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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次间一道雕花槅扇门,进去就是一座八扇黄花梨白玉屏风,分别雕的是梅兰竹菊松柏莲柳。屏风后也是一水的黄花梨家具,右手一张高接屋顶的拔步大床,挂檐及横眉均镂刻透雕,看着像是八仙过海,前围栏及周围档板刻有龙翔九天、凤凰衔玉、麒麟喷火和貔貅送宝等纹样,幔帐都是颜色柔嫩的桃红、鹅黄、豆青等纱罗,无一不精美。床上垫着厚褥子,上铺象牙席,摆着她在别院的旧软枕和隐囊。
一个同款梳妆台放在床对面的大窗户边,阳光洒在梳妆台打开的妆奁里,各式首饰闪耀着一片珠光宝气。
另一角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洗脸台和通向净房的暗门,墙边还有一溜衣柜几案,案上一瓮睡莲洁白如玉,莹莹生辉,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除了那张宽得可以随她打滚都不会掉下来的大床,其他家具都是小号儿童版的。
顾辞喜不自禁地奔向她的床。她最爱这种躺上去感觉无边无际的大床,前世从离开婴儿床后就没睡过kingsize以外的床!
“娘亲,这个床好大,四个哥哥来了都能睡下呢!”
“这是你的闺房,哪能让臭小子们进来?”
毓仪毫不意外地看见女儿对妆奁里的珠宝熟视无睹,跑去扑那张大床,转身让就胡妈妈找出之前给她做的一堆精致小衣服,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她更衣打扮,一边还和胡妈妈交流心得咨询意见,就跟玩洋娃娃似的。
顾辞配合着娘亲玩闹,一边放空心绪,想着顾悌送的跳棋。即使之前隐约觉得太宗是个穿越帝,但没想到身边也会出现一个活生生的老乡。
会是哪个呢?
7 以史为鉴()
回房后的顾悌也在想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顾辞。
这个被气势十足的大伯抱进门的小娃娃有着一张粉粉嫩嫩的小圆脸,眉毛浅淡但形状极美,水灵灵的大眼睛眼角微挑,细看居然有淡淡的蓝色,跟带着美瞳一样,睫毛密密的又长又翘,双颊鼓鼓像果冻一样可口,小鼻子挺直,嘴角不笑也翘,唇红齿白,露出来的小手粉嘟嘟胖乎乎跟莲藕似的,萌得人心里痒痒地想去亲一下!将来长成个绝色美人,不定迷倒多少青年才俊。
顾辞是护国公府长房的唯一嫡女,毓仪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世宗皇帝的亲外甥女,萧太后的心头肉——这样的身份,不论她将来嫁予何人,都不可能不见诸于史家笔端,但她确实没一点印象。如果真是有这个人,以她的身份是嫁给谁了?如果史上并无此人,那她的横空出世可会改变长房的命运?
早知道当时就认真看《虞史》了,顾悌有些懊恼。
历史上的世宗第九子袁念是贤妃生的第二个儿子,继位为虞代宗,比顾辞大一岁,如今也才四岁,上面有个亲哥三皇子袁恩。贤妃姓杜,是长宁伯家的庶女,因为长宁伯夫人无女,所以她从小记为嫡女。长宁伯是太宗建国后提拔的,在前朝算是江南望族,有不少族人在当地为官为吏。当时筹措军粮他们出了大力气,不但出钱还出人,帮忙打通上下关节,护送粮械。太宗是个重视后勤补给的皇帝,所以赏识他们家,给了个爵位。
代宗排名最后,能当上皇帝靠的是哥哥们自相残杀。世宗十二年元后萧氏难产而死,其子袁懿出生为储,就跟清朝康熙九龙夺嫡似的立起了一个靶子。太子脾气暴戾多灾多难,未及冠就死了。而当时大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在此事上都不干净,一起被圈。三皇子号称是被殃及,却不无辜,罚去守陵。六皇子断了条腿,与皇位无缘。余下的四皇子和八皇子生母身份低微,于是最小的九皇子顺利摘了桃子。
顾悌在袁懿死后第二年嫁给九皇子,她比他大了四岁,当时的代宗才十四。小丈夫在大老婆的教育下长大,就跟多了一个妈似的,自然叛逆心也是双倍,什么都要对着干。夫妻俩在史家笔下一直以脑残的形象出现,虽然未施恶政造成恶果,品行也无硬伤,但一起相爱相杀,卖蠢无下限,提供许多匪夷所思的笑料。
这样的结果不全是坏处。顾悌作为没有顾辞存在的顾家唯一嫡女,不是一般的任性骄纵,但凡这种时候和她对着干,给外人的印象总是不差。比如顾悌爱紫色,尤喜上贡的绛紫色披霞云锦,想禁止宫妃命妇穿。正与她怄气的代宗知道后,一纸诏令,废除‘民不穿绸’的旧例,只保留皇室的明黄色专用,极大地刺激了江南织造业的发展,史载此举‘活桑农,富织户’。
两人生了四个孩子,夭折三个。因为代宗自己一天太子也没当过,所以他也一直不立太子,任二十多个皇子既担心又期盼地日日在他面前争宠算计,死伤过半。最后是威名至盛的顾尧首肯出任太傅,顾悌唯一活下来的小儿子得以顺利当上太子,直至登基为仁宗。
在后人的分析中,总是要感叹一句‘是顾悌拖累了长房’,不然他们完全能成为下一个‘萧谢王方’这样的顶级公卿世家。概因顾悌入宫时,长房正是蒸蒸日上,父子几人皆是名将重臣。这桩婚事,于他们而言没好处。明眼人都能看出九皇子是下一任皇帝,既然长房没女儿,连孙女都没,何必当外戚?要夹紧尾巴做人不说,还影响子弟前程。
但顾悌还是嫁了。
此举显然损了长房利益,四兄弟的儿子们再无高官要职,儿媳甚至还有商贾之女。并且,当时的顾悌一定是做了愚不可及的事,令长房和乔家对立太子一事无动于衷,直到嫡子死得只剩一个,长房才出手。
虽然算不上是长房一门才俊的脑残粉,可她不得不承认,历史上的顾悌如果不是姓顾,早把自己蠢死了,哪有运气最后当了太后。
以她现在的观察,顾普是个没什么本事但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不会同意太冒险的事,真出问题了一定会先躲。她娘出身清流乔家,是乔首辅的小女儿(现在还不是首辅但很快就是了!),和长房一样绝非那种为利益而牺牲孩子幸福的人,以他们的自我定位和本事不一定要当皇后的外家。亲爹是个混日子的货,四房产业足够他挥霍,就算想多个皇后女儿来锦上添花,也不懂如何钻营。
肯定是有人和原来的顾悌一起作死作出来的,很大可能是方太夫人!
她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越成这个顾悌时,恨不得死了算了,后来发现只要不想着做太后,她完全可以找个无父无母有才有业又听话温柔的好老公,用现代人的先进观念开几个店铺,再生几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过自己小日子。
从此她就淡定了许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于开店,只能等嫁人了,‘父母在,无私产’,才不要赚钱给姓方的花。
她穿越过来可不是为了照着历史走一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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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彩衣娱亲完,送走一脸满足的娘,带着胡妈妈和甘棠跑去参观她的小书房。
书房没有槅扇门,只有一扇与东次间同款的屏风,这边嵌的是瓷屏‘八吉祥纹’——法轮、法螺、宝伞、白盖、莲花、宝瓶、金鱼、盘长。
书房的一水黄花梨家具也是儿童版,煞是可爱。书案靠南窗放,两扇窗户齐开,采光极好。案上一套小小文房四宝,湖笔由大到小四支,崭新的端砚徽墨,镇纸洗笔一应俱全。一大筒生宣熟宣,一沓挺括的澄心纸,还有一套小茶具和一个小插屏,上有题诗‘沉醉东风月下读,柴门闭,莫管客来无’。一个圈椅,正对着墙上的一幅《寒梅傲雪图》,是萧律早年大作。案边一个高几,放了一瓶玉簪花,两张圆凳。
北墙一个贵妃榻,堆了好几个引枕隐囊,可见是让她读书之处。榻前博古架放了不少小玩意儿,围棋、象棋、玉盘、玉雕、香炉,针线盒等等。
博古架前还有一个空着的小琴案。墙边放一溜书架,目前就寥寥几本书,顾辞瞄一眼,认出个‘三’字,撇撇嘴——肯定是《三字经》!
“妈妈,我以后在这儿上课?”
“郡主早上八点一刻起,九点到十一点二刻学规矩,午时用完膳休息半个时辰,下午一点三刻去竹心阁。”
经过太宗的推广,目前是十二时辰和二十四小时制度混用。
“哥哥们不和师父上课么?”有机会听师父授课很难得啊。
“二郎、三郎和七郎之前进宫学是住太后宫中,不过现在许是会每日回家。十二郎今年满六岁,按规矩在家学读一年再进宫学。不进宫的日子他们是跟着国公爷在外院的万卷堂上课。”
“我也要先家学后宫学么?”
“郡主不必去家学,宫学也不一定去。”
“进宫得起多早啊?”
“五点起,四点散,哺食前回府。”
“好可怜,他们为什么不住宫里了?”
“咳,二郎和三郎也大了,毕竟不方便。”
顾小‘壁花’表示这个原因她明了:某某公主已及笄,芳心以待,没见二哥每次刚到别院,后脚宫里就有人送礼,来的那个谁谁不就是那公主的奶娘的干女儿么,一次没落。
“七哥呢?”
“七郎自然跟着二郎他们。”
唔,七哥不在宫里住也是好事。她曾听人说,七哥进宫学第一天带了一瓶陈年西凤酒准备送哪个皇子来着,后来不知怎么地就与好几个皇子来了一次群殴,惊动了整个后宫,被太后压下去了。出宫那天幸亏他聪明地捎上一份五味斋酱大肘子直奔别院抱了她的大腿,不然耶耶肯定绑他回去罚跪祠堂。
那肘子的味道相当不错啊,七哥真是太识货!城里什么犄角旮旯有好吃的他都知道,不愧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京城一霸!
身为小吃货一枚,顾辞现在已经是顾翮的脑残粉了。
不过从此后,她家哥哥们开启了‘闯祸就抱妹妹大腿’新天赋……
无力望天……
连最安静寡言的小哥也不例外。上次砸了八哥脑袋就直奔别院,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和下朝后知晓此事赶来别院抓人的老爹大眼瞪小眼。威武的国公爷手里的马鞭都没放下,看着两个有五、六分相似的肉团子一脸无辜地眨眼睛,尤其小女儿还笑眯眯地堆起深深的酒窝喊‘耶耶’,只能无可奈何放弃揍人的打算,把顾翂拎走了事。
“小哥也早起么?”
“家学是七点开课,十一点二刻结束。但十二郎也是五点起,他开始学站桩了。”
“我可以在厨房点菜么?”吃货最关心的问题来了。
“那是自然,郡主想吃什么就让甘泉跟采姑说。若是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不能做,采姑也会吩咐大厨房去办。”
“哥哥们住哪里啊?”
“东院,郡主这会要过去么?”
“我先跟娘亲说一声。”顿了一下,“甘棠和甘霖跟我去就好了。”
胡妈妈笑而不语躬身应是。
顾辞蹬蹬蹬地跑向上房,门口的两个丫鬟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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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仪正在和谢嬷嬷和几个丫鬟说事,看见女儿带着一串叮铃铃的铃铛声跑进来,连忙搂过来亲了亲:“怎么不在屋里玩?”说着让其他人都下去。
“我找您有事。”
“噢?什么事啊?想要什么?”
“是正事!”
“哟,这回家了就不一样啊,都有正事了!”
“我想让哥哥们每天睡前喝一碗牛乳。可以煮好晾温了放蜂蜜,不喜欢喝甜的可以放杏仁,就不会腥了。”
说完她把头一低,不敢抬起来。若是娘亲问她从哪知道的,她该怎么答?
毓仪一个愣怔,笑着把埋在怀里的丫头挖出来,问道:“你想喝就让甘泉跟采姑说,你二哥可不爱什么牛乳羊乳的。”
“晚上喝牛乳睡得好。”她有些不安,但还是认真说,“娘亲和耶耶也要喝的,还有师父。”
“为何突然想起来要弄这个?”
“就是觉得耶耶和哥哥们太辛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完了,说溜嘴了。她捂着嘴巴怯怯地看着毓仪。
“好啦好啦,别担心,娘亲这就吩咐下去,这是你的孝心,”说着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下,“我们阿鸾是个好孩子。”
顾辞突然有点鼻子酸酸,她的娘亲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太后祖母和皇帝舅舅也可以喝的……”她小小声补充,“还有七表哥。”
“今天和元哥儿玩什么了?”
对哦!七皇子的事还没报备呢,顾辞赶紧坦白从宽。“去他书房了,他说要给我送两个章,还摸了龙印,还有他要来家吃大肘子。”
“喜欢和他玩么?”
顾辞犹疑地点点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