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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出去了好几个小时。他回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疲惫不堪。几分钟后,他把比尔·坦纳叫到了办公室,比尔·坦纳还从未见过这位老人的面容像这样苍白过。他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脸上的皮紧紧贴在骨头上,头发似乎更加灰白,目光呆滞,就像是被注射了某种毒品,夺去了他的灵魂,只剩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躯壳。
M 一屁股坐在铺有宽大玻璃桌面的办公桌后。他讲话时,坦纳禁不住想起了圣经中有关人们撕破衣服、往自己的头上倒灰以及哀悼他们死去的儿女们的故事。他的声音有些可怕、令人恐惧,每一个字似乎都粘着口香糖,贴在喉咙里死活不肯出来。
当M 慢慢地把他的消息讲出来后,坦纳感到犹如万箭穿心。“我不信,”
他说道,接着又说,“我决不相信,你是认真的吗,先生?”
“我亲耳听到的,估计还需要证实,但这个来自克林姆林宫的消息看样子是确定无疑的。这种事在战争年代会经常出现。这你也知道。当冷战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就更觉悲惨。我经历了太多的战争,我知道心存侥幸是不对的。他不在了,比尔。这是亲临现场的特种部队的一位将军说的。如果有什么与之相左的消息那将是我们的福气,但我不抱任何幻想。”
M 告诉他说,当首相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同样感到震惊。他已经看过了由M 带到唐宁街10 号的电文。正如所希望的那样,他看完电文后就给俄国总统挂了电话,但总统光是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正义天平’组织的藏身之地是在距离芬兰边境不远的那个红军高级军官中心里。今天晚上就会派部队去,一旦他有了什么消息会直接与首相联系。
“我对这件事开始有了不祥的感觉,比尔。”M 呆呆地望着玻璃桌面,似乎在拼命回忆某些能够否定这些不幸消息的情况。“我可能回不来。你用电话通知值班员,如果必要的话就把我的去向告诉他……”
“这可不像你,先生。”坦纳知道M 经过最严格的学校生活,意志非常坚强。他的话外音是,“生活不会停止,工作必须继续。”
老人叹了口气。“不,比尔——不,参谋长。这是不像我,但今天不是个普通的日子。首相非常好,他专门返回唐宁街10 号给总统打了电话,又直截了当地把情况跟我说了。”他又叹了口气,然后像一条上了年纪的狗抖落身上的雨水一样动了动肩膀。“至少他们抓住了那些杂种,他们会严厉地审问他们。了解到他们的真实目的将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对利用这次审判来诋毁克林姆林宫一直很恼火。”
他停住了讲话,目光又变得呆滞起来,然后他把视线抬起,灰色的眼睛仍然显得很茫然,似乎他无法理解这些消息的全部含意。“最好去把莫尼彭尼叫进来。由我告诉她这个消息比较合适,她从心里喜欢詹姆斯。”
“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来……”
“不,这是我的事。我来告诉她詹姆斯·邦德已经不在了。你去跟沿波罗的海和芬兰边界进行监听的分队取得联系。我敢肯定他们现在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场。”说完他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坦纳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好像他的脚步难以挪动似的。“你去吧,参谋长。你出去把莫尼彭尼叫进来。真见鬼,她担任我的私人助理一职年头长得你我记都不愿意去记了。我会告诉她007 不在了。”
他们当时发现詹姆斯·邦德的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大楼西侧的木墙旁边。
他的胸部中了三弹,面部被另一颗子弹炸开了花。但那身衣服无疑是他的——土黄色皮大衣、厚牛仔裤、缀有皮补片的斜纹粗棉布短上衣以及围脖。他的伤口处骨肉破碎,从里面流出的血浸满了全身。
那次搜索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名法国特工和那个假扮乔治的男子已经在他们手里。尤斯科维奇一直在摄影棚内迈着很重的脚步走来走去。最初当他们意识到那名英国间谍失踪了时,他甚至和别尔津将军一同到外面去检查他们手下的人对邦德的搜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的神经在经受着煎熬。“我们必须继续进行。我要在今天晚上拍完有关沃龙佐夫坦白交待的情况并且完成全部计划,”他冲克莱夫喊叫道。
“好吧,既然事情真的那样紧急,我将亲自来掌握摄影机。我是说那并非是我分内的工作,要是在英国的话,工会准会闹翻天……”
“你眼下不是在英国,”尤斯科维奇吼道。“工会的作用是组织,而不是破坏工作。你掌握摄影机,然后进行编辑。我要你明天把这部影片的全球放映拷贝准备好。”
克莱夫生气地耸了耸肩膀,嘟哝道,“好吧,你这个武夫,等做完这件事我的神经非崩溃不可。”
尤斯科维奇向正坐在被告席上扮演臭名昭著的约瑟夫·沃龙佐夫的乔尔·彭德雷克走过去。“喂,乔尔,”他斜视着他,“你对这次回俄罗斯祖国旅行还满意吧?”
“非常有意思,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用处。”
“是的。”元帅点了一下头。“像你和安娜这样的隐姓埋名者早已把自身的价值置之度外。我很遗憾安娜没有在这儿亲眼看到你为你的党和国家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那老人用很忧郁的眼神看了看他。“你表兄怎么样了,你真正的表兄,沃龙佐夫?”
“你一定要问吗?”
“不,我估计他已经死了。”
“鲍里斯·斯捷帕科夫的确把他藏到了另一处别墅里。法国特工很精明。
如果不是我们盯得紧的话,我真怀疑我们的人是否能够找到他们。搞掉斯捷帕科夫将是一大损失,你知道,我们本来可以利用他的。”
“你们能肯定他死了吗?我是说,沃龙佐夫。”
“当然。”尤斯科维奇生气地摆了摆手,就像是要赶走一只讨厌的蚊虫。
“死了,埋掉了。这是他的必然下场。我要接管权力,留着那件丑事对我来说是极不明智的。原先的,也就是真正的‘正义天平’组织一直要求进行公审。好在从一开始我们就把他们给摆平了。但我真的很欣赏他们策划的这个阴谋。如果他们是个更像样一些的组织,本来可以利用我的表兄搞出一个更合适的宣言。要是那样的话——嗯,真正的原因恐怕至少要掩盖10 年。不谈了,乔尔老伙计,现在是结束这场愚蠢的‘开放’和‘公开性’的时候了。
这一切现在都必须被粉碎,彻底粉碎。我但愿美国人能够使他们对伊拉克的威胁真正兑现,那是我们既能消灭他们同时又不给世界造成麻烦的唯一途径。”
“那么我呢?”彼特问道。
“你?”
“你当然会杀了我,对吗?”
“别傻了,乔尔。我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你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你们不会让这出闹剧中的任何一个演员活下来,你们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如果你们知道还有活着的人会说出真情,或者至少能为历史提供一个明确注脚的话,你们在克林姆林宫的床上是睡不安稳的。”
“呸。这些人。这些臭戏子。不错,我是要把他们带走,但他们不一定非得去死。我不想去重复斯大林的错误,他的大肃反,不会有什么清洗。这些戏子都是不值一提的人,没人会在乎他们说些什么。至少在古拉格是如此。”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难听的笑声。“别担心,乔尔。你会在我尽可能提供的舒适条件下颐养天年的。当然会很孤独,在黑海边有警卫把守的某个别墅里,但是你会过得很舒服。咱们开始你的大制作吧,好吗?”他说完转身向正在就布景的事同彼特·纳特科维茨争论不休的克莱夫走过去。尤斯科维奇的副官站在附近。
“韦尔别尔上校,”尤斯科维奇轻声对他说道,“等我们这边完事以后,请你尽可能悄悄地把那边那个犯人处理掉。要干脆利索,不要折磨他。只要出其不意地赏他一颗子弹就行。然后把他埋掉,我建议你在树林里干那件事。”
上校会意地点点头。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特种部队十月营的士兵进来报告邦德的尸体已被发现的消息。刚才一名军官把他和他的一个伙伴叫过去并让他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元帅。“我让那位军官和我的伙伴留在那儿看守,”他对尤斯科维奇说。
这位自封的元帅大声诅咒着。“我需要那个英国特工的照片和……”他又马上住口。“算了吧,抓这些人的目的是要把英国牵连进来。妈的,我只剩下一个可以用来作文章了,不能再指望有两个人。”
那名军官一直和那个从最初就在这所红军高级军官中心担任警卫的警卫部队士兵在一起。他告诉元帅说自己在搜索中差点踩到那具尸体身上。“一定是哪个笨蛋失手打死了他,”他说。“我好像在半小时前听到这一带响起过沉闷的枪声,当时我以为是为了保持紧张气氛而打的。十月营进来时我们曾放了一阵枪炮,我亲自负责要把场面和声音都搞得像真的一样。”
“你干得不错。”尤斯科维奇向那名军官还了个礼。“你是从莫斯科来的,是吗?”
“是的,元帅同志。在莫斯科土生土长。我父母仍住在莫斯科。”
“嗯,我听出你有莫斯科口音。叫什么名字?”
“巴托夫林,元帅同志。谢尔盖·雅科夫列维奇。特种部队的中尉。”
“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我愿意和聪明的军官共事。去向我的副官韦尔别尔报个到。跟他说你现在编入我的私人卫队,就说这是我的命令。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的话,就来找我好了。”
“谢谢您,元帅同志。”中尉骄傲地挺起了胸脯。当他走开去向副官报告时,他那显得有点不大自然的、打蜡的胡子似乎翘了起来。
他们把那具尸体搬进了楼内并把它放到了离原先的接待室不远的一间小办公室里。拍摄完成以后,尼娜和纳特科维茨被带进来对这个间谍,詹姆斯·邦德,进行识别。
他们两人都点了头,但并没有去看那张被打烂了的脸。“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穿的这身衣服,”尼娜说道。
“就是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的纳特科维茨很快地把身子转了过去。
“好吧,”元帅总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尼娜·比比科娃在走廊里碰到了正在回摄影棚的尤斯科维奇。尤斯科维奇对自己感到很满意。老乔尔·彭德雷克已经完成了这部表现他生平的录像片中的最后10 分钟表演。昨天深夜他们已经拍完了宣判的那场戏。
“元帅同志,”尼娜扯住了元帅的袖子。他站下来,仍然像块岩石一样。
他盯着她的手,直到她把手松开。
“干什么?”
“元帅同志,我来请求你留下我父母的性命。”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上了年纪,还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一直为你干得不错,元帅同志。自从我打入了斯捷帕科夫匪帮那一刻起我就在为你和党服务。你说的事我都完成了,希望你因此能够赦免我的母亲和父亲。”
“他们是英国的长期潜伏特工。”他怒视着她,同时向走过来的韦尔别尔上校和巴托夫林中尉还礼。“稍等一下,”他做了个手势让两名军官在一边等着,然后又向尼娜转过身。“我说过了,是英国潜伏特工,这是你亲自告发的。既然我们知道了他们并没有死于那场车祸,你还能指望什么呢?你还指望我们会给他们一座别墅和发放养老金吗?”
“不,先生。我只是认为他们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得很出色。”
“我亲爱的姑娘,他们并不知道是在帮助我们。在我看来,他们就像两个盲人在黑夜里瞎摸乱撞。我们甚至还不得不给他们暗示,给他们引路。那个英国作家是怎么说的来着,‘没有比一个心甘情愿的老牌间谍更糟糕的了。’是不是?这是两个试图打破声障的老牌间谍。你瞧,尼娜,你哭是可以理解的。不论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们终归还是你的父母。我明白这一点,就如同我明白你为我们干得很出色,包括你和美丽的娜塔莎。你们两个人让英国佬过得很惬意并处于——我怎么说好呢——舒舒服服、晕晕乎乎的状态。你还帮忙让你年迈的父母快乐地跳了一曲,可是你一向都明白那是死亡之舞,我们甚至为他们而死了人。现在把那些都忘了吧,你只要服从命令就够了。你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我可以向你保证。”
尼娜低下了头。“好吧,元帅同志。你能告诉我准备怎么处置他们吗?”
尤斯科维奇气哼哼地发出一个怪声,他的胸脯鼓起,从撅起的双唇中吐了一口气出来。“好吧。他们将和其他人一样被带走。我已经安排好在彼尔姆35 对他们进行起诉。他们可能会不受什么罪地住在那里并终其一生。”
彼尔姆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