄公没有明白董公的苦心……如果不是局势不好,董公会想着迁都吗?现在的局势是,关东那些人三面围住了洛阳,天子与公卿在其中,昼夜难安,而若是西入长安,却反而成为了当日秦灭六国之势……还请两位多多体谅。”
众人自然知道荀爽是打圆场,而黄琬、杨彪此时也是一身冷汗倒流,并陡然醒悟过来,刚才他们确实是差点要死在此处,便趁势低头,各自退回。
“其实相国也不用太担心关东那些人。”就在三公各自退回,无人应声之际,尚书郑泰却是忽然醒悟到了症结所在,然后起身劝慰。“因为酸枣那些人,我素来熟悉……彼辈都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这是什么话啊?”董卓微微挑眉,倒是好奇了起来。
“明公出自西州,少为将校,闲习军事,乃是天下名帅。”尚书郑泰小心笑道。“而袁本初、袁公路呢?这俩人不过是公卿子弟,从小到大就是在京师生活的公子哥;张邈张孟卓是个厚道人,坐在堂上都死板到不会扭头的那种;至于孔伷孔公绪,其实只会清谈高论,嘘枯吹生……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并没有半点军旅之才!那敢问他们拥兵再多,临阵相对时又哪里会是相国的对手?”
“说的好!”董卓微微展颜而笑。“所以又该如何呢?”
“所以,相国没必要担忧他们,就在洛阳便可以派兵击破他们……”郑泰赶紧展露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董卓哈哈大笑,却是不答不问,不置可否,然后居然直接扶剑而走。
嘉德殿内,数名董卓亲信,纷纷不顾礼仪,赶紧起身跟上,嘉德殿门外的禁挞处,全副甲胄的吕布也是即刻率领数名精锐甲士跟上。而一众公卿目送这些人昂然而出,却半点言语都无……因为,此时殿上尚有数十西凉甲士,虎视眈眈。
“大人……”
其余人倒也罢了,李儒大概是此时唯一一个敢挤到吕布身前,直接与董卓交谈之人。“到底该如何?”
“迁都还是要迁的。”董卓收起笑意,一边前行一边凛然而应。“但黄琬说的也对,这种事情总得让三公都认了才行!”
“那该如何是好?”
“杀了刚刚糊弄我的郑泰,悬其首于……尚书台!”董卓在前龙行虎步,兀自言道。“然后去掉黄琬的太尉,杨彪的司徒,让他们当个光禄大夫好了,再问问朱儁要不要做太尉,王允要不要做司徒?然后迁都之事,立即着手准备。”
“喏!”李儒跟在自己岳父身后,看着对方日渐肥硕的身躯,却是放弃了辩解的意图。
“还有,酸枣既然已经会盟,还认了袁绍为盟主……其实我与袁绍之间,最大的分歧便在废立,此番酸枣会盟,也说什么‘至尊蒙尘’……万事由此而起,你便去杀了弘农王,绝了他们的念想,我倒想看看,天下只剩一个正经天子,他袁本初又该如何自处?”
“喏!”李儒这次倒是干脆……毕竟,毒杀一个废帝,跟迁都这种事情相比,其实还是差一点的,债多了不愁。
“不过!”董卓忽然驻足,就在南宫仰头望天言道。“郑泰此人虽是糊弄于我,可他所言的一些话到底是有道理的……关东联军从军事上其实不足唯虑,要论打仗,这十几万人怕是都不如公孙珣那山窝子里的两万兵马!尤其是酸枣那十来万人,令出多门,首尾难顾,我估计连调度起来都寸步难行,可以先缓一缓,等迁都后再议。倒是北面河内的袁绍、王匡;南面的袁术、孙坚,必须要有所威吓!奉先!”
“末将在此!”吕布陡然一惊,然后赶紧拱手低头。“请相国吩咐。”
“当日公孙文琪称赞你为世之虓虎,我是深以为然的。”董卓回过神来,扶刀睥睨而言。“这样好了,我封你为都亭侯,加虎威中郎将,领五千骑兵,为北面骑督;让胡轸领五千步兵,为北面步督;你二人一起,再去联合小平津、孟津、五社津三津都尉,合兵一处,累计精兵两万……替我好好教训一下河内的袁绍、王匡二人!”
“喏!”吕布不由大喜。
“还有南面!”董卓再度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婿。“让李傕引一万兵去,再让守在南面的徐荣和李蒙不要理会关卡了,直接南下与我宰了颍川太守,再回来见我!”
“中路呢?”李儒振奋之余,不由追问。“毕竟十余万大军在酸枣……”
“也拜华雄为骑督,领骑兵五千去支援虎牢关!”董卓嗤笑道。“你们且看着,此地虽然兵马最多,却未必有大战事……”
李儒无言以对……因为论打仗,他确实不如眼前这个已经肥硕到不堪地步的糟老头子。
几句话便定下了两面出击一面防守的战役规划,董卓一时颇显奋发,但转过身来,其人却久久没有迈步。
“岳父大人?”
“相国?”身后几人不由失声询问。
“我还是在想刚才嘉德殿上的那些人……”董卓摇头不止。“都是世家大族,为何有人如郑泰那般虚伪,有人却如王允王子师那般诚恳?有人如黄琬那般不知变通,又有人如荀爽荀慈明那般让人如沐春风?果然还是要论地方的吗?我生于颍川,为任并州,所以王氏和荀氏才没有弃我?”
李儒沉默片刻,本想告诉自家岳父……那荀爽和他侄孙荀攸虽然都在洛中继续为官,可他侄子荀彧却早在废立之后便弃官归家,而且据说早在两个月前便带着一半族人以躲避战乱的名义去投奔了其颍川同乡冀州牧韩馥,同行的还有郭氏、辛氏……不过转念一想,李儒却也觉得没必要,因为人家真的情有可原,自家岳父可不就是刚刚把颍川再度变成战了场吗?
那个名声好大的荀彧荀文若,数月前便已经完全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其实,公孙珣何必反我?”董卓并不知道自己女婿所想,只是继续摇头道。“他难道以为换成他来执政,这些世家大族便能真心对他?我就不信了,换成他,还能就不杀人了吗?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言罢,董相国这才扶着腰中宝刀,缓缓而行,继续出南宫而走。
太原境内,五台山西南的滹沱河畔,公孙珣当然不知道董相国在南宫中对他的感慨,也不知道洛阳即将发生的巨大政治风暴,更不知道洛阳周边将要拉开何等精彩的一场军事好戏。
实际上,身为卫将军和蓟侯,公孙珣此刻却在顶着寒风辛苦行军,甚至还要亲自背负柴草以作表率。
话说,之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于农业而言似乎是好事,但是低温和寒风摆在这里,道路上的雪花第二日就变成了硬滑的冰溜,这却使得大规模行军变得极为艰难了起来。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伤亡,更是为了保护珍贵的马匹,公孙珣不得不下令砍柴取草,一边铺路,一边前行。
而阳翟郭氏的使者到达此处,在路边相应时,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你是何人?”公孙珣铺好柴草,大冬天的满头的大汗,甚至还有些污渍,却是不管不顾,直接对上了此人。
“鄙人阳翟郭护……我叔父乃是故雁门太守郭缊,如今赋闲在家……是卫将军的故人……是他遣我前来劳军!”此人赶紧躬身行礼。
“你叔父呢?”公孙珣接过旁边赵平小心递上来的干布,随意擦拭了一下面部与双手。
“叔父就在后面!”此人感激再言。“他带了几十只猪羊,赶路不便,又怕错过卫将军,便让我先来拜谒……”
“看来今日有饺子吃了。”公孙珣不由失笑回头。
“君侯想多了。”不远处,裹得跟个球似的戏忠遥遥叹气而答。“便是郭太守不会来,咱们今日也要吃饺子,今日路上足足摔死、摔伤了七八匹马!而且刚刚还有只饿疯了的老虎蹿出来,被太史司马给射杀了!”
“是啊,咱们有马肉与虎肉了,不差那些猪羊。”公孙珣一声感慨,然后却是若有所悟。“但不管如何,郭太守作为相交十年的故人,今日能来看我总是好事……”
那郭护不由轻笑。
“这样好了。”公孙珣忽然抽出腰中的断刃与身侧赵平。“正所谓礼尚往来,郭太守与我猪羊,我也得备个回礼……”
赵平一时惊慌,直接跪地,然后方才懵懂接刀。
“还请赵太守去砍下一只死马的首级,与郭公的侄子一起跑一趟,迎一迎郭公,再将马首奉上,以作回礼!”公孙珣盯着赵平,冷冷言道。“告诉他,滹沱河畔的故人多年不见,甚是想他!”
然后,其人却是不顾尚在懵懂的赵平与陡然变色的郭护,回身到路边,继续寻柴草铺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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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太祖尝行军征太原,雨雪交杂,风寒并起,以至道路湿滑,大军难行。时娄圭在军中,乃察告太祖:‘雨雪寒气,本冬日常见,唯风起于山,实道有恶虎作祟。’太祖闻之,令太史慈前行搜之,果见一白虎坐于道旁,长啸不止,风声振于峡谷。众皆惶恐,独慈引弓向前,一矢杀之。须臾风平,燕武遂亲负柴草铺路,大军得行。”——《士林杂记》。燕。无名氏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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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龙眠老子识马意()
当年风华正茂的雁门太守郭缊,如今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而以此人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都堪称养尊处优多年。
不过即便如此,当郭缊在半路上看到那个血淋淋、冰乎乎的马首后,他还是扔下了那些猪羊与族中随从,然后顶着严寒与封冻,随赵平还有自己的侄子郭护匆匆赶到了公孙珣的营地处……从他一瘸一拐的姿势上能看出来,这一路上他应该是摔了不少跟头。
“郭公来了,快给郭公盛碗饺子。”眼见着故人来访,公孙珣倒是依旧和气,好像二人不是相隔十年,而是昨日还曾一起在滹沱河岸边望河笑谈一般。“老虎肉馅的,确实难得。”
时值晚间,此时偌大的中军帐略显空荡,不仅没看到几个军官、卫士,便是几名闻名遐迩的‘军师’、‘谋士’,也只有一个戏忠在旁……如此姿态,倒还真有几分私室相见故人的感觉。
当然了,郭缊如今哪里敢多想,眼见着数名目不斜视的甲士封住帐门,侄子郭护和那个赵平也被带走,帐中除了他本人一时间只有公孙珣、戏忠二人而已,更是心惊肉跳,便赶紧行礼称喏,然后匆匆入座。
而就在其人入座,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之时,却果然有侍从飞速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可却没有筷筹?
郭缊先是一愣,但旋即就想起大汉朝历史上的许多典故,然后只觉得头皮发麻,便如木偶一般僵硬起身,复又来到帐中空地上,束手而立。
“郭公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