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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珪。”袁绍见状随即点名。“你是要毛遂自荐去清河执法,还是要为自己同乡求情?”
“明公!”崔琰恳切言道。“属下以为,军法无情,季校尉临战不救,死不足惜,但是牵连家族,未免过甚,尤其是夷族之论,未免有失圣人本意……”
“就是要夷族,方能正视听!”袁绍不耐打断对方。“就是要天下人明白,两军对垒,生死相论,绝无转圜,不要三心二意,也不许三心二意!”
崔琰还要说话,袁本初却抢先继续说道:“圣人之论是好的,但此地乃是军营,十万人生死处,却也一时用不得了……依我看,季珪也不必再领兵,我即刻委你为平原相,速速交卸印绶,去平原上任吧!”
崔琰沉默片刻,但只能躬身谢恩,退回列中。
“公台。”袁绍复又看向了今晚一直没说话的陈宫。“要不辛苦你明日启程,亲自去清河一趟?”
“谨受命!”陈宫虽然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却是干脆答应,这让袁本初格外松了一口气。
不过,袁绍是松了一口气,帐中众人却俱皆凛然起来……一个同僚,白日尚是握有四千兵马的两千石校尉,晚上却直接身死,而且还要族诛,又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紧绷呢?不过,袁绍的目的也在于此了,这些人终究醒悟,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不是一个草头军阀,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应付之人!
而且这天下的局势摆在这里,不从袁车骑,便从卫将军,他们区区一地豪强、一郡世族,又有什么资格在这二者之间的战斗中三心二意呢?
既然上了船、合了流,那除了尽力去帮对方赢下这个天下,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君不见,审正南割绳明志,关云长一日三战吗?
“此事已了,都再议一议如何应对关云长吧!”袁绍一声叹气。“是加派兵马,尽力锁住,然后用心攻城,还是先不攻城,转而尽力覆灭此獠,最后再从容破城?”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然而,不等帐中诸人议论出结果,帐外忽然喧哗一片,众将出营去看,却见到邯郸城西南角的位置,也就是韩猛代替田银的方位,一时火起!
俄而,果然韩猛遣翎羽骑士来报,说是关羽再度出兵,发动了一日内的第四次突袭!不过,韩猛也同时说明,他本部兵马雄厚,更是中军精锐,而关羽白日内一日三战,士卒无力,所以还请袁绍这里放心,说不定他反而能擒杀对方,一扫白日之晦气呢!
话虽如此了,考虑到关云长的威势,支援却是一定的,随着袁绍的亲自下令,所有领军之人立即被要求回到本寨,然后数名靠近韩猛位置的营地将领也被点名要求即刻支援……季雍榜样在前,几名被点了名的将领如何会怠慢,领命回去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即刻亲自引兵匆忙出击!
邯郸城墙外,一时间灯火通明,兵马如梭。
而就在这些兵马蜂拥去救援韩猛之际,也是袁绍等人远远观望局势之时,忽然间,目光从毫无动静的邯郸城墙上扫过的陈宫却是猛地警醒起来,然后连连跺脚:“怕是要中计了,明公速速让支援兵马回来!”
袁绍惊愕回头,一时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就醒悟了……因为就在此时,邯郸城上忽然亮起无数火把,然后邯郸城正对着袁军营盘的南门被堂而皇之的打开,一支举着火把,宛如火龙一般的千余人规模队伍从城门内有秩序的急速扑出,却又朝着因为派出了援兵,防卫未免不利的前方袁军营盘急速推进,并四处放火!
很可能是专门带了引火之物,所以火势起的极快。
而这支部队奋力突击到正前方的工场中,将堆砌在那里的无数木料点燃后,也是毫不恋战,复又匆匆撤回!
到此为止,更远处韩猛那边的喊杀声几乎是随着这波纵火成功立即变得暗淡下来,而无数袁军兵马也试图回撤救火……但是很显然,等他们回来,别的不清楚,这批从后方运来、用来打造攻城器械的木料,却注定要损失惨重了。
而若是如此的话,这关羽这一日内的第四次出击是怎么一回事,已经不问自知了。
袁绍醒悟过来,苦笑一声,不免自嘲:“区区调虎离山之计,如此浅显,三州智勇之士,竟然只有公台一人窥出。”
陈宫只是尴尬难言,这种夸奖他宁可不要。
“不是这样的。”就在这时,辛评在旁忽然肃容接口道。“敢问明公与陈长史……若我等刚刚真不救,你们就不怕审正南从城西小心翼翼,悬索出兵援助关羽,然后韩猛将军真的不保吗?”
袁陈二人一时色变。
“说到底,经今日乱战,两军人尽皆知,这位关云长之用兵,举轻若重,智勇兼备,决不可小觑。”辛评继续肃容言道。“但有其人在外,与审正南一正一奇,一攻一守,互为表里,那这邯郸城便不可能被从容攻下。”
“我明白了!”木料场火光映照之下,立在帐前的袁绍再度叹气。“须先除关云长,方能破此城!尔等可有计策,替我除此人?”
“就在刚刚,属下看我军源源不断去救韩将军,却是陡然想到一策!”辛评昂然出声。“或可助明公除此心腹之患!”
“何策?”陈宫也恳切回头相询。
“此策唤做十面埋伏!”辛评看都不看陈公台,只是对着袁绍一字一顿。“专为擒杀如此豪杰而存,与关云长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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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琰,字季珪,清河人也。汉末,从郑玄学于青州,车骑将军袁绍兼并青、兖,闻而辟之。时士卒横暴,掘发丘陇,琰谏曰:‘昔孙卿有言:‘士不素教,甲兵不利,虽汤武不能以战胜。’今道路暴骨,民未见德,宜敕郡县掩骼埋胔,示憯怛之爱,追文王之仁。’绍赞之,以为骑都尉。后绍治兵邺城,次于梁期,将攻邯郸,琰复谏曰:‘天子在长安,民望助顺,不如守境述职,以宁区宇。’绍不听,收其兵,驱为平原相。”——《新燕书》。独行列传
PS:这个月各种事情和不顺,更新极度不稳定,感谢大家雍容,我无能为力,只能尽量夹缝插针,用大章表达歉意。
第二十二章 空期戎马收河北()
七月中旬,在木料场着火的隔一日,也就是围城的第五日,袁军停止了从后方运输木料,也没有再打造攻城器械,反而是集中了上万辅兵运输泥土,然后开始在邯郸城东堆砌土堆,准备夯土成山。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
要知道,常规意义上来说,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手段,无外乎是借着云梯攀爬城墙或者利用撞木轰开城门,而各种器械五花八门,无外乎是这两种基础器械的进阶版……而如果这二者行不通,那再往后就应该是投石车或者说石砲这种从战国时期开始出现的大杀器了。
但实际上,这年头的石砲一来没有配重,二来没有滑轮组,三来没有底座轮轴,而且制作周期极大,还有一些技术上的门槛,故此,从性价比的角度而言,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这种武器很少出现在战场之上。
当然,在投石器大幅度改良之前,面对着坚城,还是有几种取而代之的有效攻城手段的,譬如坑道、譬如水淹、譬如火烧,而这其中,有一种手段出现次数极多,效果极佳,而且在汉末尤其集中……没错,不是挖地道,不是水淹,乃是夯土山。
土山有一个优势两个作用,优势指的是土山完全可以在城墙打击范围外开始堆砌,而且很轻松就可以堆砌出远超城墙高度的土山,所谓简单安全;而两个作用一个是篡夺城墙的高度优势后,可以居高临下压制城墙,给攀城营造一个安全区域;另外一个,则是汉代夯土技术发达,根本就是很多永久性建筑的根基,所以夯土与堆砌的过程中,坚硬的夯土土山不停的吓成,本身会对城墙地基造成挤压,往往几座夯土山起来以后,根本不用攀城,城墙自己就倒了。
故此,东城起了土山的消息从城墙上传过来后,西城营中的关羽第一时间坐不住了。
“将军不能去!”出言阻止的正是郭奉孝,其人高冠袖衣,单手扶剑立在关云长身前,倒是格外恳切。“袁军连一次城门都没撞过,一次攀城而上都没试过,却居然直接堆砌土山,未免让人心生疑虑,恐怕是前日将军大发神威,引来忧虑,所以刻意设计……”
“本将知道。”已经披挂完整的关云长居高临下看着身前的年轻人。“此时堆砌土山过于急切,十之八九便是袁军要设伏除掉本将。但奉孝,本将只问你一事……若我不去,这土山真的立起来又如何?”
郭嘉登时默然。
其实,郭嘉何尝不明白,这就和前日晚上突袭韩猛军营时一样,属于一种近乎于阳谋的东西?
当时是关羽凭借着一日内的三次出击,展示出了远超袁营众将的作战能力,所以形成了战略威慑,这就使得袁绍不得不对关云长的每次出击都作出相应的战略回应,否则就很有可能遭受新的实质性杀伤,而这种杀伤是绝对难以接受的!但如果不想接受,那就如同前天晚上一样,形成疏漏,被迫延迟攻城的动作。
而现在,建在了城池另一面的土山其实也是一种战略上的威慑,关羽去了,十之八九是埋伏,可如果不去,土山顺利夯实起来又怎么办?而且一座不去,两座山又怎么说?三座呢?
到时候不说攻城了,便是外营本身也会丧失战略存在意义的……要知道,关云长之所以可以从容出击,靠的就是挨着城墙安全通道,靠的是城墙上的弓弩掩护,真要是土山建起来,关羽的安全通道也会被截断。到时候走都走不出去,那么这个以攻为守的策略又算什么?
“有些话本不该说,”想到这里,郭嘉只能换个法子来劝。“但将军身系一营安危,若此行稍有不测,那这邯郸城真能守吗?”
“不是这样的。”关云长闻言不由捻须缓缓摇头。“本将与审国相一起受命守邯郸,而且相互有言在先,城内事在他,城外事在我……换言之,此事本就是本将的职责之内!将军受命于此,岂能畏死而不战?至于若有不测,奉孝,你之前出的一日三击的计策极佳,乃是极有天分之人,我若死,还请你务必辅佐文圭执掌此营,安守在外!”
郭嘉还要再劝,关羽却又忍不住眯起眼睛来:“郭家子,其实说了半日,都还是只是忧虑而已……而我前日与他们作战,只觉得袁军那些将士个个皆如土鸡瓦狗一般,如此人物,便是有十重埋伏又有何惧?!土山既成,我便与潘文珪去应战,你便在此好生防守,如此方能两全!”
郭奉孝跟着关羽也相处了几日,如何不知道此人脾气,一时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摇头:“既如此,将军请务必多领一些人去,再和城中审国相做好联络。”
“联络是必然,但本将领只需一千人去足矣。”关羽正色相对,然后在郭嘉将要反对之前给出了理由。“非是本将拿大,一来若只是驱散土山前的辅兵无须太多兵马;二来沿着城下运动,又有埋伏可能,太多兵马带到城东反而累赘;最后,你只想到埋伏,可曾想过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行调虎离山之策,等本将领兵到城东,袁军自发大兵攻营?而营寨若失,我等只能仓促回城而已。”
郭嘉当然想到了,所以一直只是劝对方不要出击,却在对方下定决心要出击后并没有再行劝阻……或者干脆一点,从一个兼掌军法的参军角度来说,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说起来,刚刚加冠,然后刚刚做了几天正经事情的郭嘉这时候真的是对荀彧格外佩服,当时对方也是年纪轻轻,却带着好几个大家族几千口子人一起从颍川迁移到邺城,中间家族纷争、妇孺难行,战乱挡路,盗匪劫掠,他却处置的井井有条……这些事情,当时从郭嘉一个束发少年的角度看起来真的很容易,可如今真的上手做起了正事,对上区区三千人的一个营地,他就发现事情做起来有多难了!
且不提作为军法官如何应对营地中的千头万绪,只是一个对将军建策,他这个参军都有些无力感……为什么?因为不存在算无遗策这种东西,因为任何军事行动都有风险,因为到最后终究要靠厮杀来决定一切。
绞尽脑汁,想到最大的可能,制定出最好的方案,说出来后却依旧战战兢兢,因为再好的计策都有可能是基于错误认知而做出的错误判断,届时都可能导致无数条人命的消失。
当然,相比较而言,郭嘉心里更清楚的一点是,在这个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