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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苦笑了一下:“我只能有这点分析,因为真正的情形如何,我一无所知。”
林文义低下头去:“我还是要到海上去,我相信,只要她在海上出现,我就一定有机会可以见到她。”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懦弱的、对强势有近乎卑鄙的屈服的林文义,可是这时,他却也十分欣赏林文义对阿英的思念,他伸手在林文义的肩头轻拍了两下,表示支持。
林文义抬起头来,神情惘然,长叹了一声。
原振侠和陈满堂的见面,或者说,陈满堂的叙述,并未能使原振侠作出任何结论,而在其他地方,进行的其他的采访,或同样性质的活动,也未能使参与者得出任何结论。
例如,小纳和范西门就是。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小纳接见了各种各样曾见过“拯救女神”的人,听他们叙述经过,范西门在大多数情形下,都不参加了,只有在第三天晚上,约见的那个人,是个例外。
对小纳的任务来说,能有这个人的亲身经历,十分重要,他和范西门花了不少心力,才算是得到了这个人,双方同意,会面绝不能算是正式的官方接触,不能作任何方式的记录,所以,约会地点,要由对方指定。对方指定的地点,是在曼谷西区,一座庙宇的一个后院之中。
当小纳知道了指定的地点之后,他十分卑夷地一挥手:“庙宇?为什么要在一座庙宇中?”
范西门冷笑道:“或许,我们曾有不能作任何形式的记录的约定,他认为在庙宇中,我们就不会违背协定,不会把他的话记录下来。”
小纳的声音更加卑夷!
“一个客串过海盗的人渣,会相信神明的约束力吗?”
范西门的话,对东方人,或者也对西方人,总之对所有人,都不是很恭敬,他道:“世上尽多一面做坏事,一面呼叫神明的人!”
小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为那个约会,略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使他们在事先有那么不寻常的对白的,自然是他们要见的那个人,身份十分特殊之故。那个人,身份是现役的海军军官,但是却客串海盗,劫掠的对象,也是在海上逃亡的印支半岛难民。
而在一次劫掠行动之中,“拯救女神”突然出现,救了在苦难中的难民,而惩戒了那群客串海盗,他是唯一的生还者。
他的名字是大差。
大差原来的军衔是什么,已无关紧要,妙的是,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他仍然当他的海军军官,而在他的身上,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是那次获救的难民,事后透露出来的。
反正在政治情况腐败的情形下,也不会有什么人对他进行调查,在几次酒后,他还十分津津乐道“海上女神”为什么饶恕他的经过。小纳正需要直接的资料,还是给了他一笔相当可观的酬劳,他才肯接受询问的。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庙宇的后院,树影婆娑,已经算是相当阴凉的了,但是摄氏三十三度的气温,手中的扇子扑得再快,一样会冒汗的。
小纳衬衫的背上全被汗湿透了,令他十分不舒服,要不时抖动衬衫,好使湿了的布和皮肤之间,产生一点空隙,透点空气。
他坐在又族笆蕉旁的一张石凳上,不住地发出埋怨的声音来。范西门看来比他镇定些,小纳叹了一声:“等一会,所听到的一切,可能是世上最奇妙的事,最不可思议的事,也有可能,是最无稽的谎言……”
范西门笑了起来:“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太大原区别?”
小纳苦笑了一下:“希望我们获得的资料,超过别人所获得的……”
范西门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来了!”庙宇中十分静,夏蝉的鸣叫声单调而沉闷,所以有脚步声传过来时,十分容易分辨得出,那不是属于庙宇中僧人的脚步声。
不多久,墙角处有人影一闪,又过了一会,才有人踅了过来,那人中等身形,衣着普通,戴着一顶相当大的草帽,遮住了头脸,一副贼头狗脑的样子。
他迳自来到了小内和范西门的面前,先一句话不说,伸出了手来。小纳沉声道:“先让我知道你真正的身份,肯定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人身子略挺了一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他走出了不到两步,早有准备的小纳,一扬手,把一大叠面额的美钞,抛向前去,落在那人的脚下。
那人陡地站定,伸手去拾那叠美钞,可是小纳一抖手,那叠美钞上连着细绳,一下子又把钞票,扯了回来,小纳的声音听来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一定要先弄清你的身份!”
那人喉际咕噜了一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他转过身,又来到小纳的面前:“事先讲好的,不能有任何记录,若是公开了,我将否认我所说的一定!”
小纳几乎吼叫:“证明你的身份……”
那人取出了一份证件来,小纳绝不客气地掀开了他头上的草帽,对照着证件上的照片,证明了是同一个人。而他得自军方的资料,也说明这个叫作大差的海军军官,曾是一艘巡逻艇的副艇长。
那艘巡逻艇,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发生意外沉没,全艇官兵八人,只有他一个人生还。
小纳知道,眼前这个看来像贼多于像官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了。
他绝不掩饰对大差的鄙视,几乎是呼喝地道:“说清楚一点,别太罗嗦,集中说你们的炮艇怎么被摧毁的经过,我要一切细节,但不要渲染,说完了,这叠钞票,就是你的……”
大差咽了一下口水,连声说“是”,之后,就开始了他的叙述。
正如小纳刚才所说的,大差所说的,可以称为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但是也可以说是最无稽的谎言——两者之间,如何去下判断,很有点令人啼笑皆非。
大差在一开始,并不讳言他们客串海盗的罪恶行迳,他只是为自己辩护:“我比任何人都好,我绝不杀人……也不……强奸妇女……除非是有的女人自己愿意……
所以,女神才放过了我。“
人在这样说的时候,甚至大有自己赞许的神色。
小纳几乎忍不住气,要向大差的脸上吐痰!
大差继续道:“那是……四个多月前,我们都在晚上出动,在天将亮未亮时分……行事……”
天色将明未明时分,海上如果有雾的话,是雾最浓的时候。
巡逻艇在海面上高速行驶,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在艇两旁掠过,艇上官兵八人,这时都脱下了制服,他们干这种客串海盗的勾当,已不止第一次了,客串海盗对付掠劫的对象,绝不会比正式的海盗仁慈,只有更卑恶贪婪。
在大雾之中,这八个客串海盗的脸上,都泛着丑恶的油光,双眼之中,也满是红筋,看来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艇长陡然扬手,巡逻艇的机器停了下来,他们听到,右前方有木帆船的机器声传来——那是典型的破旧大型的难民船,他们有经验,这种大木船上的难民不会少,财货自然也相当多。
艇长在倾听了一会之后,作了几个手势。由于一切都不是第一次进行了,所以根本不必再说什么,巡逻艇的机器又发动,全速向前冲出,两名机枪手,也把住了机枪,只要浓雾之中,一可以看到目标物,机枪的枪口,就会喷射出夺命的火舌!
以前很多次都是那样的,这次不应该有例外!可是,巡逻艇全速前进的时间太长了,至少已经有五分钟了吧?
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满载难民的木船,为什么看出去,只是茫无边际的浓雾?
艇长首先感到情形有点不对,一扬手,巡逻艇的机器再次停止,海面上,静到了极点,除了海水打在艇身上的拍拍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声响,刚才还清晰可闻,航程至多在两百公尺之外的木帆船的机器声完全消失,一点也听不到了。
艇长十分恼怒:是木帆船发现了他们,也停了机器,想藉着大雾的掩遮溜走!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不可容忍的挑战!
他陡然下令:“开火!”
两挺重型机枪旋转着,向着浓雾,作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扫射,艇长知道,机枪的射程,远达五百公尺,木帆船不论躲在浓雾中的何处,都必然在三百六十度的旋转射程之内!
而一分钟的猛烈扫射,就可以迫使躲在浓雾中的木贝船发出声响,暴露所在,甚至投降,讨饶!
可是枪声停止,海面上仍是一片寂静,寂静得难以相信。
艇上所有人都向艇长望来,艇长侧着头,用心倾听着,在寂静之中,他陡然听到了一阵水声,那是有什么物体在水面上迅速移动的声音。
不但艇长听到,别人也全听到了!每个人都现出狠毒贪婪的神情来。
艇上每一个人,都自然而然,认为那是木帆船停了机器,想在浓雾之中溜走时所发出来的声响,艇长甚至忍不住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声来,两名机枪手,也不等艇长下令,就把机枪口,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切,全是一刹那之间完成的事,只等艇长扬起的手向下一沉,海上的屠杀和掠劫,就可以开始了,也就在那一刹间,刚才有声响传来的那个方向,浓雾,突然“裂”了开来。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景象,浓雾本来浓得像是真实一样,忽然“裂”了开来,自然可以看到原来被雾遮住了看不见的东西。
艇上的人都看到,有一艘相当大的破旧木帆船,在前面不到二十公尺处,船上几十个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木帆船,若是停了机器之后,在海上移动的速度,应该是十分缓慢的。
但这时,他们看到的情形却是,木帆船的移动,快捷无比,陡然一闪之间,已经闪进了浓雾之中,而且,在这时,人人可见,木帆船之所以可以移动得如此之快,并不是它本身有什么动力,而是有一个人,在木帆船的船尾部分,推了一下,就是那一推之力,令得木帆船箭一样地射进了浓雾之中,消失不见了!
而那人,在把木船推进了浓雾之后,就转过身来,面对着巡逻艇。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那女人有着令浓雾无法逼近她的力量,因为不但在她的身边,雾在翻滚着无法接近她,而且,她的眼光,那像闪电一样的目光,也能把雾逼开来,逼得巡逻艇上的各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由于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奇特,他们都在极度的震慑之中,手足无措。
大差说话不是很流利,有点口吃,当他讲到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手足无措之际,更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小纳不耐烦地挥着手:“你……干脆我问,你答算了,你说得太不明不白了……”
大差咽了一口口水:“当时的情形,确然如此,我自然只有照实说。”
小纳闷哼了一声:“照实说,什么叫作‘有人在木船的尾部推了一下’?木船那么大,一推之下,就能飞快前进……”
大差苦笑了一下:“我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
小纳一扬手:“推木船的是那个女人,她当时站在什么东西上面?”
大差瞪大了眼:“谁去注意这些……细节呢?”
小纳几乎要骂出粗话来,在一旁的范西门道:“你仔细想一想。”
大差叹了一声:“我在事后,想过不知多少次了,可是当时一见到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突然在浓雾中出现,目光如电,谁也不知她是妖是神,个个都吓呆了,谁还会去注意她站在什么东西上面?她穿着十分长的白色长衣,可能根本没有双脚,谁知道……”
小纳抹了一把汗,用蒲尾赶走了绕着他乱飞的苍蝇:“说下去。”
大差道:“艇上所有人都不知怎么才好,那女人……女神……却一下子就卷着浓雾,上了巡逻艇……她那时,是站在艇首的。”
小纳继续挥手,大差也就说下去。
那美丽之极的女人,突然一下子站到了巡逻艇上,站在各人的面前,艇上的水手长是一个色鬼,突然发出一下怪笑声,张开双臂,就向那女人扑了过去。在那一刹间,他一定以为那女人是难民船中的一员了。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扑去,他肯定未能沾到那女人分毫,那女人就扬起手来。
没有人看清有什么动作,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小纳又十分详细地问到了这个经过,所以大差的叙述,也十分详细。)
那一亮是突如其来的,极像是……不像是闪电,像是强力的闪光灯,突然在近距离闪了一下,不但光亮发生的时候极光,什么也看不到,而且,在光亮消失之后,眼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