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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道-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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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的门在身后合上,旅馆的镜子不大干净,加上灯光惨白惨白的,姜湖看着自己的脸,觉得有点不真实。后背上被那人用手心贴着的地方的热度,像是仍然弥留在那里一样,一直挥之不去。
    
    他其实早就知道沈夜熙的心思,这个世界上,极少有人能在他面前保守秘密,可是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心里混乱一片。
    
    这些年他一直游走在人世间最特别的一个地方,就像是充当着地狱之前的守门人,一边草长莺飞人间四季,一边是魑魅魍魉妖魔横行,它们和那些纠缠的噩梦一起萦绕在他生命的分分秒秒里。
    
    姜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像普通的年轻人那样,能全心全意地对谁付出一份感情。
    
    有的时候,身在黑暗里的时间越长,对待感情的态度就越吹毛求疵,他所见所触,美好的东西太少,所以对那些人间最珍贵最绚烂的东西,一直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像个喜欢橱窗里的玩具、又拼命地把自己那双小脏手藏在身后的孩子。
    
    付出或者发展一段感情,对他来说,机会成本实在太高,把自己的生命和另一个人连在一起,那样的牵连应该是用灵魂做粘合剂的。他胆怯了,犹豫而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怕那些穷凶极恶满手血腥的罪犯,他甚至不怕那些夜夜挥之不去、好像要吸进他生命所有养分似的噩梦。
    
    可是他怕,如果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那些美好的感情,不那么美好,怎么办?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信仰,没有希望,没有期冀着一些好的事情会发生,那他其实已经死了。
    
    几秒之间,姜湖已经发现,感情这种事情,机会成本太大,对他来说,风险也太大,而收益未知,看起来任何一个有理性的投资者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
    
    他想,那个人是沈夜熙。
    
    什么样的人,会忍心拒绝一个像沈夜熙这样,硬朗为骨,温情做魂的男人呢?
    
    他浑浑噩噩地草草洗了一下,觉得有些疲惫了,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过速的心跳了。慢吞吞地重新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沈夜熙已经把灯都关上了,只留下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点荧光和床头小灯,见他出来,用下巴点了点——旅馆不大正规,只有一张靠墙的双人床:“你睡里面吧,我去洗澡。”
    
    姜湖这回没争辩,点点头,抱起桌子上的笔记本,钻到床里,片刻,水声传来,姜湖尽力把自己的精力都集中在嫌疑人的文字上,用大脑的高速运转来转移注意力。
    
    沈夜熙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人的自恋,让他把一切事情都看做是自己的延伸,他用了花窗做秘密博客的密码,一定是和花窗关系匪浅的人。
    
    姜湖突然想起花窗的调酒师的供词——“他失踪前几天曾经来过酒吧,后来跟一个男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是个生面孔,不是熟客,挺神秘的一个人。”
    
    写日志的这个人,应该是那种把花窗看成自己得意的私有产物的人,如果他是凶手,如果他是姚皎失踪前带走姚皎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个生面孔?
    
    也就是说,他们的几条推论里至少有一条是不成立的。
    
    要么写日志的人不是凶手,要么传说中和姚皎身材很像、带走姚皎的那个人不是凶手,要么……调酒师在故意转移警方的注意力。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来,姜湖一激灵,转头一看,是沈夜熙的手机再响,上面盛遥两个字跳得欢快,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姜湖感叹了一声,自己作为一个拼命三郎,终于找到组织了。
    
    “喂,盛遥?”
    
    “嗯,是我,浆糊吧?”盛遥说话声音特别小,好像捂着话筒说出来的似的,看来这位是已经下班回家了,仍然在自愿加班,而且怕吵醒他家里的“别人”,还特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也没睡哪?”姜湖笑了笑,“怎么了,又有什么情况?”
    
    “我刚刚发现了传给你的那篇日志,有被人修改过的记录。”
    
    “你怎么知道的?”姜湖问。
    
    “做过的事情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再说那家伙不过是个菜鸟。”盛公子很小声很小声地得意洋洋,“我说,这日志前边都差不多,后边一段好像改过很多次,我正在把所有他改过的东西的记录还原,发现最后一次改动是三天前。我把他最近改过前的版本先给你,其他的还在修复中。”
    
    盛遥传的东西很快到了,姜湖迅速把日志拖到最后,冗长的自我描述之后,后面有点像是在向什么人表白了,在哪里认识的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一见怦然心动,最后是一段特别晦涩的东青镇之约。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去东青的时候就爱上了那个地方,这样喧嚣吵闹而四处充满了浑浑噩噩地人群的大城市周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洁净场所呢?我突然觉得,这样的地方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才是我灵魂的归宿。如果有一天,我能带着我那不为世俗的愚人们所理解的爱人踏上这片美好的土地,该是多么美好啊。那里的居民很少,互不相扰,一条小河静静浅浅地流淌过。我上回从那里离去时,雪白的槐花落了一地,整个小镇都显得悲伤起来……那是一年前,让我疼痛的旅行,我想这一次,我定不辜负那花,和那弯浅水……”
    
    姜湖拿着电话逐字逐句地看着那段话:“盛遥,你帮我看看,他上一次修改日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
    
    “上上次呢?”
    
    “……大概……一年前,上上上次是四年前。”
    
    “他的情况在恶化。”姜湖说,“你看这个时间线,他杀人的频率越来越高。”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盛遥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低低地惊呼一声,然后姜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他有点恼怒的声音,“你什么时候醒……别闹!”
    
    “啊?”姜湖莫名其妙。
    
    “呃……不不,我没说你。”盛遥突然慌了起来,“那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三天前修改日志的目的,是因为有了下一个目标?”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好,我马上……说了我这工作呢,你别闹了……呃……”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喘息,还有一个男人暧昧的低笑,姜湖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就听盛遥飞快不换气地说:“那好就这样你早点休息有消息我通知你挂了拜拜。”
    
    里面开始忙音。
    
    姜湖失笑。
    
    如果凶手之前用这种方法作过案,那尸体在哪里?附近如果真的有像姚皎这么夸张的尸体被发现的话,应该早就造成轰动了,四年,一年,两个月……
    
    沈夜熙一出来就看见姜湖抱着笔记本发呆,眉头深深地锁着,直到他过去都没反应,于是伸手拎过他手里的电脑,关机,合上,放在一边。
    
    姜湖这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尴尬丛生。
    
    沈夜熙却没感觉似的,大大咧咧地躺过来,转头问他:“冷么?”
    
    姜湖木然地摇摇头,大床的空间一下子显得局促起来,沈夜熙轻轻笑了一声,关了床头灯,又在他头上拍了拍:“睡吧。”
    
    不知道是黑灯瞎火看不清还是什么,那只手拍过了姜湖的头以后,落下的时候正好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从他胸口上划过。
    
    姜湖突然觉得……一起睡什么的主意,最馊了。
    
    第五十九章 花窗 十
    
    旅馆的床居然还不如沈夜熙家的客房的床大,床板也有些老旧,动一动就会嘎吱嘎吱地响,姜湖背对着沈夜熙,默无声息地躺了很久,非常有想翻个身个欲 望,半个身体已经被压麻了。可是他很快发现,即使动作再轻微,那床也是要不给面子地响一下的,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尴尬。他窘迫,于是不敢动。
    
    越不敢动就越想翻身,越觉得难受。
    
    姜湖在那里纠结,翻个身,不翻身,翻一个,还是……
    
    最后姜湖妥协了,终于体会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朋友的苦痛之处,他想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何苦再这么折腾自己呢?
    
    于是尽可能轻地动了,一只手略微撑起身体,尽量不要造成什么动静——要么说这旅馆的床极品呢,他要是快刀斩乱麻地翻个身,其实也就“嘎吱”一下。结果他这么一小心翼翼轻手轻脚,那“嘎吱”就变成了“嘎——嘎——吱——吱——”十分婉约,有那么点绕梁不绝一唱三叹的意思。
    
    黑灯瞎火正好隐藏住姜湖微红的脸,他想这一晚上真是悲摧。
    
    突然,沈夜熙那边伸出一只手,正好从被子底下摸索过来,按住姜湖搭在一边的手背上,后者眉心一跳。
    
    沈夜熙问:“你干什么呢,睡不着?”
    
    “我在想……”姜湖想说在想案子,可是他怕沈夜熙下一句就开始问“你想出什么了”,于是只能中途停在那里,终于明白了四字成语“哑口无言”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于是姜湖急智了一下,反问:“你怎么也没睡着?”
    
    “我也在想事。”沈夜熙低低地笑了笑。
    
    姜湖不接话音了,如果是普通的工作上的事,以沈队的性格会直接说出来。他用了“想事”这么语焉不详的词语,那后边跟的具体内容,除了他不想说的,就是他想吊着对方,叫对方主动问的,而根据姜湖的观测结果,沈夜熙不想说什么的时候,通常语气会有些迟疑。
    
    于是综上所述,沈某人不怀好意。
    
    姜湖知道,这种情况下,一旦自己上钩了接他的话茬,那谈话的主控权就不在自己手上了,话题的路线也就难以控制了。
    
    沈夜熙等了片刻,发现姜湖没有一点接他话茬的意思,有点郁闷。这小子实在无趣,都同床共枕了心里也时时刻刻地在琢磨提防别人。
    
    于是沈夜熙只能自顾自地说:“我在想你,你回国干什么呢?以你的背景,国外的环境可能会比咱们这优越好多,要说你热爱祖国所以回归呢,也说不上,一来你不是国内长大的,中国话到现在都说不利索,二来国内也没你什么亲人,自然也没什么牵挂。我就不明白了,你回来做什么。”
    
    姜湖顺口说:“为了中国美食呀,再说环境好不好什么的我觉得无所谓,生活不拮据就可以了呗,我美国也没什么亲人了。”
    
    沈夜熙失笑:“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问你,你就这么搪塞我,现在还这样,不够意思了吧?”
    
    姜湖沉默下来。
    
    半晌,沈夜熙有些失望,他知道姜湖心思很深,深到他们这一帮平时靠察言观色和各种各样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的专业人士也觉得迷茫。
    
    姜湖不开口,不失态,就很少有人能摸准他的感受。可是……毕竟这么长时间的交情了,沈夜熙虽然觉得对方对自己,或许没有自己对他那么想要掏心挖肺的感觉,可多少也该有点信任吧?
    
    一直到沈夜熙彻底以为姜湖不想说了,才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姜湖说:“沈队,有件事很对不起,我一直隐瞒下来了。”
    
    “嗯?”
    
    “我的外衣底下,有一把袖珍手枪。”
    
    沈夜熙整个人都从床上弹起来了,他愣了半天,才舌头打结地问:“你……你外衣下,有什么?”
    
    “一把袖珍手枪。”姜湖镇定地说。
    
    “是什么手枪?你贴身放着,保险栓什么的都拉好了么?带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干什么?万一……”
    
    姜湖突然截断他的话音:“这时候,你不应该问我,枪是哪里来的,我整天带着这样一把凶器,是什么居心么?”
    
    沈夜熙呆住,张张嘴,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姜湖却笑了。
    
    沈夜熙这个男人,对朋友对同事尚且细致体贴,当他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真的是……让人很难不动容。
    
    他被子底下的手轻轻翻了过去,反握住沈夜熙的。
    
    沈夜熙愣愣地坐在床上,被子滑到他的腰间,他感觉到贴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有些凉,唯有手心是温热的,指尖带着那么一点细细的茧子,不像女孩子那么温软,但是修长,关节的地方有突出骨骼。
    
    那一瞬间他觉得整个黑夜都亮起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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