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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高诚是一个人住的。曾经结过一次婚,听说造这幢房子的时候还没有离婚,但是几年前已经分居了。关于为什么要离婚我完全没有耳闻,美和子也没告诉过我,我猜想她自己可能也不太清楚。
在寿险公司工作的26岁白领,与有过失败婚姻的37岁作家的结合,是需要有偶遇的。倘若美和子永远只是一个单纯的白领,或许这二人至今都不会有机会邂逅吧。
契机便是两年前美和子所出版的诗集。
她好像是初三的时候开始创作诗歌的。用她自己的话说,趁着复习迎考的空闲时间,把自己突然想到的话语记录在笔记上,不知不觉成为了一种兴趣。那些笔记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竟然有十几本之多。
美和子常年以来没有把这个给任何人看过,包括我在内,然而有一天,却被一个女性朋友到家里来玩的时候偷偷阅读了。而且那个朋友瞒着美和子,暗中取出了一本笔记带回了家里。当然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想把这本笔记让在出版社工作的姐姐读一下。简而言之,美和子写的那些诗打动了那个朋友的心。
这种预感并非自命不凡,那个读了诗歌的朋友姐姐,立刻觉得应该出书。这就是编辑所谓的直觉起了作用吧。
那个名字叫做雪笹香织的女编辑过了不久就到来到我们家,说想看全部的诗集。花了很长的时间看完全篇诗集之后,她当即提出要将其出版。她对踌躇满志的美和子执意说,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不走。
在那之后事情经历了如何的迂回曲折我不太清楚,前年的春天,神林美和子的诗集出版了。然而正如人们预测的那样,这本书一开始完全无人问津。我通过电脑检索了各大杂志和报纸的书评栏目,出版了一个月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响。
然而到了第二个月出现了大转机。经雪笹香织的强烈要求,女性杂志刊登了美和子的诗,从此之后,一下子书就开始火热起来。读者群绝大多数是白领。在选择登载的诗歌的时候,雪笹香织选取以反映白领心声的作品,这个方案起到了效果。诗集被一次又一次的重版,最终排入了最畅销书籍的行列。
之后,美和子受到了各种各样媒体的采访,还时不时在电视上露面。家里的电话地响个不停,她就又接了一根电话线。到了春天她变得需要申报个人所得税,便交给了税理事打理。即便如此,到了四月,还是有惊人的追加税金征收,再加上政府机关强制征收的金额可观的居民税。
不过美和子并没有辞去作为本职的保险公司的工作,在我的眼里,她仍然是以前的那个神林美和子,她依然是那么辛苦的工作着。“我可不想变成什么名人。”这是她的口头禅。
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私下交往的,美和子从未对我提过,恐怕以后也不打算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婚约应该是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订的。圣诞前夜回家之后的美和子的手指上,带着一大颗钻戒。多半她是打算在进家门之前脱下来的,但一不小心忘记了吧。她注意到我的视线,便慌慌张张地遮住了左手。
“主婚人就让真田老师来充当吧,我们也受了他不少照顾,要是在小地方得罪了他,以后就麻烦了。”骏河直之看着订在文件夹里的材料,说道。他坐在沙发上,用圆珠笔迅速开始在材料上记录起来。
“会有不愉快吗?”穗高说。
“我说的是可能会,那个老师说了一个细节,想到自己和那么多人一样对待,说不定会记恨很久。”
“怎么会这样?”穗高叹了口气,冲边上的美和子笑笑。
出席美和子结婚仪式的碰头会对我而言真是如坐针毡,可以的话我还真想逃出去。然而作为女方的亲戚,也只能由我来出面作决定,形式上的东西也有几样必须由我确认。最关键的是,我并没有逃避的理由。我像石头般一动不动地坐在皮革沙发上面,尽量不插嘴,默默地听着美和子和其他男人所举办仪式的程序。坐在斜前方的穗高诚用左手抚摸着美和子的身体,这使我难受得咬牙切齿。
“之后就是新郎向大家问候了,行吗?”骏河用圆珠笔尖指着穗高。
“怎么总在问候啊,真无聊。”
“但只能这么进行,通常在结婚典礼上,还要向父母送花这种丢脸之举呢。”
“你把这些都取消掉!”穗高颦蹙起双眉,又望望美和子,咔嗒一声打了个响指。
“我有个好主意,在新郎问候之前,由新娘来朗诵一段诗歌吧?”
“哎?”美和子瞪大了眼睛,“那可不行!”
“适合在结婚仪式上读的诗?”骏河问,似乎被勾起了兴趣。
“找找的话,一两首总能找到的。”穗高对美和子说。
“有是有……不过这绝对行不通!”她不停地摇头。
“我倒觉得挺好的。”说完,穗高貌似又想起了什么,朝骏河望去。
“那索性让专业人士来读吧?”
“专业人士?”
“就是朗诵家呗,这样就没问题了呢。再配上背景音乐。”
“明天就是婚礼了哎,你让我现在去哪儿找朗诵者啊?”骏河一副‘饶我了吧’的神情。
“这种事是你的职责吧?拜托了啊!”穗高翘起二郎腿,指着骏河的胸口说道。
骏河长叹一声,又开始在资料上记录起来。“我想想办法看。”
这时,大门的门铃响了。
美和子拎起装在墙上的对讲子机,确认了来者为何人之后,说了声“请进”之后,放下了听筒。
“是雪笹小姐。”美和子对穗高说。
“监督者出场了。”骏河边说边露出了笑容。
美和子走出玄关,把雪笹香织带了进来。这个干练的女编辑身着白色套装,一脸的严肃。无论是发型还是这挺直腰板的架势,一见到她我就想到宝冢的男性角色。
“打扰了。”雪笹香织对我们三人说,“终于明天就要举行了呢。”
“嗯,这已经是最后一次碰头会了。”骏河说,“务必想借用一下您的智慧。”
“在此之前,我想先解决一件事。”说完,她把目光落到美和子身上。
“啊,你说的是随笔的原稿吧?我现在就去拿。”美和子说着走出了客厅。随即听到她踏上楼梯的声音。
“婚礼的前日还要让她工作,不愧是雪笹香织啊。”穗高依然坐着,开口说。
“您这是在表扬我呢,还是——”
“当然是表扬了,这还用说嘛!”
“那就谢谢了。”
雪笹香织毕恭毕敬地低下头,抬起来的时候,她和我对上了目光,随即她的表情有些拘束。尽管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可不知为何,她依然会时不时露出这种神色。
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后,雪笹香织把视线投向了远处。就在此时,她那细长而清秀的眼睛瞪得溜圆,可以听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看到这种情形,连同我在内的三位男士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那是玻璃窗户一边,透过绣着花边的窗帘,可以看到一个带有茂盛草坪的庭院。
在那个庭院里,站着一个长发的女人。她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丧失了魂魄,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
骏河直之篇
1
看到站在那里的女人的一瞬间,我顿觉一阵呼吸困难,那感觉就如同心脏被人从里面踢飞了一样。
身穿白色飘逸的连衣裙,带着仿佛幽灵般脸色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浪冈准子。
虽然准子面向我们所有人,但其实她只在其中的一个,她神情上带着虚渺,而那双眼睛却紧紧注视在一点——穗高的身上。
我用了两秒了解完所发生的事态后,又在接下来的两秒里考虑好了对策。
穗高只是露出没出息的表情僵在那里,而那后面的两个人也没出声。这个女人是谁,雪笹香织应该不知道,神林贵弘就更不用说了,就这点来讲还是万幸的。不过最最幸运的是,此时此刻神林美和子并不在这里。
“喂,准子,你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这里呢?”我起身打开了玻璃门,但她的目光仍然不朝向我。我便接着说,“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在低声说话,可说的内容完全听不清。
我套上放在外面的男用拖鞋,挡住浪冈准子目不转睛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我小声问她。
准子那苍白的脸颊渐渐泛出了红晕,与此同时眼睛也开始充血。说话声音在我听来像是立刻要哭出来一样。
“喂,骏河,没关系吧?”身后传来声音,回头一看,穗高从玻璃门探出脑袋。
“嗯,没关系。”我回答,边回答边扪心自问:这没关系指的什么事呢?
“骏河!”穗高又小声说道,“你想办法解决一下,我可不想让她看到。”
“我知道了。”我回答,并没有朝他看。“她”当然指的是神林美和子。玻璃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想必穗高心里不想向房间里那两个客人去解释这一幕的状况吧。
“我们到那里说吧。”我轻轻推了推浪冈准子的肩。
准子小幅摇头,眼神里充满着倔强,并且泪水慢慢躺了下来。
“我们到那里去聊聊吧,你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好了,快走吧!”
我稍作用力推着她的身体。她终于迈开了脚步,这时我才发现他手中提着一个袋子,不过看不清里面装的东西。
我把她带到了从客厅里无法看到的地方。那边正好有个小凳子,便让她坐了下来。从旁边挂着高尔夫球练习用的球网看来,这个应该是穗高在练习高尔夫中途休息时候坐的椅子。椅子边上放有几个盆栽,里面种了黄色和紫色的三色堇。想起穗高说过,这个是神林美和子买的。
“嘿,准子啊,你为了什么要到这儿来呢?而且门铃也不按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啊。”我用和小女孩搭讪的口气问她。
“……那个人?”她终于开口嘀咕道,不过依然无法听清内容。
“嗯?你说什么?”我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就是那个人吗?”
“那个人?你说谁啊?”
“在房间里的那个人,穿着白色套装,头发短短的女人……那个人就是诚的结婚对象?”
“噢~”我总算明白了准子要说的话,而且也意识到,尽管她看起来像是盯着穗高一个人在看,可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的。”我回答,“她是一个编辑,只是来这里谈工作的。”
“那哪个才是要和穗高结婚的人?”
“什么哪个……”
“穗高要结婚了吧?我是这么听说的。今天她也来了吧?”准子问道,仿佛把忍到现在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泪流满面。看着那张脸的棱角,我不禁回想,她是何时瘦成这样的呢。她以前可是有着鹅蛋般的美丽圆脸啊。
“她不在这里。”我说。
“那在哪儿?”
“这个……我也不清楚。你问这个打算干嘛?”
“我想见一见,和那个人。”准子把脸转向客厅的方向,欲站起身,“我要当面问问诚。”
“喂,喂,你等等!稍微等一下!”我用双手摁住她,让她再次坐下。“刚才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吧?我尽管不愿意这么说,其实那家伙现在不想见你。我也清楚你有很多需要发泄的不满,但今天你能不能暂时忍一忍,先回去再说呢?”
不料,准子把脸朝我回过来,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特之物一样。
“关于诚要结婚的事,我可什么都没听说呢,而且结婚对象不是我……直到最近才刚听说。而且也不是出自他之口,是来医院的客人告诉我的……于是我想确认一下打电话给他,没想到他一听是我就立刻挂了。你说这事他做得过分吗?”
“那家伙确实是一个非常过分的男人,所以我一定会让他向你负荆请罪的。而且是正式的道歉哦,我保证。”我跪在草坪上,两手搭着她的肩膀说道。她竟然做出如此百般恳求,真是悲哀至极。
“什么时候?”准子问。“他什么时候来?”
“很快,我不会让你等久的。”
“现在你就带他过来吧,”准子睁大了杏仁般的大眼睛,“快带他过来吧!”
“请你别这样胡闹了。”
“那还是得我自己去呢。”她一说完就站了起来,力量大得我都没按住。
“等一下!”我由于两膝跪在地面,无法立刻起身,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尖叫一声倒了下去,一个纸袋从她手上掉落。
“啊,不好意思!”我欲将她抱起来,就在那时,我瞥见了从纸袋里掉出的东西,顿时整个人僵硬住了。
那是一捧花束,婚礼上新娘拿的那种。
“准子……”我望着她的侧脸。
她维持着匍匐的姿势,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束花。不一会儿,她恍然大悟,慌慌张张地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回去。
“准子,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准子站了起来,白色裤子的膝盖处少许有些脏。她用手轻轻掸了掸,立刻往后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