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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有人躲藏,也没有打斗乱翻的痕迹,死者几乎是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遇害,伯爵大概是在愕然面对凶手的那一瞬间被正面射杀的。
房间左右各有两扇窗户,但都紧紧锁着。林太郎想起冈本的话,特别仔细检查一遍,的确锁得非常紧密。除了刚才进来的门之外,里面还有一扇门,闩着粗重的门栓。
鲁道夫也注意到那扇门,他奔过去卸下门闩,打开门往外看,好像是直通古塔内部的另一扇门。
“没有人。”
隐约可以听到曼葛特将军讲话的回音,他大概正在楼上搜寻,不自觉走往塔的方向。
“塔上怎么样?”鲁道夫大声说着,也上了楼梯。
俾斯麦重新检视书桌,抓起桌上的钥匙串,大声呼叫汉斯。
“你过来!”
呆立门口的汉斯慌忙奔过来。
“这个房间的钥匙在里面吗?”
“有,就是这把。”汉斯从钥匙串中选出一把附有精致雕刻、古色古香的钥匙。
俾斯麦点点头,打开两三个抽屉查看,最上面的抽屉放着一把嵌着象眼的华丽手枪。
“这是伯爵的。”汉斯低声说。
俾斯麦又看了手枪一眼,摇摇头,手枪没有发射的痕迹。
林太郎再次检查他们进来的门,可以看清钥匙孔内的确塞着白布片,可能是用细棒之类的东西把布片紧紧塞进去,但看不出是从门的哪一边塞进去的。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布片,是撕裂的手帕。
“真是奇怪的手法。”
俾斯麦看着林太郎,再次摇摇头。
刚才在外面的两个人这时走进大厅,是史密诺夫和村濑,他们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跟来一探究竟。他们往屋里一探头,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原地。皮耶不见人影,大概待在玛丽安奴身边。
“大门和侧门那边已经有人看着,我是……”
村濑康彦紧张地自报姓名,俾斯麦轻轻点头,接着盯着史密诺夫问道: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史密诺夫侯爵的少爷吗?”
“是的,阁下。伯爵遭此不幸……”
出于贵族的教养,史密诺夫镇静而优雅地应对,俾斯麦挥手制止他。
“这确实是不幸,但是说实话,我是惊讶更胜于悲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曼葛特将军和鲁道夫上尉从通往塔顶的门走进来,接着缪勒和克劳斯也从大厅楼梯那边走进来。
“阁下,这栋建筑里除了我们,连只小猫也没有。”
缪勒表情困惑地报告,鲁道夫上尉也跟着说:
“我们上塔顶看过,只看到一堆积雪,没有半个脚印,根本不可能从塔这边逃出去。”
“一般古堡都有密道,这里有没有?”
俾斯麦问道,克劳斯立刻回答:“没有,阁下。”
“你怎么敢断定?”
“您也知道伯爵对城堡很有研究,起初他也猜测可能有密道,不但亲自调查,也请专家来彻底检查,结果都没有发现。”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虽然人多,却有一股异样的寂静控制全场,几乎可以听到烛油滴落和烛芯燃烧的声音。每个人都了解事态的严重性,不敢遽下结论。
“真是莫名其妙!”
隔了一会儿,曼葛特将军吐出这句话,他看着伯爵的尸体,在胸前画个十字圣号。
林太郎的脑袋也呈现麻痹状态。
他要侦探的目标如今遇害,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密室谋杀,加上这个密室是双层构造,不但房间本身密闭无缝,建筑四周也有刚降下的积雪,除非插翅飞走,否则一定会留下脚印。
俾斯麦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就是和他七十二岁年龄相符的老人。
过去,他面对过无数政治难题,有的时候果断,有的时候强硬,无论如何他都有办法解决,但这次的难题他却有力有不逮的感觉,至少此刻他没有办法采取强硬手段。
“究意是谁下的手?”俾斯麦嘀咕着:“古斯塔夫和我虽然有些代沟,最近不太听话,常惹我生气,但他毕竟是我的侄子。是我们家族的一员。”
他锐利地看着曼葛特将军,将军冷冷地回望着他。
俾斯麦的表情突然又转为精悍、果决,什么也没说,迳自走出房间。缪勒和鲁道夫紧跟在后,林太郎出于好奇也跟着走出去,其他几个人似乎也跟着出来。
俾斯麦走出建筑物后,大步踩着积雪走向侧门,门边站着他的随从,立刻举手敬礼。侧门一带,除了这个随从以外,没有其他脚印,侧门上架着牢固的铁闩。
“这门一直闩着?”
“是的,一直保持原封不动的状态。”
俾斯麦隔着铁栅望向道路,雪地上蹄印点点。
“那是我留下的。”鲁道夫说。“我比阁下稍早到达,因为骑马的缘故,所以抄这条捷径过来。”
“也就是说,在你之后,没有别人再经过这里。”
俾斯麦略为沉思,然后说:“我们先回堡里吧。我想休息一下,本来就是打算休息才来的……”
的确,就连年轻的林太郎都觉得相当疲累。
一行人经过古老的储藏库边,在马厩前右转,回到早先出来的那扇后门。马厩附近系着上尉的马和俾斯麦一行人的马车,当然留下进进出出的杂乱脚印,但没有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安娜和克拉拉怎么样?”
俾斯麦间站在门口的汉斯。汉斯大概直接从旧馆那边回到新馆里。
“小姐一直关在房里,克拉拉小姐在客厅那边。”
“安娜还不知道?”
汉斯垂下眼,摇摇头。俾斯麦叹口气:“也好,我跟她说吧。”
他脸上又浮现衰老的表情,一步一步踏稳似地上楼。
“安娜,是我。”
俾斯麦敲门,安娜隔了一段时间才轻轻开门,表情惊愕地凝视宰相。
“安娜,你别慌,听我说,发生了一件惨事。古斯塔夫……你爸爸他死了。”
安娜眼眸睁得老大,双手掩口,身子摇摇欲坠,俾斯麦伸手扶住她。
“我会代替古斯塔夫照顾你,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
安娜发出无声的叫喊,挥开俾斯麦的手臂,掩脸奔回房内,房门当着宰相的面“碰”地关上。
“可怜哪!可怜哪!”
俾斯麦连眨了两三次跟。
“就让她静一静吧。”
他这么说着,紧咬双唇,离开安娜的房前,在走进客厅前一言未发。客厅里,克拉拉和贝纳夫妇不安地默默坐着。
“克拉拉,你觉得怎么样?”
“承蒙您的关心,阁下,我已经没事了,伯爵他……?”
“被杀了。”
俾斯麦简短回答后在椅子上落坐。缪勒接着把事情叙述一遍。克拉拉和贝纳夫妇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久,玛丽安奴颤声说:“那个传说……这就和那个传说一样,没有出口,人却突然消失无踪……”
“传说?”俾斯麦略带责问的口气。
克拉拉像是做错事般回答说:“就是白衣女郎和白马的传说。”
“无聊!”
俾斯麦吐出这个字眼,轻啜一口汉斯端来的热咖啡。
“鲁道夫,麻烦你到最近的警察局去请求支援,然后尽快联络柏林警察局,这里虽是乡下,但警察局或村公所应该有电报机和电话吧。”
当时电话还不普及,但一般村公所彼此之间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使用电话联络。
“是,我立刻去办。”
“缪勒,立刻帮我起草一份通告,好传令办事。”缪勒立刻起草一份简单的文件,俾斯麦签了字,接着命汉斯把守门人叫来。不久,那个林太郎抵达城堡时,从城门小窗上露出脸来的人,惊惶失措地赶来。
“你一直在城门那边吗?”仰斯麦迅速问道。
“是的,阁下。”
被宰相直接询问,守门人紧张地全身直抖。“城门上有个小房间,我一直待在那里。”
“是那间有个小窗户的房间?”
“是的。”
“城门一直关着吗?”
“白天还开着,当风雪很大的时候才关上。我那时心想,鲁道夫上尉大概不会来了。”
“但鲁道夫上尉还是来了,那时闩门了没有?”
“有的,上尉敲敲小窗,给我信号……”
“那时除了上尉以外,还有别人进出吗?”
“绝对没有,宰相阁下。”
“之后大门又立刻关上了吗?”
“是的,后来就是您到达时才再打开,那时我听到马车声,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到这位先生,”守门人指着缪勒。“从马车探出头来。”
“很好、很好,这段不用说明我也知道。之后,再也没有人经过城门了吗?”
“绝对没有。当然,如果是翻过城墙或铁栅进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太勉强了,刚才我也检查过那边,马车夫都说没有什么异状。”
“我知道了,下去吧。”
守门人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谦卑地离去。
“各位,你们都听到了。”俾斯麦迅速看了众人一眼。“房间里上着锁,建筑四周只有克劳斯的脚印,除了入口之外也没有其他逃脱之路,枪声响起后也没有人离开城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
追究下去,可能会导引出一个单纯的答案:凶手是里面的人。房间又锁或许还有备用钥匙可以解释,但是凶手是如何突破另一层密室——平滑松软的积雪所形成的密室呢?
林太郎想得头皮发疼。
交错
疑念频起回汝头
回汝头又惊汝心
——风貌
“客人全都集中在这里了吗?”
俾斯麦环视众人。
“是的,只有安娜小姐还留在房里。”克劳斯回答。
俾斯麦轻皱一下眉头。“安娜?待会儿再问她也好,佣人们除非有必要,也统统集中到一个房间里。”
俾斯麦老鹰般犀利的眼睛再度环视众人。“各位,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不是警察,但是我有权利间接监督警察。要是在平时,我是没有余暇插手管犯罪之类的琐碎事务,但这一次特别,一方面是事情相当诡异,而被害者又是我的侄子,所以我非常在意这个案件。”
俾斯麦从桌上的木盒里取出一支雪茄,汉斯毕恭毕敬地帮他点燃。
“我想,这回我暂时充当一下办案总指挥,我相信德国民众一定乐于服从我的命令。不过,这里也有许多外国宾客,你们既然应邀成为这座城堡的客人,也就是我们德意志帝国的宾客,因此希望你们也能听我的,可以吗?”
当然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毕竟对方来头太大。
“很好,那么我们就开始吧。我希望各位说明当枪声响起时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我和缨勒当时刚好抵达玄关。”
然后,俾斯麦回头看着汉斯。“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汉斯·古贝。”
“当时,汉斯正好出来迎接我们,然后我们看到日本军医森先生在楼梯口附近徘徊,曼葛特将军和鲁道夫上尉在客厅里。”
“是的,阁下。”曼葛特将军沉重地回答:“客厅里除了我和上尉以外,没有别人,森军医在我们谈话时正要离开客厅。”
“嗯,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克劳斯,就从你开始说吧。”
“我在自己房里起草伯爵吩咐要写的书信和文件,在布莱克公爵离去以后,我似乎也不需要再陪伴其他的客人。”
“布莱克公爵?他是什么人?”
克劳斯赶紧加以说明。
“你没有通知伯爵布莱克公爵要走吗?”
“没有,公爵说不必麻烦,而且……”克劳斯有些为难地继续说:“我想今晚应该不至于……不过,在夏天夜里,伯爵经常在旧馆接待秘密访客……”
俾斯麦苦着脸说:“我明白了。我这个侄子喜欢女人,我也略知一二。那么,克劳斯,你的房间在哪里?”
“在一楼右侧,就在安娜房间的正下方。”
“换句话说,非常接近后门口喽?”
“是的。”克劳斯的表情略显不安。
“你没发现有人出入那个门吗?”
“这……我的房间虽靠近门口,但并不在门边,中间还隔着一个收藏家具的储藏室。”
“门旁的柱子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平常都是那样挂着吗?”
“是的,这是为了方便那些夏天晚上睡不着的客人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当然,像今晚这样的暴风雪,没有人会这么做,但还是习惯把钥匙挂在那里。”
俾斯麦略为沉思了一下。“克劳斯,你听到枪声和克拉拉的惊叫声后,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呢?”
“磨磨蹭蹭?”
“你如果从后门口那个楼梯赶上来,应该比我们早一步赶到克拉拉的房间,但是你却到得很晚。”
“阁下,老实说,当时因为我有点累,一边工作一边打盹,听到惊叫声后才清醒,好一阵子还以为是做了恶梦。”
“原来如此。”俾斯麦对这一点不再追究。“你上来之后看到我,于是去通知伯爵?”
“是的,就在克拉拉小姐说明被射击的经过之后。我原先也愣在那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想到有事要做……”
“大家都知道伯爵在旧馆那边吗?”
“是的,是伯爵自己向大家宣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