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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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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6点半了,但各务刚从前桥回来,正好在家。他在电话中说他也正在读那份晚报。

俩人当即决定见见面,于是就选择了这个井之头公园边上的旅馆、麻子的家位于石神井公园,而各务住在三鹰台,这个旅馆就位于他们两家之间,是一家风格朴实的日本式旅馆,他们以前也曾多次来过这里。

麻子从车站前买来了晚餐食品。她身穿平时那套已穿旧了的平针毛料的连衣裙,上身只披了件外套就从家里跑出来了。一种痛苦的紧迫感在驱使着她,就好像哪怕再耽误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到各务了。

各务不停地爱抚着麻子那颤抖着的胳膊。

“如果再这样躲藏下去,到时一旦被发现了,反而对我们更加不利,林奈津实或许已被人杀死了。不,当然,不论是中谷之死,还是这次事件,都不会把他们还没有把握的罪责加到你身上。就是警察,也并非都是盲目之人,如果调查的话早晚会弄清楚的。不过,话虽这么说……如果再继续逃避下去的话,很难保证不招致难以摆脱的误解……”

各务在谈话时很注意措词,他担心会把麻子推进绝望的境地。

麻子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是,奈津实真的被人杀了吗?”

“当然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她那天好像为了到你家来才从公寓里出来的。可是到最后也没露面。你曾在电话里告诉她把她要求的钱准备好了,希望她来取,对吧?既然如此,就很难想象她在途中会改变主意。因为她不像是将眼看就要到手的300万日元轻易放弃的那种女人,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敲诈的危险性。这么说来……是否由于某个人把她拖住了,使她不能来取钱了呢?”

“某个人把她拖住了……?”

“这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奈津实可能从中谷浩司口里听到了杀害畑山的杀手的名字,于是,她也想敲诈那个人,但在她到你家来之前先去见那个人时被杀了,也许她现在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

“那么在旅馆里杀死中谷的人也是畑山凶杀案中的主SB了?”

“大家好像都认为在那个事件中还牵涉到一个,神秘的女人,那个女人把中谷骗到旅馆里把他给杀了。无论怎么说,在背后操纵的不正是畑山凶杀案中的那个主犯吗?”

那么……那个主犯最终还是10月7日早晨从芜藏寺院内跳出来,救起即将掉进河里的少年后跑开的那个中年人喽。麻子直愣愣地反复思考着。

“早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当初你与我商量出面作证时,如果我不阻止你就好了。如果那时出面作证的话……我们的处境,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中谷和奈津实的不幸也许就可以避免了。那样的话,我们遭到世人的谴责暂且不提,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落到被警察穷追不舍的下场的吧?在这一点上,我深深地感到自己也有责任。”

各务面向麻子低下了头,麻子心里觉得更加难受了。

“不,都怪我不该擅自给警察投信。不正是因为那封信,中谷被人乘虚而入,被人叫到阳光旅馆,罪犯又利用这个机会把中谷给杀了吗?由此我现在也遭到怀疑,而且被人抓住了自己的弱点……”

不,换一种情况,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假如林奈津实不是下落不明,要是按约好的来到麻子家里的话……

那天,他们俩也并没有按奈津实的要求把钱准备够,他们想用这好不容易凑起来的钱来说服奈津实。当时,各务曾一反常态地、语气强硬地重复说,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严守秘密。

但是,如果奈津实一再坚持不同意,而且继续进行敲诈的话——最坏的地步——俩人内心深处是否会对奈津实萌发一丝杀意呢……?

麻子用手指抚摩着恋人的脸颊。各务本来就瘦削柔和的脸庞,不知不觉中好像又消瘦了一圈。他的皮肤有点粗糙了,在深褐色的宽边眼镜后边,是一双下眼皮上布满细纹的目光柔和的眼睛,一副沉默寡言的神情。为了严守秘密,当时在他内心深处,是否也产生了杀人的动机呢?——不,心里意识到“杀意”的,或许只有麻子本人,或许她只是在各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投影。

麻子声音嘶哑地说道:

“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得到什么报应,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像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各务脸上也一下子布满了失意的阴影。不过,他马上皱起眉头说:

“现在才是最需要冷静的时候——总之,我们现在就去西荻洼署,把情况从头到尾告诉警方。你可能要接受询问什么的,会被他们约束一段时间,根据审判官的认定情况或许能避免把个人的隐私公开出去,或许就能避免给你丈夫带来更多的麻烦。”怎么说呢,这要看事态的发展了,现在什么也不好说。”

最后一句话说明到底对前景没有把握。

麻子一时屏住了呼吸,盯着各务的眼睛。

不一会儿,她下了决心,很有点郑重其事地喊了声:

“各务先生。”

为了保持镇静,她嗓子里憋足了劲儿。

“我刚才从家里出来之后,就已经考虑过了,只是想见你一面,和你先商量一下再说。我也做好了去出庭作证的思想准备,可是并不是让你和我一块儿去,而是我一个人去警察那里。”

各务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

“本来目击到那个嫌疑犯的是我自己,这事与你无关。”

一说出口来,麻子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变得头脑非常镇静了。

“我打算当着警察的面将案发以来的情况如实地说出来。事到如今再提供含糊不清的证词的话,就更说不清了。——关于案发当日清晨,我路过芜藏寺旁边的斜坡这件事,我可能会告诉他们一些实际情况。比如:头一天晚上就住在了芳鹿庄,与同伴一起住的,以及一直拖到现在才出面作证的原委等等。”

“然后呢?”

“那就破坏了我丈夫的名誉——我的确已做出了对不起丈夫的事情。不过,这并不是说把你的名字公布出去就能使做丈夫的心理上得到平衡。不,岂止如此,如果让世人知道了与我秘密地——秘密地私通的,不是别人而是群马医科大的各务副教授的话,我丈夫所蒙受的不仅仅是妻子背叛丈夫的耻辱,他还必须承受来自社会上的谴责。因为群马工厂造成的公害已经出现了危及人体的征兆,P大的报告又断定共立电化是元凶,双方在这方面的对立越来越严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假如我们的关系公开出去,那么无论造成怎样的误解,恐怕我丈夫也无法辩解。就是打官司,也相当不利吧!那么,如果在这次公害纠纷中败诉了,我丈夫这10年来的努力就化成了泡影,在公司内部,也把前途给断送了,就是说我丈夫自己的人生就此也就失败了。——当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开的话,你所受的伤害比我丈夫的也轻不了多少。”

“这些情况你不说我也清楚。为此——也许你认为我是在争辩,从桂木先生的立场来考虑,我主张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可是,其结果只能是事情越来越恶化。现在,我已经打算把一切后果都抛到脑后去……”

“不,就是撕裂我的嘴,我也不会说出你的名字。就算是警察也没有权利,更没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当然,对我丈夫也要保密——在警察和我丈夫面前,我要把你的名字隐瞒下去,那么——”

至此麻子已语无伦次了,她还是努力地保持镇静。

“那么今后,只要我们俩人决不再见面的话,我俩就不用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泄露出去了。”

终于,豆大的泪珠不停地落在她的膝盖上。各务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办不到,首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到警察那里去。”

“不!”

麻子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

“这没事。因为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而且即使我们俩一起去出面,对我们的将来也没有什么好处。你不要这么想了。现在应该努力把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

麻子虽然平时看上去很柔弱,但她那纤细的身体散发出的那股倔强逼得各务不由得低下了头。少女时代的麻子的身影,突然又浮现在他面前。她虽然平时不爱说话,很腼腆,但是偶尔发起脾气来,却固执得出乎人们的意料。

把损失控制在最小限度——她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现在各务也出面,冒然把两人的关系公布于众的话,那只能使事情变的越来越糟糕,到最后谁也救不了。就是麻子自己的情况,或许也会更加恶化,这是因为麻子对自己的秘密守得越紧,就越发令人怀疑她为了将事实隐瞒下去,而对中谷、奈津实实行了杀人灭口。

在各务坐出租车到这里来的路上。他也下定了决心陪着麻子去出面把一切都说明白。然而经麻子一说,他又重新作了考虑。像麻子所说的那样做或许能隐瞒住自己和桂木的身份。想到这里,他无可奈何地改变了主意。

各务相信,如果自己站在麻子的立场上,肯定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不,是真的相信会出现那种情况呢?还是希望出现那种情况呢?他也说不清楚。他在内心的一个角落里意识到了这种暧昧的想法。

麻子湿漉漉的脸颊上露出了微笑。她盯着沉默不语的各务说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不过……”

“你什么也不要说了。”

麻子用手堵住了各务的嘴,各务握住了她的手,俩人闭上眼睛,静静地把脸贴在了一起。他猛烈地抱紧了麻子,差一点就要把麻子的腰给楼断了。他下意识地想通过这一方式将自己的某些作法掩饰过去。

为了到西荻洼署出面作证,晚上9点多麻子一个人走出了旅馆。

各务留在了房间里。他打算与上次在芳康庄一样,30分钟后,从这里出去。但是,他打算在出去之前跟一个他信赖的当律师的朋友联系一下,拜托他以受到麻子的委托的名义前往西荻洼署关照麻子。当然,麻子只是一个偶然的目击者,无论在哪一次事件中都只不过是局外人。在这些问题真相大白之前,有个谨慎的律师在身边,遇事心里会踏实一点。各务听说过像这种情况的出面作证,有律师同行的先例也不稀罕,麻子也毫无异议地同意了他的这一建议。

麻子从旅馆的正门出去后,顺着井之头公园西端树木稀疏的林间小道往前走。各务通过二楼的窗户看见了她的身影。路两旁的桂花树、山茶树、栗树等树木相距很远地并排站立着。这是一条落满枯叶的、有点西欧风格的林间小道。今年初秋的一个黄昏,俩人还曾在这里散过步。眼下,整个树林和小路的前方都沉浸在薄雾中。顺这条小路再往前走,就会走出公园,外面就是通往吉祥寺车站的公路。麻子跟各务说她在车站附近雇出租车。

可能由于麻子穿着白色外套吧,望着她那渐渐远去的细长的背影,各务反而在内心里结下了一个疙瘩,他感到这个疙瘩急剧膨胀,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这与他和麻子分别后的悲伤的心情在性质上是不同的。这个疙瘩,可能就是他刚才打算掩饰过去的那种东西吧。

(胆小鬼!)

突然,他仿佛听到一种声音。

(胆小鬼……胆小鬼……)

对了,就是这种声音塞满了那个疙瘩。然后他渐渐地醒悟过来了,就像脑袋里的云雾散开了。自己必须和麻子一起去,即使起不到任何作用,哪怕是一次愚蠢的行动,不,甚至这次行动会加重负担和损失,现在也应该尽力去做。自己应当和麻子站在一起,和她共同分担屈辱、损失以及来自社会上的谴责等所有的不幸,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为什么?——这是因为自己心里爱着麻子。

他迅速站了起来,一边穿衣一边跑下了楼梯,急急忙忙结了帐,朝公园跑去。

在黑乎乎的小路前方,他看到了麻子短小的身影。在树林外侧不断有车灯闪亮。可是在公园里面的这条小路上,已不见其他行人来往了。傍晚时分出现的情侣们,好像都朝东侧的池子那边去了。

各务还有10米左右就追上麻子了。麻子来到了公园内的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一个路口就到外面的公路上了。各务平稳了呼吸后刚要喊她,这时——

突然从右侧的小路上出现了一辆小型汽车,车子也不减速,猛地撞在了麻子身上。随着微弱的惊叫声,麻子的身体像人体模型一样被撞倒在斜前方。车子从这个散步用的小路上横穿而过,好像要把麻子的身体轧断。

各务没吱声,向前奔去。

汽车想就此逃走,可是,因为这条路打一个弯儿后才通往外面的公路,所以汽车在那里稍微减了速。

各务朝着倒在树根旁的麻子跑去。在拐角处汽车稍微一倾斜,坐在司机座上的男人的后脑勺和汽车牌照上的“练马”二字从各务眼前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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