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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这一不合常理的情况,可是调查却极有可能走入歧途。剩下的只有掘一条地道了。可是用什么干呢?用手……
拉乌尔脱下他的西服,细心地把它叠好,然后跪到墙边,开始挖掘起来,但他很快便不得不屈服于事实了。砂子滑落得很厉害。它随着挖掘,不停地流下来。他应该把它弄湿。拉乌尔却顽固地坚持着。他用双手捧起砂,然后高高地从肩头上甩出去很远。他终于挖出了一个洞,然后停下来,因为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在黑暗中,他有一种感觉,认为这个洞已经很深了。他摸索着,想找到自己的西服。他把它放到哪儿去啦?他跪着向前行,伸出一只手,但又随时担心着,害怕触摸到枯骨。
还是靠了电筒的微弱的光,他最终找到了西服。这个洞只有六十至七十厘米深,而他却为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成果干了很久很久。没有工具,他一无所能。这位如此有毅力的人比另外一位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擦了擦额头,试着跟自己开着玩笑:“这可不是得感冒的时候,我的小伙子。嘿!有一杯掺热糖水的烈酒该多好呀!”但是万籁俱寂,他打了一个寒战,坐了下来,背靠在墙上,他已经被疲劳彻底摧垮了。慢慢地,恐惧感出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充满了各种各样计谋和策略的大脑,再也寻不出一条解决问题的办法。有生以来第一次,罗平不再是罗平了。
这件事办得真是罪恶。是谁阴谋策划了这起如此残忍的复仇行动,让两位无辜的人慢慢地被饥饿、干渴和绝望折磨致死?而且,他们是两个人,而且直到最后一刻,他们还在相互支撑着。而他,他孤身一人……他竖起耳朵听着。一个沉闷的敲打声,在很远的地方……大海……大海在涨潮。沙滩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了。恐怖即在眼前,在环绕着他,与他呼吸的空气搅在了一起。他是刚强的。他可以坚持好几天。但是他的焦虑却是时刻存在着的。
他紧握双拳,就差要喊起来了。使他能够保持自己的尊严的,是他那荒谬的想法,他认为无论如何那两副骨架就是公众。他在想,他们在看着他,而且他们也会想:“罗平还不够伟大。他害怕了。”“他们说的对,”他在想,“我现在就害怕得要命。但愿能给我一个企盼的小理由,那会儿人们就会看到我究竟有多大本领。遗憾的是根本就没有。我的敌人们肯定不会知道我已经陷入囹圄之中。这是一个蠢笨的事故,无法预料和不可救药的事故。对不起,小吕西尔。我无法按时赴约了。”
蓦地,他惊呆了,当然喽,它是存在的,这个企盼的小理由……吕西尔!但是他马上又把它撇到了一边。吕西尔会在三点钟等候,也许她会等很久的……然后,她会十分忧郁地回去的。她怎么会走上这条长长的路,来到勾起她辛酸回忆的房子呢?但是希望就像是一个小火星,它可以燃着小树枝的。最微不足道的理由也能够给他勇气和力量。首先,这条路并非很长,而且城堡里肯定会有自行车。其次,吕西尔也极想知道,为什么担心会发生什么危险的那个人没有来赴约。况且,因为这个人已经搅乱了她的心,因为她愿不惜一切代价见到他,她要表现出想象力、毅力和勇气。她会这样想:“他需要我。正是因为我,他才死去的,就因为我对他说了那些关于我父母亲去世的东西。”而她会想起他们的谈话,想到关于“大卵石”的一些问题……如果这位如此友善的记者食言的话,那么肯定是因为位于悬崖脚下的那幢房子……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不测吗?他是不是掉下去了?……应该去解救他。她会跑出城堡……她会跑来的……而她也会,轮到她被陷阱咬住。我的上帝呀!
拉乌尔站起身来,在这樊笼里转着圈,脑袋里也在斗争着。不,尤其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我宁肯死去。当然,他更希望倒在太阳下,为了某些令人激奋的原因,而不愿意像一只窝在坑底的小老鼠受惊吓而死。不过他宁可屈辱地去死,像一个害虫那样,也一定要吕西尔获救。
他突然充满了信心,相信她一定会来找他,他伸出双手,好像是要劝阻她,要推她远离这个让她可以看到她父母尸骨的、可怕的陷阱。他踉踉跄跄,又脆到了地上,口里不停地重复着:“不要是你,吕西尔,千万不要是你。”
疲劳、焦躁和黑夜握住了他,他精疲力竭、意志消沉了。多次地,他在昏昏欲睡状态下被纠缠人的可怕的幻像搅醒。随后,由于泄气在他这里永远没有市场,他马上便从这种使其昏昏欲睡的迟钝状态下解脱出来。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是警觉的,而且是随时准备战胜一切障碍的。他看了一下表:八点钟。肯定是早上八点钟了。
“见鬼!”他说,“错过了晚饭,现在还得挨着。可是早餐呢!……这是不合乎卫生的。这纯粹是苦行僧的生活!”
他大声说着,为的是弄出一点声响,好打断这沉寂,因为没有一个沉寂可以给他思想。他没有再去尝试,可是却总在,出于挑战,强迫自己在黑暗中进行体育活动。“至少我要健康地死去!”随后他转向洞口,用手去摸地面。砂子又涌进了已经挖出的洞穴中,确实无法挖一条隧道出来。翻板活门?更是一筹莫展。他重新陷入了相同的方案和相同的失败的恶性循环之中。“现在,”他想,“我要求助于吕西尔了。好啦!……傻瓜!你以为这个小姑娘会牵挂你吗!”
他又一次坐了下来,背靠着墙,重又开始了他的自言自语。“她根本不会想到你,是因为你没有那么强烈地想着她。然而,你别无选择了。要么是她,要么就完蛋。那么,全身心地投入吧!想想吧,昆虫能在几里之外互相辨认出对方来。你总比一个昆虫要强吧!如果你相当长时间地去关注,她终究会感受到你在她的身边,那么她会听从于你,你也会像一只精灵一样地置于她的体内的。把她带到这里来吧。当你听到她的声音时,你要大声喊叫,为了引起她的重视。此外,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办法。但我要提醒你:这将是很艰难的。要向我保证你无论如何不能再睡着。”
拉乌尔伸出手去,发着誓。然后他开始集中精力。这并非太艰难。他只要陪着吕西尔一同去想象,随她从她的卧房走到餐厅,然后与她同时抓住长椅子,叫波吕克斯,再穿过底层的宽敞房间到花园去,在树荫下呆下来,幻想着在同一时刻出现的某一个人,即在日常生活变得太沉重的时刻……
拉乌尔用手抓住自己的后背。“那么,你就把它叫作思想传导吧?可是你在打盹呀,我的老朋友……好啦,站起来吧!她也站起身。她去摘采鲜花……她非常地担心……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好像知道她的双亲是怎么死的……现在,她正在想着:他肯定知道某些事情。而且她不停地在看表。”
拉乌尔打开手电筒,掏出表来。他呆住了:“中午啦!已经中午啦!她现在正在吃饭,跟她的监护人一起……”她就坐在他的对面。在一间空旷的大房间里。她并不饿。拉乌尔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她。她正在用纤细的手指卷着面包心的圈。阿波利纳端来一盘鱼,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油炸鱼的香味几乎让他支持不住了。他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他嗫嚅道:“好啦。再坚持一下。这条鱼真鲜美。而你则需要挺住,如果你想骑车来这里的话……”吃饭时间拖得很长。监护人隔很久才说上一两句话……时钟敲响了一点。现在该喝咖啡了。拉乌尔嘴干舌燥。他完全陷入了这可怕的境遇之中。吕西尔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她听到了城堡里的响声,那是带走她叔叔的汽车声。很快地,阿波利纳会忙着洗她的餐具了……两点……两点半……
拉乌尔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现在是做出决定的关键时刻。吕西尔悄悄地溜出城堡,没有人看见她出来。她到达了约会地点。三点整……啊!吕西尔!现在该轮到你想我了,使劲……再使劲!……如果我不在那里,那是因为我不能……既然我不能,是因为我已经被困住了……要让这话穿越空间飞出去……囚一犯—……像一封电报……如果吕西尔能够收到它,她一定会来的。囚犯!我成了囚犯。拉乌尔十分紧张地鼓动着嘴巴。他听到了脱口而出的话,渐渐地,他虚弱下来:他释放出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就像一个已经流尽了血的伤员一样,他不得不停止喊叫了……现在,该吕西尔想办法去干了……没有必要再去引导她了……要么她已经在路上了,要么就是死亡走近了她……但是她肯定是上路了,因为事情不可能是另一种发展,因为亚森·罗平生来不是为了死于地下的,像一只小鼹鼠那样。要坚持住,要挺住……别再看时间了,这样就不会觉得时间太漫长了。要像那拖戽斗水车的老马,什么也不想地只管往前走……
他疲惫不堪地走着,双脚陷在砂中,一只手扶着墙,在尸骨周围转悠着。他只有走路的欲望。如果他不幸倒了下去,那就彻底完蛋了。当吕西尔在上面走到翻板活门时,他将不再有力气喊叫。因为他毫不怀疑,她会很快到来的……也许不会马上,但会很快的。他大口地喘息着,他咀嚼着灌进牙缝中的砂子。他的腿肚子在发抖。他一条腿跪了下来,用力按摩了很久。他不让自己看时间,因为这是最糟糕的想法。剩下的饥饿和干渴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如果他退缩,如果他掏出表来看,如果他发觉,譬如说,已经六点钟了……那么,他就会睡倒在地,等待着一切的完结……因为不承认这一点,他已经计算了从欧奈维尔城堡到此地骑自行车所需的时间。他又蓦地一下子重新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响声,他惊讶不已,呆住了,心中充满了疑虑。这种响声是脚步踩在卵石上发出的。他用拳头堵住嘴,僵在原地,闭着双眼,然后往后退着,以便更好地辨别这极细微的声音,这很有可能是他的血液在动脉里流动的声音。可是这一响声却越来越清晰了。它给他带来了光明,带来了外海的风,带来了生命的希望,就像陡峭的远方岩石向陷入困境的未成年人宣告解脱即在眼前一样。但是它特别标志了拉乌尔的胜利。只身一人陷入绝境,没有救援,没有任何被解救的可能,仅仅靠自己意志的坚强,或者靠自己的自尊自信,拉乌尔再一次地向命运发起了挑战。一种无尽的欢快情感使他陶醉。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睛。自控能力这么强的一个男人竟然哭了起来。
门在吱嘎作响。就在他的头顶上,地板在轻轻地晃动着。于是,他运足了全身力气,紧憋着喉咙,大声喊了起来:
“是您吗,吕西尔?……是您吗?”
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小姑娘的回答:
“是我。”
“很好,别再走动。您确切在什么位置?”
“在桌子前面。”
可怜的人儿!她看着两副餐具,在设法弄明白……
“您看到幕帘了吧,吕西尔……陷阶就在那里,在后面……是的,……一扇翻板活门会自动打开的,只要有人一把脚放上去。”
“您受伤了吗?”
令人爱慕的吕西尔!在她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种女人的担心害怕的味道,一种她自己并不明白意思的焦躁不安,但是拉乌尔战栗地辨识出了这一切。
“不,我没有什么,我只是被困住了。您得帮一帮我……您绕着房子走一圈。在房子后面,您会看到一架旧楼梯。您把它拖到房里来。然后,我再解释给您听。”
脚步声远去了。很快,一阵搬动物件的杂乱声使拉乌尔知道了他所受的磨难快结束了。于是,他做了一个使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动作。尽管精疲力竭、饥饿、半死不活,他还是抖了抖西服上的砂子,理了理头发,校正了一下领带并抻了抻裤线。“着装整齐,老同志。”他自言自语道,“很显然,就差刮一刮胡子了……挺起胸来,见鬼!别忘记你是一名年轻记者!”
高处,梯子碰倒了椅子,在刮着地板往前拖。
“您准备好啦?”他喊道。
“是的。”
从她说话的情形来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种努力已经超出了她的所能。
“很好……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吕西尔。您把朝您那一边的梯子顶竖起来,把另外一端朝前推,就像要把它顺着幕帘溜下去一样。梯子将穿过翻极活门,它本身的重量会使板子半张开的。您明白这一动作吗?……开始吧……慢一点!”
梯子脚刮着镶木地板,突然,翻板活门朝下打开了,一束斜光射进了地窖。
“停……等一会儿。”
拉乌尔借着半明半暗的光,走近两副骨架。
“请原谅。”他喃喃道,“但是今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你们了。”
他用双手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