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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懂了!”高衡大声对着周围的军士鼓噪道。“为何要舍近求远?司马确实将全军都交与你们三人,可他断然也不晓得你们为何如此作为!若是心底坦荡,又为何不能当众将此事说个清楚?”
吕范依旧凛然不语。
别人倒也罢了,唯独魏越是个跳脱性子,忍不住探头问了一句:“吕属吏,到底为何一直要往东走,你说出来便是,总不会是让我们一群并州人去辽西”
话音未落,这明骑兵队率便当即变了脸色实际上不止是他,名堂堂的火把下面,几乎所有人都看的真切,那名因为最受吕范信任而去照顾公孙珣的陪隶头子居然跑了回来,然后双手举高,躬身将那把营中人尽皆知的短刀给捧到了吕子衡的身前!
“司马醒了?”吕范并未着急接刀,而是冷冷询问道。
“是!”这陪隶低头答道。“司马让我把刀送给吕属吏,让你全全处置这边的纷乱!”
吕范面色微微缓和了下来,这才接过了那把短刀,而此刀一入手,形势立即发生了逆转不仅是成廉和魏越赶紧上前一步作出俯首听命的动作,其余军中官吏,乃至于那随着高衡过来的原夏育属下也都拱手认命!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经过这一战后,若论威望二字,这支军中除了公孙珣之外再无其他人可言毕竟,明明是必死之师却能先胜后走,便是说这军中上下皆欠了公孙珣一条命也差不多少了。
“全军各回本处,然后继续向东!”吕范握着这把给了他巨大底气的短刀环顾四周,大声吩咐道。“我明言好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去宁城,但也从没要过要你们往东一路走到辽西不瞒你们,我们再往东走半日就可转向南面入塞,我们要去沮阳!尔等晓得沮阳吗?上谷郡治所在,那里的侯太守是我们公孙司马曾经的举主,也是我们公孙司马族兄的岳丈!多走一日半日,去个更安生的地方不行吗?”
全军喏喏,不少士卒如今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此处,而那些不好糊弄的军中官吏也都松了一口气宁城与沮阳而已,只要不偏的太远,谁会管太多?
然而
“我不服!”高衡忽然涨红着脖子怒吼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能早早对我言?而且去沮阳倒也罢了,却又到底为何不能去宁城?刚才我问你时,你又为何要人先把司马送到后军?莫非以为我高玄卿是在故意作乱吗?!”
听到此言,周围的军官士卒不由再度驻足。而吕范则死死盯住对方,那把短刀也微微出鞘,俨然是杀心已起!
“吕佐吏!”一旁的那名高大陪隶忽然上前半步以请罪的姿态半跪在了吕范身旁,然后做出了一个颇具冒犯意味的行为他居然按住了那把短刀。
吕范惊怒交加,但他一个文士,又哪里是此人的对手?那刀子居然就进退不得。于是乎,一时愤懑之下,他居然伸出脚来直接踹了过去,但这陪隶恍然未觉,且纹丝不动,只是死死按住短刀罢了。
“平日里我见你这人严重而又勇壮,便把两百多人的陪隶全都托付于你。”吕范终于勃然大怒。“还准备此次回师后向司马进言举荐,可如今,居然连你也看不起我,想要犯上作乱吗?”
其实,若是情绪稳定,以吕范的机敏应该早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之前实在是被这些自以为是的武夫给恶心坏了而且,他这人终究是对身份极为看重,以一个军中无品级吏员的身份替公孙珣执掌部队,心里本身就有一层心结。所以无论是高衡也好,还是之前成廉、魏越等军中官吏的敷衍也好,又或者是眼前这个陪隶也好,他们的冒犯都直接刺到了吕范内心的最深处!
“吕佐吏!”这名陪隶也看出了吕范是真的动了怒,只能无奈言明。“司马刚才有交代让我明确说与你,他说这高衡在此事中是个清白之人,不许你伤他!”
吕范闻言一时冷笑,然后方才恨恨的将刀插了回去:“也罢,论识人之明,十个吕子衡也比不上一个公孙文琪,他都这么说了,想必某人必然是清白的了!”
陪隶赶紧退后。
“这话到底是何意思?”高玄卿闻言反而愈发惊怒。“你们到底在疑我什么?”
“既然司马说你是清白之人,那就直言与你好了。”吕范喘了一口气道。“司马所中之箭,其实颇似从后方来”
周边军士闻言个个大惊失色。
“我哪里会作出这种事情?!”高衡愤然将刀子插入眼前的地面,满脸涨红。
“司马说你是个清白之人,那自然就是我吕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着吕范微微一拱手,倒像是赔了个不是。“不过你也得知道,我等也不是无端生疑,全军上下,除了你部以外,其余多为司马的雁门旧属我若不疑你,难道还能疑别人吗?”
高衡依旧面色涨红,但却欲言又止。
“再说了,且不说你高玄卿曾与司马,以及司马的族兄有旧怨,便是你此番来我部,难道敢说没有从那夏育处接到军令,要严密监视我部并敦促进军吗?是不是还有军令,说若是事有不谐,可以就地拿下处置之类的话?你说,我等雁门旧部疑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止是高衡默然无语了起来,便是高衡下属的那些士卒也都各自低头众人又不是傻子,当日夏育将自己的侍卫头子和直属部队送过来,监军督促的含义几乎是明摆着的!谁又能否认呢?
“去吧!”吕范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司马认定你是清白,那就清白好了我本想拿下你,现在看来也是无稽,只求你不要生事,老老实实随大部走。当然,也不用你一直跟我们一路同行,等两日后入塞你便直接带你的部属回宁城,我们自去沮阳!”
话到这里,吕范环视四周,连连催促:“速速熄了火把赶路,不要再生事了!”
众人恍如梦醒,当即散开,而高衡也失魂落魄一般的上前捡起腰刀,低头往队伍前头走去。
另一边,回去汇报的那名陪隶却是迎面撞上了来接人的程普、娄圭一行人。
听完那边的情况,本来就有些疲惫的公孙珣便直接让程普返回了后军,只留两名甲士和娄圭在此处,准备折返到中军。
事情似乎到此完结,然而走不到数步,刚刚准备闭上眼睛的公孙珣却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发问。
“司马,仆冒昧,敢问司马,那夏育此番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公孙珣微微睁开眼睛瞅了一眼,却发现正是那名早在之前他就颇有印象的陪隶,于是不由心中微动:“子伯,你说与他听。”
“这个简单。”走在前面的娄圭头也不回的直接解释了起来:“虽然不晓得夏育主力那边受损到什么程度,但总归不大可能是赢了的,所以当先一个败军之罪他是脱不掉的;而且这次出塞,本身就是他上书促成的,朝中的陛下和贵人们肯定还要他为整个大坏的局势担责;当然,他这人毕竟是个持节的两千石,而且根基深厚,我估计无外乎是槛车入洛,然后削爵、降职罢了!”
“原来如此。”这名陪隶恭谨的低头应道,然后再度认真的看向了正在眯着眼睛的公孙珣。“那仆敢冒昧再问司马一句这夏育将司马置于死地,逼得我部如此下场,您心中可有怨气?”
“你这小小陪隶在胡说什么呢?”不待公孙珣作出反应,前面的娄圭就当即作色。
而公孙珣也侧过头来,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名陪隶:“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又犯了什么罪?”
“原本是上党那里应募入军的军士,做过甲士队率。”这陪隶低头应道。“然后犯了杀人之罪,我在军中杀了上官!军律严谨,不赦!”
娄圭都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下此人。
“军中杀了上官却还能活下来,那必然是袍泽一起帮衬。”公孙珣继续问道。“你为何要杀上官?”
“我下面有个什长,是本地人,妻子长得很漂亮。”这人言语极为简单,并未做过多修饰。“被上面的曲军侯给看中了,那什长懦弱,就和妻子一起自杀,我不能阻止,又不能忍受,便杀了那曲军侯。”
“那你刚才问我那句话,想来也是将心比心了?”公孙珣闻言微微叹道。“又或者是这两日在我身边听我说了不少梦话?”
此人默然不答。
“不错,”公孙珣看着头顶的星光,忽然狞笑道。“数百大好男儿,若是一般战死,我倒也不说什么。可这一战,从头到尾俱有荒诞之处,先是仓促开战,再是临阵换将,然后还有强行分兵却只是因为一些人的私心?!更别说我公孙文琪本人自问也是一个大丈夫,之前数日也是被他们多次死里逃生!自己与自己部属的性命皆操之人手你不能忍,我又怎么能忍呢?”
此人依然不答,而娄圭却忍不住回头张望。
“实际上我也不瞒你们,当日在歠仇水南边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公孙珣继续冷笑道。“若是这一战死了,那自然一切都无所谓,便当我倒霉好了!可我公孙珣要是能活着回去,却必然要将那夏育视为生死仇人,好生作为一番,让他晓得厉害!”
“那敢问司马!”那名陪隶终于再度开口。“今日闹事的高衡在您眼中,究竟算不算得一个‘好男儿’?”
“若是不算,我怎么会专门叮嘱你去救他?”
“司马!”这陪隶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此事不是这么简单。”
“何意?”
“你视高衡为同生共死的‘好男儿’,却视夏育为‘生死仇人’可高衡与夏育却始终是一体的!”这陪隶坦然点出了一个要害之处。“而您的这番心思,且不说吕佐吏他们心知肚明,只说那高衡,虽然为人暴躁,但身处其中,今日又干脆被挑明,如今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清楚又如何?”
“司马,你刚才亲口所言,此人是个清白之人。”这陪隶忽然勒住两匹劣马,正色拱手而言。“清白之人,一边受司马再活之恩,一边又受那夏育简拔之德,而司马与夏育不日将生死对立他又要如何自处呢?”
公孙珣强忍着左肩处忽然间袭来的疼痛,思索片刻,却是猛地警醒:“你是说,他会自戕?!”
陪隶低头不语。
公孙珣登时大急,挣扎着就要从吊床上下来。
而娄圭赶紧上前扶住:“少君,何至于此啊?我晓得你惜才,可这么一个人,便是有才能也不能为你所用吧?人家终究是夏育从草莽中简拔出的私臣!再过两日离开这草原,我们与他就是敌非友了!”
“那也要等离开草原再说!”公孙珣勃然作色。“速速扶我下来,还有你娄子伯你与我速速去中军拦住那高玄卿!”
娄圭无可奈何,只能深深看那陪隶一眼,然后径直去了。
然而
折腾了足足一刻钟后,道边的一处小丘后面,数个火把之下,公孙珣却只能在那陪隶的搀扶下颓然坐到了高衡的尸首旁。
“我一来就四处找了。”娄圭赶紧解释。“但按照高衡旁边的士卒所言,他应当是那边乱子一结束就直接过来了根本来不及。”
“何至于此呢?”公孙珣喟然叹道。“何至于此呢?”
“主公,士有死节之烈,此人确实是个清白之人,是我妄加揣度了。”说着,吕子衡居然直接下跪将刀奉上,俨然是要请罪。“我的气度不堪执掌中军但我有一言,我之前嘲讽于他,并非是心存不善,而是确没想到他会如此刚烈!”
“我怨你干吗?”公孙珣将刀推回去道。“便是我都没想到,何况是你?再说了,你的职责既不是文士也不是武士,乃是我的腹心,在我无力之时替我执掌职权你的所为,便是我的所为,这件事情正要你和我共同担起来!而我伤愈之前,你依旧替我执掌此刀。”
吕范这才收回短刀。
公孙珣坐在坡前与尸首同列,看着周边越聚越多的伤兵残卒,以及赶来的多位军官,心中却是愈发不平,但又只能强行忍耐:“将高衡尸首带上,用我之前的吊床裹住,回去好生安葬!”
“司马!”众人刚要行动,却忽然又有人提醒道。“高衡已死,他的部属谁来统帅?”
这个问题虽然有些直接,却不可避免,而公孙珣环顾四周,韩当、程普都不在旁,娄圭终究只是个狗头军师,那魏越成廉又有些让人放心不下,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要知道,这个位置要是换上个废物过去,指不定要出乱子的。
不过,就在此时,公孙珣却是忽然瞥到了那名高大陪隶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