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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看来已到了无可忍受的极限,他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宋维,以极严厉和极不客气语气道:「我可以肯定,你在我叙述的事情中,担任了一个相当地位的角色。这种偷摸掩遮的行为是十分卑劣的,你知道些甚麽,不妨坦然讲出来!」
宋维本来是双手抱住了头的,在莱恩的指责下,他先是缓缓地放下手,然後,又慢慢抬起头来。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是面对着莱恩的,可是他的目光却又十分散乱,并不是望向莱恩。
他所发出的声音也十分低微,听来像是在喃喃自语:「是的,偷偷摸摸和掩掩遮遮的行径是最卑劣的,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他讲到这里,才陡然提高了声音,目光也直直盯注在莱恩的身上:「上校先生,那麽,是不是可以问一问你,你那样急迫,想找到杰西的真正目的是甚麽?」
各人听得宋维这样责问莱恩,都不禁怔了一怔,觉得他这样问是多馀的。
杰西是莱恩的好朋友,又有着死後「复活」的奇事在他的身上发生,莱恩无论是为了帮助杰西、秀珍和杰西的孩子,或是为了要追究杰西死後复活的谜团,他都应该把杰西找出来。宋维这一问,岂不是十分多馀?
可是,出乎各人意料之外的是,在宋维看来阴森和锐利的目光注视之下,这样一个极其普通的问题,却令得莱恩陡然震动了一下。
接着,他竟不敢和宋维的目光相接触,偏过了头去,发出的声音也极不自然:「他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要把他找出来!」
宋维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利:「别掩饰,上校先生,还有真正的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甚麽,说!」
莱恩又陡然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他显然是由於心情的激动,而变得不可控制。他发出了一下吼叫声,陡然向宋维冲了过去!
他这种动作,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冲向宋维的目的是甚麽。所以有两个人企图拉住他,可是他却将那两个会员用力推了开去,仍然疾冲向前。
宋维自然也知道莱恩来意不善,所以一下子站了起来。宋维的身形十分矮小,人又瘦,和高大挺拔的莱恩相比较,差了老大一截。
人人都可以看得出,宋维虽然在口舌词锋上,占了很大的便宜,但是真要凭气力打架,莱恩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他提起来,摔在地上!所以,坐在宋维旁边的原振侠,也立时站了起来,一横身,恰好在莱恩冲到宋维身前的时候,阻在两个人的中间。原振侠是学过空手道和柔道的,在西洋拳击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他一横身阻在两人之间,立时伸手,想阻住莱恩。
可是莱恩向前冲过来的势子实在太猛烈了,原振侠用力一推,非但未能把莱恩推开去,他自己反倒被莱恩撞得向後跌出了一步。而宋维就在他的身後,他一退,撞在宋维的身上。那一撞,令得宋维又撞到了他身後的椅子,连人带椅一起跌在地上。
莱恩还不肯甘休,反手一拨,想将原振侠推开去,再去对付宋维。原振侠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时,宋维一面站起身来,一面道:「上校,我们在战场上已经打得够多了,为甚麽还要在这里打?」
这一句话,令得莱恩陡然静了下来。
不但是莱恩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也都有一种愕然之感。宋维这个人,究竟是甚麽来历,没有人知道。只是他自莱恩开始叙述他的奇事之後,就不断地用怪异的言语,甚至怪异的行动来作穿插,使人隐约感到,他和莱恩所讲的那件事,是有着极大关联的,可是莱恩却又偏偏不认识他!
这已经使他看来极其神 了。而如今,当莱恩声势汹汹冲过来,要和他打架之际,他又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更是令人诧异!
(莱恩为甚麽因为一个听来十分普通的问题,而大动肝火,各人心中也有怀疑。但这时不可理解的事接踵而来,各人也没有闲暇去想这个问题了。)
宋维这一句话,是说他和莱恩上校在战场上打过仗的!那是在甚麽时候的事?当然不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甚至也不会是韩战,那麽,就是越战了!
而莱恩上校所讲的奇事,就是在越战期间发生的!
在众人的错愕之中,宋维已经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连在他身前的原振侠,也转过头去望着他。
宋维的神情十分镇定,带着几分造作出来的冷漠:「各位一定从我的话中想到了,我曾是一个军官,越南军队中的军官。」
莱恩上校指着他:「你曾和我在战场上交过锋?」
宋维勉强笑了一下:「不止一次了,上校。我们曾 集到你的详尽资料,所以,你刚才一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认出了你,也知道你将要和我们讲些甚麽!」
莱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奇怪,我怎麽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始终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森:「我看,一来是由於你们的情报工作欠佳,二来是由於这场仗,自始至终是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的缘故。我领导部队,专门对付你的情报单位基地,前後一年多,你连对方的指挥官是甚麽样子都不知道,可知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早已注定是要失败的!」
莱恩给宋维的话,讲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冷笑了一声:「军官先生,我看你现在,也不见得在为你军事上取得了胜利的国家效力!」
宋维苦涩地笑了一下,主人扬声道:「两位请别在政治的歧见上多发表意见,说话的时候,也请注意一下修辞。」
主人的话,当然是针对了宋维刚才所说,甚麽「帝国主义侵略战争」之类的话而说的。若是事情陷入了政治歧见的纷争之中,那是十分乏味的事,所以立时有不少会员大声附和。
莱恩吸了一口气,直盯着宋维:「军官先生,你想告诉我们甚麽?」
宋维缓缓地摇着头:「别再这样叫我,我现在已经不是军官,只是一个¨¨¨一个¨¨¨可以说,只是一个流浪汉。为了¨¨¨为了¨¨¨」
从他讲话的前後语气听来,他接下去应该讲的,自然是为了甚麽才会变成一个流浪汉的。可是他讲了两次「为了」之後,现出十分伤感的神情来,却没有再讲下去。
莱恩对他的敌意,是十分明显的:「宋维先生,对於你为甚麽脱离了军籍,而成为一个流浪汉,我们没有兴趣¨¨¨」
却不料,宋维陡然发出了一下十分尖锐的笑声来,道:「别人没有兴趣听,你会很有兴趣的。上校先生,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莱恩显然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只是不屑地耸了耸肩:「说些大家都有兴趣的事吧!」
这一次,宋维居然十分爽快,立时道:「好,这件事,大家一定感到有兴趣的。刚才莱恩上校提到的,在他阵地上,那个大雷雨之夜发生的进攻,是由我指挥作战的!」
宋维这句话一出口,人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而且,真的感到了极度的兴趣。
大雷雨之夜,越军进攻,美军坚守,其中的经过,大家都听莱恩说过了。
在整个越战而言,这场进攻,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一场小战役。
可是,也就是在这场小战役之後,莱恩登上了了望台,发现日间被埋下去的四具 体不见了。其中还包括了後来又出现了,和阮秀珍私奔的杰西在内。
所以,人人意识到,宋维必然会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述这件奇事。
在惊诧声之後,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莱恩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是进攻的指挥官?」
宋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莱恩的话,在停了一会之後,他自顾自道:「当天日间,天气是闷热异常,我就知道晚间一定会有一场大雷雨。雷雨可以令敌人的戒备松懈,有利於我军进攻。」
莱恩在这时,咕哝了一句:「趁黑夜、趁大雨进攻的伎俩,一点也不新鲜!」
宋维仍然不睬莱恩,继续讲着:「日间,我们听到敌军阵地上传来军号声——对不起,我习惯称美军为敌军,当时,事实上确然如此!」
他作了一下声明之後,没有人有甚麽异议。事实的确如此,从来也没有一场战争,像越战那样,交战的双方,充满了如此深刻怨毒的仇恨。那几乎是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一场战争!
宋维吸了一口气:「我们曾经在敌军的阵地附近,布置了许多陷阱,这是我们进行这场民族战争的特色。由於敌军有着压倒性的武器优势,我们虽然得到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支持,但是在武器装备上,还是不能和敌军相比。」
莱恩用极不耐烦的口气,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分析越战中双方武器的优劣了,说实在的事情吧!」
宋维冷冷地白了莱恩一眼:「事实证明,战争的胜败,决定在人,不是决定在武器。我们使用了一切可以杀伤敌人的办法,有一些,是十分原始的。」
莱恩又插言道:「十分野蛮的!」
宋维冷笑:「我看不出用削尖的竹子来致人於死,和用机把人射死之间,有甚麽文明和野蛮的分别!」
原振侠摊着手:「两位,请别再以过去的敌对立场,来作这一类辩论,这是永远没有结果的事。我们是奇事会的会员,我们要听的,是奇异和不可思议的事!」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望定了莱恩。莱恩闷哼了一声,退开了几步,坐了下来,扬着头,看来他不准备再打断宋维的话了。
宋维在停了片刻之後才开口:「这些陷阱,我们自己都可以识别,但敌人一不小心就会中伏。陷阱之中,有一种,是把一种有着十分尖锐硬刺的野果子,浸在一种毒液之中,使得尖刺之上,染满了毒,这种尖刺,当一个人不小心踏上去时,可以刺穿普通的鞋底。而在丛林之中,地上有一些带刺的野果,那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事。这种陷阱,对於杀伤敌人的巡逻队,特别有效,因为敌军的巡逻队,只是注意有没有人伏击,绝想不到使他们进入死亡的陷阱,就在他们的脚下!
「这种陷阱,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中伏者在中毒之後,通常都是在一小时左右,毒才发作。一发作就死,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当然脚底会有几个被尖刺刺出的小孔,但是谁会去留意一个死者的脚底呢?」
莱恩上校听到这里,忍不住又喃喃地道:「卑鄙,真卑鄙!」
宋维只是略向莱恩望了一眼,并不理睬他,自顾自道:「当日,听到敌军阵地中吹起了哀号,我知道敌军中有人死亡,可是我又确知,我们未曾和敌人有过正面的接触,所以我知道敌军的死者,是中了埋伏的陷阱而死的。由於我们所设陷阱的种类十分多,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死者是中了那一类的陷阱而死。直到今天,听了莱恩上校的叙述,我才肯定,死者是踏中了有毒的刺果而死的,因为上校说他们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而其他的埋伏,可以令中伏的死者,死得十分可怖。」
宋维把一切说得十分详细,所有听的人,都屏住了气息。宋维的叙述,彷佛把听的人,都带进了当日越南战争的发生地点。闷热、泥泞、充满陷阱的丛林,敌对的双方,用尽了一切杀人的方法,要把对方杀死。从使用最先进的武器,到最原始的陷阱,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宋维又道:「那种毒药,是我家乡的一种偏方,用将近十种剧毒的动物和植物配制成功。我是越南北部人,我的家乡,接近寮国和中国的边境。正如各位刚才所说,在东方,有许多神 的药物,可以致人於死,而现代医学却无法查出死因。这一类神药物,在我家乡都有 密的配制合成的方法,绝不外传。那一带山区,一直十分神 ,有关蛊毒的事,在那里也特别多。
「各位,我之所以说得这样详细,只想说明一点,根据神配方配出来的毒药,根本是没有解药的。一旦毒药混进了血液之中,中毒的人非死不可,没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我既然肯定了杰西少校四个人,是中了那种我们家乡的,山地土语称为『归归因根』的毒药而死的,他们真的是死了!」
各人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十分耸动。
苏耀西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是,我知道这种毒药『归归因根』的土语,解释出来是必死无疑的意思。」
宋维听得苏耀西这样说,用一种十分奇讶的眼光望定了他,不断地眨着眼。
苏耀西解释了一下:「家父和一件相当怪异的事有过关联,这件事和巫术有关。所以我们兄弟,曾对各种神 的咒语和药物都下过研究,知道这种剧毒的名称,也知道这种毒药的成分之一,是一种很小的壁虎。」
宋维凝视了苏耀西半晌,点了点头。
原振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苏耀西所讲的怪异的事,他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的。这件事,已被记载在名为《血咒》的故事中。
宋维在点了点头之後,闷哼了一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