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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柘也是十分高兴,有了魏斌相助,即使黄秋令对自己阳奉阴违,不肯好好做事,自己也不会被他架空。话题一转,又回到设立义仓的事情上来,说道:“我让黄县丞负责设立义仓之事,还希望主簿大人从旁相助。”
魏斌说道:“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办好此事。”
吕柘心中略安,有魏斌在一旁盯着黄秋令,也就不怕他从中使坏了。等了几日,这一天黄秋令来汇报工作,将手中的一张张文书不断的放在吕柘面前,说的却是春季征税的事情。宋朝的农业税分为春秋两季。春季以征收货币为主,秋季以征收实物为主,也被称为春税秋粮,按田亩征收,此外还有各种身丁钱、杂变、和籴、科配。
吕柘听得头大,什么春粮要折算成货币收取,地里明明种的是稻谷,非要折算成麦子的价格,州府竟然也下发市司公布的麦子价格。然后还有楮币与铜钱的折算,朝廷发行楮币,地方上却非要收取铜钱,还有身丁钱、杂变、和籴、科配,谁可以不交,每人交纳的数额等等。
黄秋令说的越细致,吕柘就越觉得这里面有门道,懒懒的听着,不置可否,黄秋令又说起职役的分派,什么衙前、里正、书手、户长、耆长等职务,充任的都是些乡绅,吕柘问道:“这些人不用领俸禄吗?为何不让小民百姓来担任,好歹给他们寻个差事挣些钱。”
黄秋令说道:“这些职役小民百姓却当不得,衙门里催缴赋税,历来都是由这些人来催收,若是出现了差错,也要由这些人赔偿,倘若让小民百姓来担任,万一出现差错,他们又无钱可赔,这赋税钱粮就无从着落了。”
吕柘撇撇嘴,原来这些职务也不是让你白白担任的,出了差错需要用个人的财产来赔付,厌烦的说道:“好了,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吧!义仓粮的事情怎么样了?”
黄秋令又取出一张文书放在他面前,说道:“眼下正是春粮开征的时候,卑职想将义仓粮并入春粮中一并征收,这是卑职草拟的告示,请大人过目。”
黄秋令字体端正,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吕柘看了半天,脸色渐渐的阴沉下来,这些繁体字有一半多吕柘都不认识,但在下属面前又不能说自己不认字,只好不动声色的说道:“这告示魏主簿看过了吗?”
黄秋令说道:“卑职草拟告示时,曾询问魏主簿的意见,魏主簿主张按照田亩征收,上等田每亩征收一斗的义仓粮,中下等田依次递减,卑职已在告示中写明。”既然魏斌已经看过,那么也就不用看了,吕柘将文书还给黄秋令,说道:“那就这样发下去吧!”
黄秋令接过文书,脸上隐约有失落之色,他与吕柘同船而来,又有杨次山在临安时的嘱托,让他协助吕柘,但现在吕柘属意于魏斌,对自己有了提防之意。
吕柘却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后悔当初在临安时没有好好的将字认全,以至于现在几乎要出丑,已经是个知县了,不认字怎么行,想要请个先生来,又怕被人耻笑,幸好文倩随自己一同来永嘉了,在临安时她就教过自己认字,现在只好跟着她继续学了。说道:“你将文倩叫来,我有事和她说。”
跟着文倩认了几天字,吕柘又坐不住了,春粮征收已经开始,也不知道义仓粮进行的怎样了,这是自己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要做的漂亮才行,但衙门里的人几乎都派了下去,也没有人给自己汇报情况,让吕柘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魏斌负责衙门里的文书账册,对于外面的事情也是了解不多,吕柘等不及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让魏斌跟了自己一大早出城,亲自去查看。
城外的农田里,农夫们在田地里忙碌,许多农田已经收割完毕,枯黄的稻茬裸露在田地里,有人赶着牛车将粪肥运送到田地里,有人已经开始深翻土地,但每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的。在一块深翻过的田地里,农夫牵着牛在地里来回走动,后面拖着一块四五尺宽的竹篱,竹篱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只当是玩乐,高兴的笑着。
太阳越升越高,道路两侧也没有遮阴的树木,阳光晒得人昏昏沉沉,地里的农夫天不亮就起床干活,根本就来不及吃饭,这时候才开始陆续的从地里走出来,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树荫下,一边吃带来的干粮,一边躲避中午的太阳。
两人都穿了便服,扮作过路的客人,躲到一棵树下与那些人攀谈,问起义仓粮的事情,一个汉子说道:“好容易盼来个好年景,东家又不加租,还以为能吃上几顿饱饭,想不到官府又要加税,这是什么年头,真是不让人活了。”
吕柘说道:“城门上的告示写的清楚,是按照土地征粮,你们不过是租种他们的土地,官府征收义仓粮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老头说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东家的租子可不会少一颗,这粮食最后还是要落在我们身上,哎!咱们做百姓的,天生就是个穷命。”
这倒是吕柘没有想到的,他原本以为抵触的只会是拥有土地的乡绅,百姓应该是支持的,想不到乡绅可以轻易的将增加的税赋转嫁给佃户,自己惠民的措施变成了害民的苛政,说道:“东家如此苛刻,你们不会不租种他们的土地。”按照他的想法,东家将义仓粮转嫁给佃户,佃户辛苦一年也得不到什么,就应该停止租种土地,东家没有足够的佃户来租种土地,土地必然荒芜,但朝廷的税赋却还要缴纳,最终吃亏的应该是东家。
老头说道:“瞧您的样子是个富贵人吧!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百姓的艰难,倘若我们不租种东家的土地,一家老小吃什么?”
吕柘瞬间无语,自己盘算了那么多,就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佃户眼前的生活,兴建义仓,乡绅们抵触,衙门里的吏员不赞成也还罢了,现在百姓也是一肚子的不满,不禁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落好,真想就此放弃,可要是这样虎头蛇尾的收场,又担心让人笑话。
无精打采的走出树荫,心中闷闷不乐,看来自己杀富济贫的想法有些天真了。魏斌说道:“大人要想救民于贫苦,卑职以为还是以兴办作坊,招募百姓做工为上策,叶先生常说,做实事,求实功,才可造福百姓,苟利社稷。”
这个叶先生是谁,吕柘并不关心,但只有兴办作坊,招募百姓做工,才能使百姓离开土地得以生存,也只有这样,佃户才能对东家说‘不’。
魏斌又说道:“只是衙门里库银不足,大人要开办作坊,这些钱不知从何而来。”
吕柘说道:“既然衙门里没钱,就让本县乡绅集资兴建作坊,按其出资多寡,均分收益。”想起黄秋令前些日子说的要让乡绅出资兴办义仓,那么自己也用这样的办法来让乡绅出资兴办作坊,用股份制的方法来经营。
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座庄院,白墙灰瓦占地甚大,吕柘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修的如此阔气。”
魏斌说道:“那是曹靖的庄子,他是本县数一数二的富户。”
吕柘说道:“好,咱们就去他的庄子上歇会,顺便看看他愿不愿意出钱兴办作坊。”
曹靖的庄子坐落在一片缓坡上,院墙高大而且厚实,如同一座小型的堡垒。庄子外有很多低矮的茅屋,都是租种他土地的佃户住的,这些房屋用茅草做顶泥坯做墙,讲究一些的用树枝围成栅栏形成一个院子,院子里摆放着一些农具,角落里堆着粪肥。
魏斌说道:“这个曹靖原本住在河对岸的曹家村,少年时既不喜读书,也不愿从事农桑,一天到晚逞凶斗狠,专好结交那些习武之人,族人时常规劝,他非但不听,而且负气出走,再回来已是十多年之后,携带着万贯的家资,一出手就买下了数十顷的土地。只是当年与同族之人积怨太深,不愿回曹家村居住,索性在此建屋独居,如今已有百十户人家,周围的人都管这里叫曹家庄,如今他是这周围几个村子的里正。”
孤胆英雄,热血好汉,吕柘嘿嘿的笑着,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碰到如此的传奇人物,今日一定要拜会拜会。”
07 曹靖()
敲开大门,一个年轻后生走出来,似乎认识魏斌,连忙行礼,魏斌说道:“里正在家吗?”汉子指着后面的院子说道:“里正老爷在后院练武呢,小的领大人去。”
魏斌说道:“不用劳烦,我自己也认得路,你只管忙你的。”领着吕柘走进庄子,后院的空地上,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坐在大树下,穿一件凉衫,悠闲的喝着茶。十几个年轻的汉子围成半圆站在太阳下,或许是被太阳炙烤的久了,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站在半圆中,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说道:“我哥哥教你们练习武艺,你们却在这里偷懒,当自己功夫无人能敌吗!来,来,来,我与你们过几招,倘若能胜得了我,便由着你们找乐子去。”
站在他对面的汉子面露怯意,哀求着说道:“爷爷,我哪里敢去偷懒,实在是刚才口渴了,想去厨房寻碗水喝。”
黑汉子瞪起眼睛,说道:“少罗嗦,爷爷最瞧不起那些告饶求降的软蛋,快些来跟爷爷过上几招,若是一味的像个娘们般??拢?毙娜悄樟艘????愦虻牧?隳镆踩喜坏媚恪!?p》 那汉子求饶不成,只得鼓起勇气攥紧拳头,但他毕竟心中胆怯,手上摆开架势,腿却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的。
黑汉子怒火上头,‘呸’的一声,将一口吐沫吐过去,喝道:“你若是能打中爷爷一拳,爷爷便给你磕头做孙子。”蔑视的将脸歪向一侧,他脸上原本有一条刀疤,这时盛怒难遏,面容更加显得狰狞恐怖。
那汉子咬咬牙,突然一拳打出,两人相距不过三四步远,这一拳眼看就要打在黑汉子的脸上。黑汉子突然一个侧身,避过这一拳,同时伸出左手抓住他的拳头向前一带,那汉子立刻站立不稳踉跄的向前冲,黑汉子屈膝弯腰,伸出右手抓住他裆部,将他顶在肩头,腰腿合力,大喝一声“起”,将那汉子从地上扛起,接着腰部用力,肩头一甩,将那汉子抛了出去。
这几下干净利落,众人只看得呆了,连一个叫好的都没有。那汉子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径直滚到了树下,不住的惨叫。树下的汉子仍旧喝着茶,眉头都不皱一下,平静的说道:“你若是平时肯好好的练习武艺,哪里会吃这么大的亏。”
突然瞧见魏斌领着一个陌生人站在不远处,连忙迎了过来,说道:“原来是主簿大人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怠慢,怠慢。”稽首行礼。
魏斌说道:“里正好清闲呀!这般时节还有心思教授武艺。”
曹靖将魏斌和吕柘让到树下阴凉处坐了,说道:“主簿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乡里的闲汉,平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时常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眼下又是农忙时节,乡人那里有时间照看家舍,因此我将这些闲汉聚到我庄子上来,说是教授武艺,不过是想将他们看住,免得他们为非作歹,祸害乡人。”看一眼吕柘,问道:“这位公子是?”
魏斌说道:“这是我当年的一位同窗好友,因为仰慕叶先生的学问,特意前去拜访,正巧路过里正的庄子,前来讨碗水喝,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曹靖哈哈大笑,说道:“主簿大人说什么客气话,平日里请还请不来的贵客,怎么能说是叨扰,前些日子我在温州城买了几坛好酒,正好用来款待贵客。”吩咐下去,让厨房制备一桌席面。喊来几个赤着上身的闲汉,吩咐他们将躺在地上直喊叫的汉子抬走,寻些伤药敷上。
安排完了,向那黑汉子招手,喊道:“兄弟,过来见见两位贵客。”
黑汉子走过来,冲着魏斌和吕柘抱拳一礼,曹靖说道:“两位莫怪,我这兄弟是江湖上的草莽汉子,生性粗鲁了些,不甚懂得礼节,但为人却仗义的很。”
吕柘仔细的看着曹靖,觉得他浓眉大眼,额角方正,脸上透着一股子强悍,与他印象中的那种留着八字须,抱着算盘,一脸的尖酸刻薄,只会贪婪坏笑的地主老财模样一点也不相符。说道:“里正怎么知道这些人都是鸡鸣狗盗之徒?”
曹靖说道:“如今这时节,倘若是正经的庄稼人,天不亮就要到地里去劳作,累的筋疲力尽才能回来,留在村子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因此,只要白日里在村子里看见有年轻人,就统统的召集到庄子里来。”
吕柘说道:“里正这样做,似有良莠不分之嫌。”
曹里正说道:“便是委屈了一两人,只要能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