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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对。”卫箴见他矢口否认,索性冷下了脸,“汪将军既看重颜面,半年前巡抚大令下了一道征兵令,汪将军为此背负骂名,那时候,汪将军又在做什么?他可与张巡抚撕破脸?又可曾出面澄清解释过什么?汪祺,你拿颜面二字来搪塞敷衍,怕是不行吧?”
汪祺呼吸一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卫箴始终没有再开口,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
大约过了半展茶的工夫,汪祺才深呼一口气,又长长的舒缓出来:“其实是我怕了。”
卫箴眉头一锁,很快舒展开:“你怕了?”
“对。”汪祺呼吸加重了些,“我没有和张显阳达成任何协议,也未曾与他谋划什么。我不知卫大人到福州多久,可你能说出半年前的征兵一事,想来也有所调查和了解。我父亲生前,跟张显阳一向不睦,我怎么可能在他死后,跟张显阳亲近联手?更何况,当日他借吊唁之名,上门来发难。”
卫箴面不改色的听,也不管汪祺这话中的试探之意,全当没听见,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汪祺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才把后话说出口来:“后来我没办法,派人请了蒋公公出面,希望能够压制住张显阳,让他不要再插手我们家的事,更不要想着,借此机会来羞辱为难我们汪家。但是,我失望了。”
卫箴多少明白了些,接过他的话来:“这么说来,那天蒋招登门却又匆匆离去,未敢替你们家出面,你那时候就起了疑心,怀疑张显阳手上捏着什么,是叫蒋招忌惮的?”
他点头:“蒋公公在福州很多年了,从来我行我素,也就见着我父亲时,会有些许客气,张显阳凭什么吓唬他?又凭什么吓退了他呢?”
他没再给卫箴问话的空当,自顾自的又说:“而那之后,张显阳就如愿以偿的封存了我父亲生前的药方和药渣,也果真在一二日后,查出了药方和药渣里的确有问题。卫大人,不瞒你说,我根本就不信——彼时我怀疑,张显阳根本就是为了给我们家难堪,自己在药方药渣里做了手脚,又栽赃说是我们汪府出了家贼。”
第一百四十七章:是黑是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是黑是白
卫箴听来却感到吃惊也意外。
汪祺年纪不算轻,但也不是人到中年,什么都见过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张显阳从前究竟和汪易昌发生过什么,能叫汪祺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栽赃,而不是家中真的出了内鬼,害死了汪易昌呢?
事关他父亲的死,他却是这样的态度……
卫箴愁眉不展:“那后来呢?就因为你怀疑是张巡抚从中捣鬼,所以一直拦着,不许他查?”
“算是吧。”汪祺叹了口气,“而且……我父亲这一死,福建都指挥使一职出了缺,倭寇横行,朝廷少不得要在短时间内,调派名臣能将到福建省,以震慑倭贼。可那时候我想,如果我父亲的死出了问题,大人也该明白的,有人要我父亲死,能有什么私仇呢?官场上结怨,再大的怨气,也没人敢对一位都指挥使下这样的手。所以归根结底,到最后,还是要往通倭上头去扯,也许,这才是张显阳真正的用意。”
他乍然提起通倭来,卫箴心头一紧,反手摸了摸下巴,呢喃着那两个字又嘀咕了半天:“你说,通倭?”
汪祺不知其中内情,只当他一时吃惊,便又解释了两句,却带着些许不解:“大人想不通吗?福建的担子重,不是什么人都能派来的,新来的都指挥使,对福建形势不清楚,说不准还会坏了事,更何况,前任都指挥使是死于非命,极有可能是福州府中混入了倭贼的奸细和眼线。大人请想吧——”
他一拖尾音,抱拳拱手做了个军中礼:“张显阳若然将这样一番话上禀朝廷,内阁和陛下会怎么想?到时候,是委派新都指挥使走马上任,还是叫张显阳这个深谙福建情势的巡抚暂代都指挥使之职,等查清楚我父亲的死,再做定夺呢?”
卫箴呼吸一滞。
不错。
汪祺如果这样想,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张显阳是文官这不假,但叫他暂代都指挥使之职,原也不用他学汪易昌那样,上阵冲锋。
汪易昌在时,手下的大将冲锋皆可用,也皆可战,张显阳只要稍作调度,也就足够了。
而如此一来,他却能够手握整个福建省。
卫箴脑子里猛然嗡的一声——他觉得一切像个圈套,从这一刻开始,他才觉得,这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圈套。
张显阳上密折参了汪易昌,朝廷不管派什么人来,其实张显阳都无所谓,哪怕是他和郑扬一起来,张显阳都觉得没什么,因为在最初的时候,一切都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汪易昌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一如他当初怀疑的那样。
只是他一直没有想通的那个点——那个疑惑,汪祺眼下也替他解答了。
不过是在汪易昌死后,他和郑扬没有打道回府,反而对汪易昌的死起了疑心,这才打乱了张显阳最初的计划。
卫箴攥着的拳倏尔又是一紧。
他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测,可这个猜测,令他心惊不已。
汪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久不言声,神色又不好,试探着叫了一声:“卫大人?”
卫箴这才回过神来:“你这样想,我听明白了,但是汪将军的死,照样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查。我已经安排了人到城东回春堂去,出了问题的那张方子,到底是汪家出了内鬼,还是如汪大公子所想,是张巡抚有心为之——”
他脸上又有了笑,目不转睛的看汪祺:“汪大公子信不信我?”
信,还是不信?
汪祺此时谁也不敢轻信。
卫箴这样的人,诚然没有必要偏袒谁,尤其是在这么厉害的事情上,偏袒一个张显阳。
他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分量有多重,那简直是直戳了张显阳要害而去的,如同一把刀。
卫箴身上,毕竟还流着一半朱家的血,如果张显阳真的想控制整个福建省,那他接下来想做什么?自立为王?还是说,他才是福州府中,最大的那个内奸,这一切,不得而知,却都有可能,是以,卫箴不会偏着他的。
就连郑扬,也一样,郑扬一身荣耀,全是陛下和昭德宫给的,他再如何权势熏天,也是陛下许他权势熏天的。
可是汪祺却不敢就信。
他犹犹豫豫好半天,到底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卫大人到福州,有多久了?”
卫箴眯了眼:“这是不信我?”
汪祺抿紧了唇角,横竖话说到了这份儿上,他再多辩解,卫箴也不一定听,还不如把话说开了,反倒能落个坦率的名声:“不是不信,是不敢轻信。我知卫大人出身,也知道郑公是如何得势上位,要说你二人会偏颇张显阳,我不信。可是卫大人,你二人入福州府多日,缘何一直不露面呢?一直等到我与张显阳僵持不下时,才露了面呢?如果我没猜错,大人和郑公今日来,是为了要彻查我父亲之死的吧?”
“你觉得,我二人今天是为张巡抚而来?”
汪祺却不再回答了。
卫箴觉得年前的男人,若假以时日,必是个能够出人头地的人。
他心思重,也心思缜密,从军行武的人,能有这样的头脑,实属不容易。
要说起来,按照当日他们所知道的,汪祺是从小受到了汪易昌极大的影响,一心向武的,官场上这些勾心斗角,利益纠葛之事,他不说一点儿不知,但也应该知之甚少。
然则眼下一番交谈,叫卫箴觉得,汪祺要么是于此道无师自通,要么就是他素日伪装自己太好,其实早就有心留意了这些事,只等着将来有机会,也要往上爬一爬。
“汪祺,你说的这些,只是一种可能性。”卫箴沉了沉声,“我和郑公此来,是奉旨钦差,我们有我们的判断,也有我们的想法,可绝非你所想,是为帮张巡抚而来。如果药方和药渣,真的是另有人动了手脚,要汪将军的命呢?这个险,你敢冒,我们却不能。”
他说不能,而非不敢。
汪祺懂了。
卫箴为的是国,他为的,更多的,却还是他汪氏一族的这个家。
他这个家太小,卫箴看不到眼里去。
哪怕张显阳极有可能里外里都是黑的,卫箴也还是要查,只有查清楚了,才能够安心的回京。
只是汪祺眼下忽略了卫箴话中最重要的那部分——我们奉旨钦差,钦的,又到底是什么差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凶手是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凶手是你
那边吴赞带着人往回春堂去,这回春堂说起来,也很有些年头,家里头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买卖,到如今,也有三四代人。
吴赞带着人去的一路上,想过好多种可能。
也许回春堂的掌柜并不知药方的事儿,也或许,他本就跟幕后之人是一丘之貉,可就算他们乍然间拿了他,他也不会轻易松口的。
只是他未曾想到眼下这个情形——
底下的校尉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有个胆子大些的,又仗着吴赞平日里脾气好,实在好说话,这才硬着头皮往前迈了三两步,瞥一眼回春堂紧闭的门户,吞了口口水:“大人,您看这……要不,到周掌柜家里搜?”
吴赞抿紧了唇角一言不发。
回春堂人去楼空,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们才刚在张显阳那里得知,回春堂极有可能是有问题的,老大叫他带了人来拿人,就已然是个人去楼空的场景了。
去搜吴掌柜的家里?
吴赞摇头,眼神中忽明忽暗,留了一小队守在回春堂外,领着其余的校尉力士离开了这里。
可他也并不是回酒楼,反倒带着人就直奔汪府而去。
吴赞深感事情有不对,到这种时候,也没必要跟张显阳讲什么证据不证据,从头到尾,嫌疑最大的,就只为这位福建巡抚而已!
他有些气血上涌,但好在没完全失去理智,临进门前,把手下的一干人等留在了府外,没叫他们跟着一起踏进汪府大门。
卫箴见着他的时候,是端坐在东厢房的,郑扬还有张显阳他们也都在。
吴赞进了门,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张显阳身上,眸色一暗:“老大,回春堂人去楼空了。”
卫箴眼皮跳了跳,可是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情绪,意外的,还是意料之中的。
谢池春紧张起来,顺势望过去,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头,是有古怪之处的。
果然就在卫箴尚未开口时,郑扬已经冷着一把嗓子质问起张显阳来:“张大人的信才送到我们面前,回春堂的掌柜,倒像是比我们知道消息还要快,啊?”
张显阳鬓边盗出冷汗来:“此事与本府……”
“与大人是否有关,不是凭大人一张嘴的。”卫箴沉声打断他,转而又去问吴赞,“派人盯着了?”
吴赞说是:“至于周掌柜家里,我没带人去搜,估摸着,也用不着搜。”
他一面说,一面拿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张显阳:“我只是觉得想不通。”
他话只说了一半,卫箴挑眉:“想不通什么?”
吴赞这才又接上来:“巡抚大人经手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一宗是顺顺利利的呢?”
张显阳气结,左脚在地砖上轻一踏,站起身来,官袍袖口也跟着震了震:“吴赞!你一个千户,无凭无据,也敢这样子来质疑本府吗?”
吴赞丝毫不惧他,抬了头与他四目相对,分毫不让,许久嗤了声:“张大人,敢这样同锦衣卫说话,大人也算有胆色。”
张显阳叫他的话说的一怔,那头郑扬却拍了拍扶手:“张大人,不叫吴千户质疑你,那本公来问问你,你看成不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还往上挑着,带着说不出的挑衅,偏偏张显阳拿他没法子。
等一句话落了地,那真是掷地有声,每个字都砸在张显阳的心头上:“张大人来查汪将军身前的药方药渣,查出了线索,却一拖七日,不告诉我们,也劝服不了汪大公子,这是其一吧?如今倒好了,分明就不该外泄的消息,怎么回春堂的掌柜像一早就知道,早收拾了家当畏罪跑了呢?”
郑扬点着扶手又叩叩两声,目不转睛的打量张显阳:“不然,张大人解释解释?”
这解释不了,根本就解释不通。
任凭张显阳再能言善辩,这事儿也没什么可容他分辨的。
其实他大可以说是手底下的人泄露了消息,或是藏在汪家的内贼,在知道露出了马脚后,给周掌柜送了信,他甚至可以说,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