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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在笑,递了一盏茶过来:“是祖宗最喜欢的六安瓜片,今岁上贡的还算多,陛下赏了我些,我都给祖宗留着的。”
他现在真的是很有出息的。
至少,比我当年要强太多。
我当年又是什么样呢?
从大同返京后,我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有太多的顾虑。
防着刘铭阴我,防着昭德宫随时要舍弃我,更防着陛下为了昭德宫,而惩处我。
看似风光的西厂提督,其实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真正的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
“陛下现在信任你,重用你,这是好事。”我接过茶盏,“给我带来的茶叶,你一会儿还带回去吧。”
他愣了下:“祖宗?”
“这是陛下赏赐你的。”我吃了口茶,果然是极好的贡茶,“陛下能赏给你,你却不能再拿来孝敬我。知道你现在是独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一枝独秀,比我当年好太多,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是要时刻记住啊。”
这话我其实叮嘱过他很多次,好像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大好,每回都唠唠叨叨的,也亏得是他孝心大,总也听不腻。
他果然受教似的低了低头,做了个礼:“那一会儿我还带回去,横竖祖宗这里也不缺好的,我只是想着这些是今岁新贡的,怎么着也该孝敬祖宗。”
他话音落下,忽而起了风,他便上了手来扶我一把:“我扶祖宗进屋歇着吧,眼看着起风,怕是要下雨了。”
我入眼却只有老槐树左侧的花圃:“卫清这个小丫头,这些日子大概是玩儿野了,是要起风下雨了啊,她在我这儿种的花儿,她也不管了,任凭风吹雨打的。”
他手上动作没有顿,仍旧扶着我往屋里回:“县主她近些日子,大概没这个心思管这些,还是我明儿叫人来一趟,风雨过后打理一下,不然真全死了,县主下次来,还要闹祖宗。”
他说这个,我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些。
卫箴当年就是个不服管教的,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膝下的这个幺女,继承了他当年的全部风范,一派的不服管教。
堂堂的县主看上个穷酸秀才,一水儿的文人酸腐气,我倒是见过两回,生的确实好看,但男人家,生的那么眉清目秀有什么用?也就卫清拿他当块儿宝。
“我好久没见着小丫头了,你也甭叫人来打理,一会儿找个人去寻她,说她的花儿要死完了,看看她还管不管,要是不管,我连根儿拔了,还在我这花圃里头种上大白萝卜,我现在就爱吃那个。”我挪到廊下时就不肯再动了,“屋里闷得慌,站会儿吹吹风吧。”
东昇很听我的,果然就站住了脚,只是他还在笑:“祖宗是几日不见县主,觉得日子无趣了吗?”
他这话一语中的。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朝堂上的事情是搅和不动了,也是到了如今,才越发的明白,当年怀章为何不争不抢。
哪里是不愿争不愿抢?那不过是年轻时经历过了风雨,临老了,只想过一过清净又安闲的日子而已。
可我呢,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朝堂风雨搅弄不动,日子却总想过的有滋有味,好在卫清这丫头时常爱跑来我这里闹上一闹,倒也有趣。
偏她近来看上那个穷书生,像是把我给忘了一样,一连数日不登门,叫我的日子闲的发慌。
想到这里,我面色便不由自主的沉了沉:“反正你赶紧派人去找她,不然我真拔了她的花,全给她换成萝卜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意图废后()
第一百八十九章意图废后
谢池春怀孕到第六个月的时候,已经显了怀,但孩子算老实的,不怎么折腾她,加上她身体底子相当不错,就没感觉到有多受罪。
襄元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对她的态度大变,真是恨不得事事以她为先。
后来因见她不多难受,也惊讶过一阵,又夸了她一场。
其实谢池春心里都知道,对她态度大变,那就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反正这话卫箴当日也说过。
她心里没觉得不受用,甭管是为了什么吧,只要不对她冷言冷语的,她就已经烧高香了。
或许她生来是个乐观的人,心又大,这辈子除了卫箴,没有谁,能叫她多思多虑,哪怕是卫箴的亲娘都不行。
宫里太后看重她这一胎,隔三差五的就赏赐东西出来,而昭德宫近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极力的想要讨好老太后,太后高看她,昭德宫就跟着做这表面工夫,不单是赏东西,更有甚还派了宫里的大宫女拿着腰牌出宫来看望,据说本来是想请了徐贵妃的半幅凤仪来抬她入宫的,后来还是陛下止住了她这个想法。
谢池春知道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昭德宫什么时候都是眼高于顶的,会把她一个小小的谢池春看在眼里?
再说了,卫箴之前在武安伯府的事情上,摆明了态度就是偏向皇后的,长公主又是宗亲,没有不维护中宫的道理,她做了公主府的儿媳妇,徐贵妃还能这么好声好气的对她好?
是以这一日吃过午饭,卫箴陪着她府中小花园散步时,她没忍住那份儿好奇,扯了扯他衣袖,张口问他:“徐贵妃近来怎么也这样殷勤切切的?我瞧着像是在讨太后的欢心,也有些像是讨好殿下。”
卫箴哦了一嗓子,不咸不淡的回她:“这阵子朝堂上不大太平,还记得过年那会儿,元宵佳节宴请百官,徐贵妃陪着上殿的事儿吗?”
谢池春心下咯噔一声:“你那会儿说,陛下或有废后改立昭德宫的心思……”她手上一时收紧了,“果真是要废后?”
卫箴摇了摇头:“陛下也没明着说废后,皇后这么多年,从无大错,陛下真要提,也只能拿中宫无子来说事儿。可满天下谁不知道,这么多年,昭德宫专宠,真说中宫无子,也未必是皇后娘娘的过错。”
他这么说,她心下便了然了。
只是秀眉紧蹙:“所以徐贵妃卯足了劲儿想讨好太后,巴结殿下,为的是陛下一朝开口,太后和殿下能不插手此事。现如今王阁老辞朝离去,武安伯自去年一事之后,也再无心朝堂事,皇后娘娘如今处境不妙,反而更助长了徐贵妃这份儿野心啊。”
“是这么个道理。中宫凤位,谁不想试一试呢?”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还扶在她腰身上,“本来母亲还说呢,朝上的事情别告诉你,省得你心思重,操心这些,再伤神,对孩子不好。但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想,昭德宫这么殷勤的赏东西出来,你保管得问,我也没打算瞒着你。”
从怀了孕之后,襄元就不许谢池春再去当值了,甚至亲自替她在皇帝面前告了假。
天子子嗣稀薄,却十分的偏爱孩子,谢池春肚子里的这一个,多多少少还留着他们朱家的血,是以他想都没想就准了。
皇帝发了话,底下的人就更不会说什么,本来北镇抚司那地方人才济济的,也不缺她一个,况且她素日同乔严他们关系都不错,这种时候,就更没人挑理儿了。
朝廷里的事情,她的确有很久不过问了。
即便是从前,不该她问的,她也不会多留意去打听。
她只是个七品总旗而已,能插手的事情十分有限,既力不足,索性不如心放宽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算了。
眼下她多心问起来,也只是因为身份到底不同了。
徐贵妃的怪异行为,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卫箴和公主府。
没想到一问之下,还真是另有缘由在里头。
她犯了难:“那下回再送东西,干脆不收了吧?”
卫箴宽慰她:“这没事,该收的还是收,不过送些东西出来,你又不是当不起,母亲也不是给不了你,再珍贵的,如今你想要,也都能有,她想凭这个做人情,那是白费功夫。这事儿我和母亲心里都有数,你甭管了。”
她说知道了,却忍不住又叹气。
卫箴一听她叹气就直皱眉头:“你看,母亲就说你知道了要操心,这才说完了话,就唉声叹气的。”
“我只是可怜皇后娘娘。”她又苦笑着回了他一声,“你说娘娘和陛下也是少年结发,我也曾有幸得见凤驾,端的的确是仪态万千,可这么些年叫徐贵妃这样压在头上,陛下的心,半分也不向着她,可真是……”
她如今自己过的幸福又美满,便越发同情徐皇后。
女人一辈子活什么呢?
年轻的时候活母家,母家荣耀,她便跟着荣耀。
人家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话多少年都没变过。
徐皇后本该高高在上,她的夫是天子,她的子,就是天子嫡子,该是皇太子,该是未来的皇帝。
可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徐贵妃,把她一切希望都给断绝了。
徐贵妃现在得到的一切,都该是她的,也都是她应得的。
到了徐皇后这个年纪,膝下无子,夫君不爱,连母家也沉寂起来。
谢池春心里不大好受:“陛下一旦要废后,中宫之位,皇后娘娘还保得住吗?”
这话真的难说。
卫箴能理解皇帝的心思,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上,他再理解没有了,可要是为臣而言,他实在不敢苟同。
他也不由的叹了口气:“我想王阁老离朝时,应该是交代过刘阁老的,就算朝中再无王殿明,刘阁老也会维护中宫。怕就怕,陛下一意孤行,这事儿不好说,你现在问我,我也拿不准。所以你瞧,操心这么多都没用,那都是将来的事,别想了?”
她还想说什么,可卫箴显然不愿叫她多提这件事,她想了想还是算了,便收了声,后话一概不再提了。
第一百九十章:解开心结()
第一百九十章解开心结
废后的这件事,苗头早就露了出来,可是从谢池春身怀六甲知道此事,一直到她将要临盆,朝中都没有闹起来,甚至是传起来的那些风言风语,也很快就销声匿迹。
她在家中,可外面的事不是全然不知,卫箴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瞒着她。
她知道襄元殿下和卫国公曾经登过武安伯府的门,至于说了什么,外人再也无从得知,只知道在数日后,武安伯好似精神振作,重新上了朝。
那时候她紧张过一场,毕竟这是明着跟陛下对着干了,傻子也知道,卫国公和殿下是去劝武安伯振作,好歹给皇后娘娘撑个腰的。
但是事情没再闹起来,用卫箴的话说,陛下应该是看清了朝堂形势。
徐天章这一回朝,加上刘伦的支持,想动一动中宫之位,的确不容易,更不要说徐贵妃对太后和公主府的讨好,丝毫不见效果,真提了废后二字,最终也只可能是草草收场,即便顺了天子心意,到头来,也不过是与众臣工离心离德,还很可能会得罪一干宗亲,母子之间也会不欢而散,权衡利弊之行,陛下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到了谢池春怀胎近九个月时,她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天卫箴不在家,底下奴才来回她,说褚家大姑娘来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反问了一遍谁来了。
褚娴是来找她的。
在她与卫箴成婚之后,长公主也渐次避了嫌,哪怕再喜欢褚娴,也不会再把人带在身边进进出出,而褚娴自己更明白这个道理。
当年她就丢过一次人,这回其实丢人丢的更厉害,天子赐婚,赐的却不是她褚大姑娘的婚,这样生来娇贵的褚娴,自尊心受挫,也很受不了。
谢池春知道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褚娴很少出门,连访客会友这样的事,都不做了,贵女们设个百花宴,便是下帖子请了她,她也都托病借口推辞了。
她今天,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可是不管有多不想见,来者是客,还是不能不让人家进门。
谢池春收拾了收拾,叫底下奴才迎了褚娴进府来。
褚娴还是当日的那个褚娴,同谢池春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无二的模样。
二人见了面,她其实有些尴尬,但褚娴好像并不觉得,就那样坦坦荡荡的跟她见了平礼。
她正要回个平礼,褚娴反而噙着笑打断了她的动作:“你快九个月了吧?身子笨,就别回礼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谢池春眯了眯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和褚娴之间,还能说些什么?
谢池春只是让她坐,又叫人奉了茶,始终没开口。
褚娴好像在看她,但又不像是看她,目光澄澈:“其实我的心思,你都知道的吧?所以目下才这样拘谨,连句话都懒得跟我说。”
谢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