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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应天府,大明朝廷的各个衙门,几乎都集中在皇宫之南到长安坊之间的那一片区域。
但是,有两个衙门不再其中,一个是刑部,一个是大理寺。
这两个衙门因为负责刑罚和审案,大理寺位于皇城西侧,靠近应天府城中心的区域。而刑部则位于内城朝阳门和朝阳门之间,位置更是偏僻。
这主要是刑部还有一座重要的附属建筑,那就是天牢。
这一个多月来,朝廷因为陛下御驾亲征,太孙监国而沸沸扬扬,刑部同样因为关押了大批山东官员和六大粮商的家眷,引发了众人关注。
除了朱元璋时代,再也没有那个时期天牢里面会一次性关押数十名七品以上官员。因为关押的人太多,天牢甚至不够用,只能将六大粮商以及他们的家人关押到大理寺的监狱里面。
刑部天牢虽然名声响,但是条件相对较好,许多官员都能享受一人一间的待遇,而且还能享受放风的时间。
除了这些,只要家里有银子疏通,他们还能读书,写书,甚至于其他官员一起下棋喝茶。
许多大臣甚至是以天牢为家,写出来不少巨著。
当然,这只是官员们能享受的待遇,像那些江洋大盗,土匪,马贼,他们就只能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甚至是水牢里,等待生命的结束。
从正月山东案件爆发,二月这些官员被关进了大牢,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组织起来的三司会审,已经进行了超过十次审讯。
大部分官员都对他们犯下的过错供认不讳,但是仍然有不少官员坚持认为自己并没有错。
明朝的官员考核,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人口和税收。
移民政策会让老百姓们背井离乡,低廉的粮价也会伤害到老百姓种粮食的积极性。
朝廷一边要求官员们提升政绩,一边却又鼓励百姓迁移,打压粮价,所以,这就形成了一个相互矛盾关系。
在这种矛盾的背景下,一些官员们不服,也就能够理解了。
所以,即便是三司会审,大部分负责审讯的官员也会同情他们,因为这的确是一种悖论现象,不能全部怪这些官员们。
但是在皇权时代,是不会管你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听话,那就是最大的错误。
所以,现在矛盾不是这些官员做的对还是错,而是应该如何量罪。
错是肯定错了,但是到底是重判还是轻判,以什么样的标准来判,才是最困难的。
大明不是不讲法律的地方,一切都要依法行事。只要不是叛逆,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
因为不符合法律的命令会被大臣拒绝执行,皇帝总不能亲自拎着刀,去砍了犯人的人头吧!
皇上与大臣,是管理与被管理,但是有时相辅相成的关系。
当然,大臣们要执行皇上的意思,一般情况下,是不敢挑战法律的底线和皇上的耐心的。
审判山东大案要合情合理,更要合法,任何要替犯人脱罪的行为,都被视为同谋。
大臣们难免又唇亡齿寒的感觉,倾向于轻判,但是轻判也必须要找到轻判的理由,不是谁说轻就能轻的。
拖了一个多月,所有的案情环节也都在三司会审的过程中,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没有一个官员被判死刑,有二十余位降职调任,戴罪立功。有十余个被去官除职,发配三千里。
还有十余个不轻不重的,只是丢官,连发配都不用,甚至依旧保留文勋级别。
像这样的情况,今后只要风头过去,就还有可能重新起任。
但是,对六大粮商,官员们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关于他们的处置,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朱瞻基定调,那就是抄没家产,发配境外。
因为这是一开始朱瞻基就已经表现出态度的,所以这些官员们一切审判,都是根据这个基调在来。
他们不是要找出这些商人犯的过错有多大,而是要让审判的过程,符合朱瞻基当初的话。
这也是所有官员们,给这位监国太孙的面子。
朱瞻基当初盛怒之下,说出了要把这些跟朝廷作对的粮商们都发配塞外和南洋,他们自然不会让朱瞻基的话掉在地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部分人都是满意的。但是,对孔家来说,绝对不满意。
六大粮商,他们一家就占了两家,孔家几百年来都是山东的大地主。这些年,更是将家族控制的土地,扩充到万顷。
他们家族也有两个分支在负责粮食的售卖,一个负责北方,一个负责南方。
但是现在,两个分支的一百多人不仅被抄没了家产,孔家的店铺也都被查封,现在全部都还要发配北海。
这个处置在文官们看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是在他们看来,这是赶尽杀绝。
三月二十八日,是判决下来的前一天,官员们就是卡在朱棣出海的时间,在他离开之后,才拿出了结果。
但是朱棣三月二十六走,你三月二十七拿出审判结果,也就太显眼了,所以他们推到了三月二十九,只要在四月一日大朝会之前,拿出审判结果就好了。
孔乐南有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关系,提前一日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这让他如丧考妣。
孔家如今是屋漏偏遇连阴雨,两家粮铺的查抄,数十万石粮食被罚没就已经让他们大伤元气,现在连族人都保不下来,这怎么行。
当天下午,他就又坐上了马车,匆忙出城,前往温泉别院。
温泉别院距离京城也就六十里地,如今修了水泥路,马车一个时辰就能直接抵达,比骑马也不慢多少。
抵达别院还不到申时,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将马车停在别院外的一处空地,却遭到了卫兵的驱逐。“来者何人,车驾严禁入内。”
马夫在外面喊了一声老爷,孔乐南撩开了窗帘,看到了外面的卫兵比往日多了不少。
他打开马车的门,下来后长揖说道:“国子监五经博士孔氏乐南欲拜见太子殿下……”
当头的把总看了他一眼,说道:“奉陛下命,府军前卫保护殿下安全,严禁外人骚扰。”
孔乐南惊讶道:“前些时日我还曾来拜见殿下,为何如今却不行了?”
对方严肃说道:“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因为监管不严,已经有十六个护卫挨了军棍,我可不想成为第十七个。请回吧,太子殿下不见外客。”
孔乐南如今的指望就在朱高炽的身上,又如何肯走。但是出门的匆忙,他没有携带银两,只能将压儒袍下摆的玉阙摘了下来,双手奉上。“请这位把总行个方便,我乃衍圣公族人,非奸邪之辈。”
对方却不肯收,开口说道:“不要害我,将军有令,不得不从。”
见对方态度坚决,孔乐南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只能又拜道:“还劳请通传一声,殿下知道是我,应该会见我的。”
对方嗤笑道:“太子殿下在别院养病,是陛下的命令。殿下不能被外客惊扰,也是陛下的命令。除非陛下手书,任何人不得出入,更别说通传消息了。”
跟一个小小的把总,孔乐南自视甚高,不想跟他计较。“请问府军前卫衙门何在?李指挥使可在衙门内?”
“沿着这条路回转一个路口,然后向南,我们的衙门就在别院的东侧。不过,你也不要白下功夫,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敢通融。”
孔乐南不失风度地长揖下去,却懒得再跟一个小兵计较。他不知道孔府的底蕴,跟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指挥使李彬不会不知道。
坐上了马车,孔乐南的心变的阴郁了许多。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是真的养伤,但是现在看来,就是被软禁了啊!
他还想指望太子殿下来就孔家的人,但是现在看来,太子殿下是自顾不暇。
马车来到了府军前卫的衙门,这里原本是锦衣卫的衙门,紧邻皇家别院。
他的马车再次被拦了下来,早有准备的他下了车来,递上拜帖:“劳烦通传一下丰城侯,曲阜孔乐南拜见。”
这一次,他没有受到阻拦,很快见到了六十岁的李彬。
李彬当然知道孔乐南是为何而来,但是他这几日打了十六个兵士的军棍,重新肃清吏治,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见朱高炽。
如今孔家一案沸沸扬扬,他哪里不知道孔乐南的来意。
他之所以见孔乐南是为了给孔家面子,但是如果想要见朱高炽,那是不可能的。
孔家再牛,跟他一个武将也没有关系。他李家是泥腿子出身,上下几代也没有一个文人,他们又不想钻研学问,跟孔家八竿子打不着。
“博士有所不知,本人接到陛下的命令,就是不让人打扰了太低殿下养伤,除了近身内臣,太子殿下不见外客。”
“可是上次……”
“因为前几次让你等见了殿下,陛下来旨斥责,本侯也是受了殿下斥责。所以,博士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了。”
孔乐南沉吟了一番说道:“那能否请丰城侯代传一声,见不到殿下,能见一见左春坊大学士也是好的。”
李彬似笑非笑,望着他说道:“博士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陛下就是怕你等叨扰殿下,所以才换了我府军前卫来驻守,既然不能让你等见殿下,这通传信息自然也是不能的。”
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现在希望破灭,孔乐南也是大为羞愧。
“丰城侯真的就不再考虑一下,我孔家……”
“是你家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人头重要?”
一句话抵的孔乐南无话可说,他站起身来,长揖道:“打扰了,孔某告辞。”
李彬端起了茶碗,吩咐道:“吴允升,送客。”
看到人影消失,他才露出一丝讥笑。现在还抱着孔家的招牌招摇过市,眼前这个难关还不知道你孔家过不过的去呢!
在府军前卫受了冷遇,孔乐南彻底失去了希望,但是他并没有死心。明着见不到,他不信背地里还见不到。
即便是囚犯,也还有个探监的时候,何况一个太子殿下。
如今太子殿下被软禁,难道他就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也是他运气好,从温泉别院返回的时候,恰好遇到宫内运送一批活豕,活羊到别院。
领头的太监是他见过的一位长随李春,还曾跟他讨论过经义。
遇到李春,让孔乐南看到了机会,他连忙将让马车停下,喊道:“李长随……借一步说话。”
李春虽然年纪不小,但是因为痴迷经书,不擅交际,年近半百才凭借资历被升为长随。
见到孔乐南,他也格外激动,率先行礼道:“见过博士……这是刚从别院归来?”
孔乐南还了一礼,叹道:“可惜殿下被软禁,无缘一见。”
李春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
孔乐南见他不像作伪,也奇怪了起来,将自己前往别院遭到冷遇的经过说了出来。
一听说圣人家族的博士,竟然连门也不得入,他身在表现的比孔乐南还要生气。“这是府军前卫曲解圣旨,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走,我倒要去问问丰城侯,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敢阻止殿下见客……”
孔乐南大惊失色,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
难怪混了大半辈子,都还是一个外事长随,如此愚蠢,真是年纪活到狗身上了。他轻声问道:“殿下自到别院,可曾出来过?”
这一下,李春脸色一变,不过又怀疑说道:“殿下有脚疾,倒是不曾出来过。就连我们这些人进去,现在也要领了事牌才行。”
孔乐南叹道:“这跟软禁有何区别?李长随,我难以靠近殿下,今日倒是想要请你帮一个忙。”
李春虽然有些单纯,但是并不愚蠢,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半个月来,别院的管制越发严格,他开始还没有想到是殿下被软禁,认为府军前卫太苛刻,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有些后知后觉啊。
但是跟孔乐南的关系熟稔,他又不好意思现在转变话风。只能说道:“带信是不行的了,有话我可以帮你带给殿下。”
在他看来,现在现在陛下出海,太子和太孙又是父子俩,只是带个口讯,并没有什么大碍。
孔乐南就等着他的这句话,立刻摘下了玉阙塞到了他的手中。“如今我孔家两房要被发配北海。那里天寒地冻,连庄稼都不长,如何能活?还望太子殿下能与太孙殿下转圜一二,赦了他们。”
一听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摸着手中温润的玉阙,他嘿嘿笑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他却