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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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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目光,叫齐昱一瞬怔愣。

    温彦之双眼里好似从来都掬了一汪山泉,亦或是招摇禾草的湖泊,清澈得不像话,盈盈的,一见了就招人喜欢。这呆子头发也长得好,乌丝成绸顺如缎,玉簪子在头上一别,倒是清秀也随意。那一张脸,像是被顾恺之画在雪帛上,被王昌龄写在诗词里,时常是静默的,甚至有些呆气,可每当他一笑,好似御花园里桃花杏花都落了满地,随风飘起来翻飞在纱红的甬道里,仿佛还能闻见香气。

    “皇……”温彦之动了动唇,好像要说话,却是踟蹰了。

    可齐昱目光落到他唇上,见那两抹嫣红,泛着点点水光。

    他只觉得,本来就饿着的肚子,现在好像更饿了。

    齐昱喉头咽下一股热气,正要说话,却见眼前的呆子双目看着自己,愣愣地低声说:

    “皇上,您下巴上有粒葱。”

    ……

    ……什么?

    朕……下巴上……有粒……葱?

    齐昱下意识就抬手摸了一把下巴,手拿下来却什么都没有。

    “你这呆子,”齐昱眯起眼看温彦之,“玩儿朕?”

    温彦之定定看着齐昱,唇角勾起个笑,却叫清秀的脸上多出分邪气,“也对,皇上也不信微臣。”他忽然伸出手指,指尖在齐昱唇下轻轻一扫。

    齐昱只觉那被指尖扫过之处像是走了火龙,忽地一阵燥热。

    却见温彦之玉白指尖上多了个细小的绿叶子,更衬得他手指白得几欲透明了,“这不是葱,又是什么?”又将那叶子掸掉,“皇上赎罪,微臣又逾矩了。”

    可此时此刻,比起下巴上的葱,齐昱杏眸之中暗流汹涌,心中却是想起了一些更逾矩的事情。

    温彦之见齐昱忽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禁一凛。

    ——又是冲撞圣躬,又是说皇上脸上有葱,还给皇上擦脸,也是逾矩得有些过了。

    ——生气便生气,要罚就罚吧。

    温彦之梗着脖颈,仰起脸看着齐昱,并不退缩。

    齐昱再次咽下一口热气,此番却比方才还要滚烫,“温彦之……”

    温彦之不卑不亢:“微臣在。”

    齐昱深呼吸一口,英挺的眉目之间尽是隐忍,终究是不能再直视这张脸多一瞬,当即转过身就往小菜馆后面的茅房去了。

    温彦之:“……?”

    ——为何莫名其妙叫我一声,就跑了?

    ——想必是一句话,都不愿同我多讲。

    哎,罢了。

    愁又如何?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或许终究,我便是个多余的人。

    念及此处,温彦之垂头瞧着手里的竹叶,青绿幽碧,好似云珠春日里做的那件雪线纱的小裙子,在院子里看他做箱笼。他此时便又想起了云珠,心里拔丝似的疼了起来。

    云珠,云珠,小叔很想你,你在何处啊?

    终究一顿饭是惨不忍睹地吃完了,李庚年见齐昱打外面回来就模样怪怪的,便也没说旁的话,只默默结了账,跟着齐昱往外头走。

    龚致远走在温彦之身旁,瞅瞅前面,问他:“温兄,你同刘侍郎,吵架啦?”

    温彦之笑一声,真是吵架倒好,可皇上一句话还不愿意同我吵。

    不过我又岂敢呢?我不过是个臣子,不过是个罪人罢了。

    见他不说话,龚致远也摸摸鼻尖不愿多问,只道:“我见着刘侍郎是个挺好心的,你们许是有什么误会。若是治水一事,或然他物,也都是说开了,就了结了,不必各自闷着。毕竟在朝为官,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僚之间少了照拂,如此也是伤人自伤。”末了,又凑近补了一句:“再者说,刘侍郎官职高于我二人,温兄你御前得意,也不可太过轻视官场羁绊,需得当心些。”

    这些话虽是将齐昱放错了身份,称了刘侍郎,可放在当下情景之中,也并无不可。温彦之叹口气,只觉龚致远说得很是道理,不免拱手道谢:“龚兄肺腑之言,彦之感慨于心,先行谢过。”

    龚致远见此话有用,也是开心,“好说好说,我二人同科出身,本应相互帮衬,我官职过低,帮不了温兄你什么,只求能说上个话,便也知足。”

    此时,温彦之受了龚致远悉心宽慰,又觉得几日来自己怄这龚致远之事,委实有些不妥当了,不禁略有羞愧。

    抬头又往前看,只见齐昱临上马车了却回过头来,好似在等着他二人。发觉了他的目光,齐昱当即将目光回转,两步进了马车。

    温彦之顿在原地。

    “……或然他物,也都是说开了,就了结了……不必各自闷着……”

    ——可又怎么说得开?

    ——究竟能怎么样?究竟,又能到什么程度?

    ——他是君,我是臣啊。

第32章 【呆子的脸】() 
午后几人回了昭华山,齐昱留在白虎营中议事,龚致远陪了温彦之回寺里。

    等齐昱从白虎营中出来,天色已披上晚星。拾了山路走到昭华寺后院时,他又想起白天的事,温彦之的脸,和那双清澈的眼睛隐约浮现在脑海里。

    那呆子仰起脸,盈盈看着他……那温凉指尖划过唇畔,启唇一笑……

    齐昱曲起手指敲了敲额间,驱散脑中的画面。抬起头来,却还是不禁往山石后头看了一眼。

    小禅房一列的灯,都熄了。

    他叹了口气,只好推门进屋睡了。

    翌日,李庚年一早起来去昭华山顶练剑,回来的时候天刚亮,将将走到后山石径里,隐隐约约中竟看见后院有个高大的人影,从井边提了桶水走进了皇上的大禅房。

    就在那人回身来关门的时候,李庚年睁大了眼睛。

    ——是皇上!

    皇上自己去提水!提水干什么?为何不吩咐我去提?为何提了水还要关上门?洗澡?用凉水?李庚年迅速想起了周公公那半夜的嘱托,连忙飞身站到了皇上的屋门外,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搓洗布料的声音……还听见皇上叹了口气。

    ——皇上在洗衣服?皇上,自己,洗衣服?边洗边叹气?

    ——不是带了亲随吗?不是还有我吗?皇上万金之躯为何要自己洗衣服?难道不愿清早叫醒我们?难道是觉得叫人麻烦?再麻烦能有自己洗衣服麻烦吗?

    李庚年狐疑到满头问号,想得出了神。

    就在这时,禅房大门忽然打开。齐昱提着水桶,和面前的李庚年大眼对小眼。

    齐昱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李庚年尴尬:“皇、皇上。”垂眼看见水桶,“臣帮您倒掉!”

    “无妨。”齐昱略仓促地转开提着水桶的手,镇定绕过李庚年,将一桶洗过物件的水给倒在杂草地里,放下水桶走了回来,状似不经意地轻咳了两声。

    ——皇上看见我了,都不让我来倒水?李庚年彻底傻了。

    忽然好想知道皇上他在洗什么。如此避讳,莫非……皇上……和我年少时一样……

    齐昱往屋里走,忽然回过身来,威胁地看着李庚年:“此事同谁都不能说起。”正要转身继续走,又补了一句:“特别是温彦之。”

    李庚年愣愣:“哦。哦不,臣遵旨。”

    这种事,当然不能说。

    齐昱关上门时,李庚年依稀打门缝里望见——禅房外间的椅子上,晾着条金丝亵裤和薄被单。

    李庚年慢慢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皇上……果然是……

    ——尿床了啊。

    自古帝王,都有难言之隐,哎。

    温彦之一夜都没睡好,醒来之后也翻来覆去地想大鱼村小菜馆子里齐昱的模样,和当时自己指尖的那抹温度,终觉烦闷,索性在晨光中起了身,洗漱一番,就和龚致远结伴走到后院。

    和尚们在石桌上摆了两盘凉拌黄瓜,和一蒸笼馒头。

    ——是有多喜欢吃馒头。

    温彦之感觉肠胃一阵空旷,好饿。昨天经了菜馆的事情,他是整日都没有胃口,到晚上饿了正想掏百米酥来吃,却又想起自己百米酥已经给了皇上……

    温彦之心塞地叹口气。

    龚致远转过头:“温兄,怎么,你不吃黄瓜啊?”

    温彦之撇嘴,“吃,我不挑食。”

    哎,一会儿还是借厨房的东西做些百米酥,素的也好。

    他们刚坐下,齐昱领着李庚年也从禅房那边走来。

    温彦之仰起脸来看齐昱,眨了眨眼睛,“刘侍郎。”又垂首啃馒头,夹黄瓜。

    齐昱看着温彦之后脑勺到衣领下那截雪白的脖颈,直觉一股热血由小腹直贯头顶,脑中抑制不住地想起了昨晚的迷梦来……

    梦中人纤细白嫩的身段……薄青色的衣衫微湿半褪……羞红的脸庞……满室清香旖旎……隐忍的低呼……和那双迷蒙着雾气……秋水清淩的眼睛……

    齐昱再度咽下一口滚烫的热气,用尽全力地隐忍,喉舌之间几乎都尝到血腥味。

    李庚年在旁边静静注视着自家皇上又泛起微红的脸,心疼。

    皇上因为自己的难言之隐,都无法面对朝中百官了。

    他点了点头,看来,为了让皇上重拾帝王雄风,臣定要为皇上排忧解难!

    一顿早饭吃的异常安静。齐昱和温彦之都是低头啃馒头,唯有龚致远奇怪地用眼神询问李庚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侍卫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哼,凡人,区区六品主事,皇上万金之躯的难言之隐,又岂是你可以知道的?

    好容易吃完了,和尚们和几个亲随来收拾了碗筷和蒸笼。齐昱昨夜睡前还想着要重新找温彦之谈谈,然经昨夜一梦,今朝却是万万不敢在温彦之面前多站,一吃完饭就赶紧带着李庚年要下山。

    李庚年连忙跟上,皇上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皇上不要担忧,无论如何,有臣,陪着您。

    一到山下,暗卫传来的消息说林太傅的人有动静了,正在点将排演,预计再过几日就要出动。齐昱与白虎营中左右将军商量之后,决定由他二人各自带一路人马埋伏在山关夹道,再知会六州司马,务必要将叛军主将一一拿下。

    几番布置好了,又看兵防图纸,中午匆匆吃了饭下午点将完毕,齐昱再往山上走时,已是掌灯,竟又是腹中空空。

    身边的李庚年捏着个诡异的布包,长条形的。齐昱见了不禁问:“拿的什么?”

    李庚年正直道:“臣想熬汤。”

    熬汤?齐昱点点头没再多问,也是,山上没甚好吃的。

    回了寺中,齐昱将禅房的灯打开,尚且不打算睡觉,要看书。李庚年见状,便循例寻亲随去叫了温彦之来录史,自己悄悄抱着那布包去了厨房。

    ——就让我独自,为皇上承受痛苦。

    这厢里齐昱正坐在里间的罗汉床上看着书,不一会儿却见温彦之一脸木然地抱着一摞花笺走进花屏,跪下道:“听闻皇上还未歇息,故微臣前来录史。微臣给皇上请安。”

    齐昱一愣,点了点头:“起吧。”这才想起,都好些天没这呆子跟在旁边记了。

    温彦之便直挺挺地站在了他身旁的墙边,竟是抬笔就开始记。

    ——老模样啊。

    齐昱微微抬起点头来,想看看这呆子在写什么,可温彦之却是警惕地把花笺抱紧了,定定地看过来,“微臣是否搅扰了皇上清净?”

    齐昱失笑,“并未。”

    温彦之便木木然地又低下头去,看了一看前文,继续提起软碳笔刷刷刷,刷刷刷,眉目之间尽是认真的模样。

    “记什么呢?”齐昱支着头,侧身看他。

    温彦之梗着脖子道:“回禀皇上,实录。”

    齐昱点点头,“可是昨日龚主事解说屯田一事?”

    温彦之笔头一顿,撇嘴道:“呃,禀皇上,……不是。”

    他支吾什么?

    齐昱皱眉,心下觉得不妙,于是猛地站起身来,瞬间看见花笺纸头上写了“帝起如厕”四个字。

    他只觉满身血液轰地炸了一般,双眼当即怒视着温彦之。

    ——朕昨日上个茅房你都要记?!

    ——何况还是那种茅房!

    齐昱向温彦之又逼近了一步,目色深沉地看着他,嘴角挑起一个邪气的笑:“温舍人,你可知道你在记什么?”

    温彦之抱紧了花笺仰起脸来,双目带了丝怒气:“皇上怎可窥探实录!”

    又是这一张,玉白云净,风清毓秀的脸。

    又是这一双,清澈如水,澄光盈盈的眼。

    也许,人一生中有许多邪祟之念,皆可化之流水,付诸风尘,可齐昱此刻脑海之中的邪念,却不属此种。这邪念,不知何时开始就跟着他,每日每夜,每当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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