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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张武,卡尔索利站在院子里楞了好一会儿,从罗马来到几万里之外的大明,一直到现在,他的心才真正稳定了下来。
这一切看起来真的很不错,从明天起,开始迎接新的生活。
“爸爸,来吃饭了,这汤一会儿要冷了。”
“好,我马上过来。”
第四章 悲与喜()
紫禁城中的国家大事,跟老百姓们都是不相关的,也没有几个人关注。
就连那些朝廷大臣的家眷,也没有几个关注这连续几日的朝会在讨论什么东西。
当初出海之日,整个舰队十万人一起离家,但是这次回来了只有六万五千人。
剩下的三万五千人,分别驻扎了星城,南洋,南洲,西域,苏伊士和地中海。
但是,舰队依旧带回来了一千多士兵的骨灰,这些人都是在过去执行任务期间,陆续牺牲的。
虽然大部分家族为自己的孩子归家兴高采烈,但是也有一些家族,却因为顶梁柱的死去,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却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第一舰队作为朱瞻基的亲军,在编队之时,主要位于中军,也很少外派任务,所以人员的损耗是最小的。
而且这次有三万多人滞留海外,也大多数都是第三舰队与第四舰队的士兵,极少第一舰队的士兵。
但是极少损耗不代表没有损耗,像苏南的麾下,就有两人在休达攻防战的时候战死,在苏伊士的时候,又有一个染病死了。
这三个人,有一人是外乡人,两人是本地人。按照舰队的规矩,外地士兵的骨灰,是由兵部统一派人送回骨灰,但是本地人,苏南这个直接的主官,要亲自将骨灰,遗物,还有军队发的勋章,抚恤金送到士兵的家中。
苏南回到家见到了离别三年的妻子,因为下马桥农庄封锁严格,他们又是几家人同住一起,虽然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却也安然无事。
阔别三年,这一夜两人被卷洪浪,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满足歇下。
不过一大早,苏南就又醒来,想着要赶紧将下属的骨灰送回家,他就没有了一点睡意。
“夫君不是说要休沐,为何一大早就起来?”
“今日营中还有军务,要到小年后才能歇息。到时我再陪夫人采购年货。”
“夫君不必管家中琐事,这三年来,妾身也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这农庄邻里互助,妾身也认识了不少朋友,这些家中琐事,妾身应一力操办。”
苏南笑了笑,心里对这个知书达理的妻子满意无比。想到自己对她的亏欠,开口说道:“这几日我看看有没有小丫头卖,要是有,给夫人买上一个,技能帮你搭把手,也能给你解乏解闷。”
他的娇妻斜倚床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妾身只想早日给夫君生一个孩子,也为苏家传宗接代。”
苏南心喜不能自禁,又凑了过去亲密怜爱了娇妻一番,才松开口说道:“这次回来不会远行,为夫当不会屈了夫人心意。不过,当前之际应先带夫人回乡祭祖,将夫人记入宗谱。年轻没有了时间,待年后我便带夫人归乡。”
“一切听夫君安排。”
没让娇妻起床,苏南自己打了一盆水,稍事梳洗,在寒风中敲响了左右邻居的大门。
温柔乡出来,苏南三人的脸色就变的严肃了起来。正因为昨夜的幸福,他们深知一个家庭,失去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甚至是顶梁柱,会对一个美满的家庭有多大影响。
来到了海军总部,大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官。到了辰中两刻,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半,一夜没睡的黄渊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第一舰队牺牲将士共计六十一人,有四十六人死在战场上,十五人因病去世。其中获立军功十七人。按照殿下在归途时亲自确定的规矩,因病去世者,除这三年俸禄补齐,并一次性补发五年抚恤金。因战事牺牲者,一次性补发十年俸禄,获立军功者,按军功大小,另加三年到八年俸禄。所有俸禄都直接存入发展银行账户,你们此去慰问,不仅要将骨灰,遗物,勋章送到,更需带其家属到银行进行账户更正和确认。任何人不得向其家族索要任何报酬,更不得贪墨其抚恤金,一旦发现,杀无赦!”
黄渊平日文质彬彬,但是这个时候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让人听之生畏。
众人纷纷应是,不敢有半点马虎。
实际上,现在的将领已经少了许多捞钱的渠道,原来他们还能吃空晌,甚至卡住俸禄,雁过拔毛。
但是现在,一人一个账户,这些俸禄只能本人领取,根本不会给将领们卡要的机会。
现在的抚恤金也是直接打进账户,虽然需要主官带着家属去变更账户,但是有银行的人在场,谁也不敢明着索要好处。
苏南就代领到了两份存折,忍不住打开看了看。一张存折上一次性存进了两百四十两,另一张更多,三百一十二两。
实际上,他们活着的时候,根本领不到这么多银子,因为军队的俸禄分了两部分,大部分是发放的粮食,油盐,只有少部分才是发的银钱。
一个普通的小兵,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最多只有一半是现银,另一半是实物。
现在人死了,就全部按照俸禄总额来发放抚恤金。
除了存折,他还领到了三个铜制的勋章,两个是纪年勋章,不管死没死,每个人都能领到一个。那个立了小功的战死士兵,另有一份英雄勋章。
根据军队的规定,这一个英雄勋章,最少可以免除三年的税赋,勋章级别越高,免税赋的时间也就越长。
领取了这些东西,苏南马不停蹄,搭乘了军部的马车,回到了新江口水师大营。
在水师大营,苏南他们又接受了副总督孟瑛的召见,然后才领取了战死士兵的骨灰与遗物,乘坐了马车出发。
段仁志的下属有一人病死,住的也远一些,他主动要下了这个任务,让苏南去住在城里的那一家。
马蹄阵阵,苏南与两个下属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都没有说话的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但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当了兵,那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金川门内洪庙街坊,这里是整个应天府靠北边江边的一个街坊,虽然距离阅江楼不远,但是跟达官贵人出入的阅江楼不同,这里是应天府最贫穷的一个小区。
这里住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当兵的军户营,街上卖艺的把式,赶车的马夫和码头下苦力的骡夫。
虽然应天府到处都是湖,地下水资源丰富,但是应天府也有一条专门排输生活用水的河道,就是从这里出城,然后排进长江。
从朝廷开始兴建夹江工业区,西关口秦淮河的出水口被太孙格外重视,在那里修建了水闸,净化池。
但是这里却从来没有人过问,整个城市的生活废水流到这里,就形成了一片又臭又脏的河道。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臭气,达官贵人们从来不会轻易涉足这里。
去年的时候,因为应天府的道路全部要修成水泥路,才让这里摆脱了泥泞的路面,不过那条臭河却没有人管。
住在这里的百姓就盼着,希望殿下回来了,什么时候能想起他们这里,让人清淤河道,也修建几个沼气池,净化池。
苏南带着两个跟死者牛山住同一个街坊的护卫在街坊口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熟人跟他们打着招呼。“戴树,赵小五,你们可算回来了啊。戴树,你妹子出嫁了,嫁给了崇阳坊的谢家老二,小两口现在去了苏州府一家丝绸厂当大师傅,据说一个月能赚五六两银子呢!赵小五,你娘天天盼着你回来,眼睛都哭瞎了一只。”
牛树和赵小五只是点了点头,请了苏南下车,俯身从车里抱出了一个骨灰坛,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
看到他们一脸肃容,一个抱着骨灰坛,一个手里托着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那些街坊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是谁不在了?不会是牛山吧,他可是媳妇还没生就走了,连娃的面都没有见过。”
两个应天府衙在街坊口执勤的衙役迎了过来,大声嚷道:“看热闹归看热闹,别挡了千总大人公务。千总大人,这是谁家的去了?”
苏南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胸说道:“是刘营街的牛山,麻烦兄弟带路,顺便维持一下治安。”
“这是应有之理……唉,牛家这下子不好过咯……”
苏南心中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一个衙役驱赶着众人,另一个衙役一边引路,一边回头说道:“这牛山本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三个弟弟。偏偏兄弟年纪都还小,两个妹妹嫁出去了,家境也都一般。这牛山之父原本就是打仗时候瘸了一条腿,身上还有病,离不了药。牛山结婚不到一年,走的时候连娃子的面都没见到。现在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要抓药,日子能好过?”
苏南默然不语,光凭衙役的介绍,也能知道这一家子不好过。现在纵然得了一堆银子,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一说,再说家里没有进项,也不过是坐吃山空。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牛山的大弟弟有多大?”
牛山下面连着三个妹妹,又才有三个弟弟,如今这大弟弟也不过十五岁。
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不是开国时期了,那时候,十四五岁被拉去当兵的不在少数。如今的陆军因为卫所制,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继承父职当兵。
但是海军,特别是第一舰队还是殿下的亲军,那是许多勋贵子弟都想进的。一个半大孩子,家里没有行势,不到十六岁,根本进不去。
他是千总,也算是个中级将领,知道海军为了巡航西洋,开发南洲,东洲,要扩军。他也找了关系,才弄了一个名额,准备给自己的三弟。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装作不知,公事公办,还是帮这个家族一把。
刚到一个污水横流的小巷,只见一个瘸腿的汉子带着几个孩子迎了出来,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两个女人相携着,哭天喊地地痛嚎着。
她们的身边,跟着一个走路还不稳当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一起大哭。
看到这一幕,苏南的心也被触动了,鼻子有些发酸。
跟在他后面的赵小五和戴树看到牛大迎了出来,两个人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牛叔,对不住你老,我们没有把牛山带回来。”
这牛大也就四十岁出头,因为病体折磨,看起来有些苍老。他老泪横流,嘴唇颤了半天,才重重一叹:“这都是命啊!”
他看起来还算坚强,但是牛山的媳妇和娘,还有一个妹妹,几个弟弟,一个个都忍不住痛哭,伤心欲裂。
牛山他娘来到了赵小五面前,抱着骨灰坛就嚎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娘还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嫩羊肉,一口还没吃,你咋就舍得不要娘了啊!娘日思夜想,你咋就怎狠心啊!我可怜的儿啊,你连巧儿的面都没有见过,巧儿还没有叫你一声爹啊!”
这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牛山的媳妇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一脸菜色,来到骨灰坛前,刚哭了几声,人就昏过去了,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不过这样一来,为了照顾活人,众人的伤心稍减。
牛山的媳妇被小姑子掐着人中救了过来,一个衙役跟牛大说道:“牛大,这毕竟是街上,牛山去了,也要先带他回家看看……”
牛大抹了一把眼泪,向着苏南抱了抱拳。“多谢大人将我儿送回家,……老四,扶着你嫂子,老五你们,将你娘扶起来,带你大哥回家……”
这个时候,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街坊邻居,一个个上前来帮忙,劝住了牛山那寻死卖活的媳妇和娘。
一群人沿着污水横流的小巷,进了一处只有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矮房的小院,其实也算不上小院,所谓的院子,不过是邻居家的后墙,前面只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土墙。
邻居搬了一个小方桌,摆在了正房的神龛下面,然后才又将牛山的骨灰放了上去。
他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依次上前磕头,特别是他那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儿,被一帮女人抱着,在前面磕了好几个头,才有丢进了她那一直在哭的母亲怀里。
房内狭小,苏南一直在外面站着,等到了牛山的大弟弟从外面买回来了黄纸,香火,这才进屋去给牛山上了三炷香。
随后,他看了看已经平静下来,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