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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有种种借口可以拒绝他,而且我深信,我只要用三言两语拒绝,这个男人一定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我。不过,他今后应该再也不会来约我第二次了。
可最后我就这么去了他的住处,虽说此行是为了再喝上一杯,其实在他家只是喝了半杯兑了水的威士忌。很快便上了他的床。
“我这么做可不只是玩玩哦。”我说。
“我也一样。”穗高回答,“所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真是冠冕堂皇之言。过了三个月,他亲口告诉我了他离婚的消息,这么一来,我和他便开始了正式交往。
“我们俩之前关系就不太好,所以责任并不在你,你不用自责。”
问起他离婚理由时,他没好气的口气回答。我对此甚至非常感激,因为我以为,他在为我着想。
而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我喜上眉梢。
“当然,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或许下不了决心。”
说这话时,我们俩正在旅馆的咖啡座里。倘若是在只有我俩的房间里,不,就算是咖啡座,如果周围没有别人,我也一定会搂住他的脖子不放的。
我们的关系前前后后大约一共持续了三年,说实话我一直在等他的求婚。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显出过催促的态度。离婚之后要过多长时间才能免于遭受世人的责备呢,我全然不知。而且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要是把结婚的事说出口的话,就必须丢弃自尊心。我最多也只会带着玩笑的语气说,“比起做一生的编辑,还是在某处找个永久职业来的好啊”,仅此而已。
而穗高诚,明明完全没有那种意思,却笑着回答我:“我知道,你是那种不会乐于被家庭束缚的女性”。他很清楚,要是这么说,我就不会再说出执念于结婚的话来了。
当我对今后的发展越发不安的时候,他却拜托了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希望我把神林美和子介绍给他认识。
美和子本来是我妹妹的朋友。妹妹给我读了她写的诗,便成了一切的开端。我被美和子充满热情、伤感、苦恼的诗给迷住了,我于是有种预感,这诗一定能热销。
本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性要出版诗集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我的企画公司却认可了。我感觉到,露出为难之色的上司们也被神林美和子的诗里的某些内容打动了。
但坦率地说,能热卖到那种程度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当时的市场定位是:只要能成为一部分人的话题就算大功告成。而至于诗集中的一些语句会成为当前流行语、单行本一次一次地再版,完全是出乎我的预料的事情。
一眨眼的功夫,神林美和子就成了红人。出演电视剧的邀请纷至沓来。当然,其他的出版社也开始竞相和她开始了接触。
然而美和子并跨过我而自己任意行事,她一直当我是中间人,希望任何工作都由我来传达给她。现在别的公司的人都让我三分,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我手上握着神林美和子这张王牌。
‘为什么要想见她?’我问穗高。我对她有兴趣,介绍一下有何妨?他回答。我也想不到硬要拒绝他的理由,只是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大概穗高一开始并没有把她占为己有的意思吧,他可能只想在电影方面的工作利用一下她而已。他无论如何都想通过电影来挽回一点局面,这点连我也清楚。
但是,事态正朝我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发展着。最初感觉到这点,是从美和子打来的一个电话开始的。她跟我说穗高邀请她吃饭,她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我从她口气中听出,她自己是很想去的。这使我不由得增添了一份焦躁。
我联系了穗高诚,质问他,究竟打算怎样?他似乎猜到了我会这么做,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
“我应该跟你说过,工作方面的事情由我出面来跟她说。”
我这么一说,他给出的回答像预先考虑好的一样干脆。
“不是工作的事,私人方面,我想跟她两个人单独见见。”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嘛,我想和她吃顿饭,仅此而已。”
“喂!”我竭力平息着内心的思绪,问道,“可能我的脑子不太好使,误解你的话还请多多包涵。你刚刚说的话听上去给我感觉你对神林美和子这个女人有兴趣呢。”
“你没有误会,就是这回事。”他说,“我对她有兴趣,作为一个女性。”
“这种话你倒能平静地说出口呢。”
“那我问你,如果我喜欢上了除你以外的其他女人,我该怎么办呢?难道还是要尽情份忍着?我们又没结婚。”
我们又没结婚——这句话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心。
“你喜欢……她吗?”
“至少怀有好感。”
“她可是我负责的作家之一呢!”
“这是偶然事件,难道不是吗?”
“也就是说,”我咽了咽口水,“你把我甩了?”
“我对神林美和子这个女人的感情,以后会发展到如何程度我也不得而知。但如果我和她吃顿饭就不得不和你分手的话,那也只有这么办了。”
“我明白了。”
以上的这段对话,为我们保持了近三年的感情画上了休止符。穗高一定在约美和子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这样做了吧。他预计到我既不会哭闹也不会抱怨。虽然知道他预料到我的反应,但我别无他法。
他心里还打了另一个如意算盘,那就是我决不会对美和子透露我们两人的关系。不光不会说,并且阻碍他接近美和子的事都做不出来。
事实正如他所料,我什么都没告诉美和子。她曾有几次问我,“穗高是个怎样的人?”我绝口不说真心话:“我和他只是工作上的交往,所以也不太清楚。”——这么搪塞过去。
当然,放不下自尊是其中一个因素,但还有另一个原因,使得我不想阻碍神林美和子与其他男人交往。
这个原因,就是神林贵弘。
我第一次见到他俩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个男人对美和子的爱的性质,有异于哥哥对待妹妹的感情。其实在之前听美和子提起他的时候,一直给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也就是说,我推测她自己也对亲哥哥抱有一种奇妙的情感。而且这种猜测到现在也没改变。我觉得,她那种特有的感性、表现力很有可能源于此。
对于那样的美和子来说,对哥哥以外的男性产生兴趣是很有必要的。因为那样的话,她一定会生成新的人生观,却又不会就此变得平庸,影响才能的发挥。她的才能并非如此不堪一击。退一步说,即使她确实那样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为了获得更宝贵的东西所必须做出的牺牲。一个编辑不能以书卖不出去为理由而去干涉她人生的转变,我很喜欢美和子,一直期望着她能获得幸福。
正因为如此——
穗高诚以后到底可以对我做到多诚实,对我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为了他和美和子做出的牺牲真是太大了。他如果只是利用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前方出现了穗高的房子,我暗自摸着自己的下腹部,感到那里有点痛。
“请停在这里好了。”我对司机说。
2
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穗高家的门灯关着。他的奔驰车停在门前,可车中不见人影。
紧挨着门边的信箱里,那块回览板还是一如既往插着,穗高似乎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抽出来。我刚要去按门铃的按钮,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对他来说,如果不方便接待的话,我只会吃到闭门羹而已。
我轻轻推了推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我不发出脚步声,走上大门的楼梯,绕到了庭院。
由于四周的围墙很高,路灯无法照进来,所以庭院很暗。不过从客厅里透出了一丝灯光。
我边留心着自己的脚步声边走着。玻璃门上拉上了窗帘,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光线就是由此而出。我把脸靠近那道缝隙,看到了穗高诚的身影,他正给大纸板箱上封箱带。这个箱子本来是装洗衣机的。听美和子说,他们开始新婚生活前去购置了一些新电器,洗衣机也是其中一件。
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刻装箱,怎么想都很奇怪。而且在穗高的脸上露出的完全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情,而是久违了的严肃表情。我尽可能靠近那条狭窄的缝隙,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其他并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从门口传来了停车声,貌似有谁走上了玄关的楼梯,并打开门进了屋。而客厅里的穗高看不出吃惊的样子,应该知道来者是谁。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在客厅里出现的人,正是骏河直之。穗高的神情更严肃,照理说他离我很远看不太真切,可我能猜出此时他双眼一定充满了血丝。
他们两人交谈一番后,突然把脸转向我这边。而穗高更是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忙朝大门的反方向走去,在房子的阴影处藏了身。随即从打开的玻璃门里传来了说话声。
“只能从这里弄出去了么?”这是穗高的声音。
“看来只有这样了。”骏河说。
“那就搬吧,车停在门口吗?”
“嗯,这只箱子底部不会掉下来吧?”
“应该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偷窥了一眼,发现那两个男人正一前一后地抱着刚才的瓦楞箱往客厅外走。骏河在前,穗高在后。
“没想到这么轻,这样一个人也能搬嘛。”
“那你一个人搬好了。”骏河的语气明显带着怒气。
玻璃门打开着,所以他们俩一定还会回来。于是我决定暂时待在原地不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穗高就折返回来,我赶紧缩回了脑袋。他从庭院走进客厅,并传来玻璃门关上的声音。从阴暗处偷望一眼,确认窗帘已经拉上后,我绕回了玄关。
屋子跟前停着一辆面包车,骏河坐在驾驶座上。刚才运出来的那只箱子,应该放在这辆车的货台上。
只听玄关的门打开了,接着是锁门声。穗高走下台阶。
“物业管理人呢?”穗高问。
“通常是不在的,不会这么巧今天刚好在吧。”
“你说你房间在三楼,离电梯近不?”
“走出电梯旁边就是。”
“太好了!”
穗高也坐入自己的奔驰车。等他上车后,面包车也发动了引擎,并且先走一步,不一会儿奔驰也跟了上去。
我从院子来到门前,走下台阶。两辆车的尾灯已经远离了视线。
考虑一番后,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地址页,搜寻着骏河直之的名字。听到刚才那两人的对话,我总觉得他们接下去要去的地点应该是骏河的住处。
骏河所住的公寓在练马区内,可令我有些疑惑的是,他的房间号码是503,而刚刚穗高说的是“房间在三楼”。
可再怎么想也没用,我只得走往容易拦到车的大街。告诉司机地址后,在目白路的路口下了车,“那边就是图书馆了”,司机对我说。
我边走边留意着电线杆上标注的地址牌,最后瞅见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奔驰,觉得非常眼熟,那是穗高的车。
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了一幢疑似骏河住处的公寓。那栋建筑有五六层高,看上去舒适整洁。
走到大楼正门,看到玄关处停着刚才那辆面包车,后方的货台打开着,却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我瞅着玄关,发现那扇似是自动锁的门敞开着,刚想着:现在或许能进去,楼里电梯的门一下子开了。
得知上面那两人正是穗高和骏河的那一瞬间,我连忙跑开了。路上刚好有一辆车停着,我便躲到了后面。
那两人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从大楼走了出来,穗高快步离开,而骏河则走到了面包车的货台边,手上是一只折叠起来的纸箱,将其往货台上一塞,并关上了后车门。
等到面包车发动,在大楼的转角拐弯后,我从车后走了出来,站在公寓的门前窥望着。自动锁的大门依然在那儿敞开着。
我狠下决心走了进去,坐上电梯,毫不犹豫地按下“3”的按钮。
下了电梯后迎面就有一户人家,上面并没有名牌。旁边装有门铃,我便按了一下。脑子里还在考虑:如果真有人开门应该说什么才好。要不要问‘是否认识穗高或者骏河’呢?
可这种思考纯粹是白费功夫,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我对着门缝张望一番,并没看到上锁后应该看到的金属片。
尽管有些犹豫,可我还是握住门把旋转了一下,门开了。
最先入我眼帘的,是鞋架上胡乱放着的白色凉鞋。接着我慢慢地移动视线,进门处是一个三叠的厨房,厨房的顶头是房间。
在那房间里,有人倒在了地上。
3
那人穿着白色连衣裙,对这打扮我有印象,那是白天在穗高家庭院里出现的,那个幽灵般的女人。
我脱了鞋,战战兢兢地慢慢靠近。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是在穗高家里看到他在装箱的时候隐约产生的。然而由于那预感过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